是夜,衆星捧月,蒼穹如墨。
若是地處江南,此時也只是秋夜微涼而已,但在此秦西之地,已是極爲陰寒,雖然還不至於到降雪之時,但此時也已是草木枯黃,寒露結霜之時。
南宮夏坐於屋頂之上,正是在回想這江北見聞與這喋血的關係。
院落之中,碎石鋪成的地面上堆積了一層落葉,輕風吹過,那些落葉隨風而動,最終都被捲入了牆角一側。白日雖然有打掃清理過,但晚風扶過,卻又落了許多。
人生一夢,草木一秋。沒有了根基,永遠都只能隨波逐流。時間如白駒過隙,蒼狗白雲,浮生一夢,最終與那草木卻也無甚分別。南宮夏望向蒼穹星像的運轉,在這秦西之地,就連夜蒼穹間星像運行都遠比江南之地清晰許多。
突然之間,南宮夏見不遠處有一紅色身影一閃而過,那紅色身影在地上留下一張字條並向外遁去,南宮夏見此並未先去理會字條,而是去追那紅色身影,對方修爲沒有自己高,是以南宮夏追她卻是並不吃力。南宮夏追至城外一片荒原之中,那紅色身影這才停了下腳步。
“師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南宮夏問道,原來引他來到此地之人,卻正是他於血靈宗的師姐姜蘊芝。
“不要多說,跟我走。我有事要與你說。”姜蘊芝道,她此時正要拉起南宮夏前行,卻看見他眼中似有幾分猶豫,姜蘊芝很快便已猜到了他的想法,於是便道,“你放心,我已經留書書給你那兩位師侄,不會誤事的。”
“可是……”話雖如此,但南宮夏心中卻還是有幾分擔憂,想到一路上的事情,南宮夏又道,“這裡太多的異族邪修,我總是感覺他們對我三人並沒有多少善意。”
“你若想知道南宮尹的下落,便與我一起來,你若不想知道,那就請自便吧。”姜蘊芝道,說完後她便向東而去,南宮夏聽到她的話也就再未多想,也與她一向而去。
南宮夏在姜蘊芝的帶領下,沿着渾水一路向東飛行,正是來到一片蘆葦蕩中。南宮夏心中感激,他並未向姜蘊芝提起過自己想要尋找南宮尹,但對方竟然只從自己一些表情上就看了出來,而且還真正幫自己找到了自己想找之人。
此處本是渾水注入滄海之處。因爲渾水每年夏季都會將許多泥沙衝入滄海之中,是以滄海每年均會後退一些,千百年後,這裡便形成了一塊平原之地,但也是因渾水入海時水流變緩,造成了渾水河道經常淤積,所以渾水河在此處河道不穩,過一些年便變改換河道,所以這裡有大片的淺水湖,湖四周長滿了蘆葦,正好成了水鳥的天堂。
南宮夏見姜蘊芝小心於四處尋找,所以他心中雖有疑問,但卻也不在此時問她。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呼。”一個聲音傳來,其聲音尖歷,似鐵器劃過鋼片,其聲一般刺耳之極,根本已不似人聲,更無法分辯男女。只是從他的聲音中,二人仍然可以聽出發聲之人的中氣不足,明顯是已受重傷。
姜蘊芝聽到此話,身體去是一激,她與南宮夏二人站起身來向聲音出處慢慢走去,二人同時各自戒備。對方雖然受傷,但他畢竟是魔門掩月宗宗主,雖然掩月宗不久前因爲勾結喋血盟的北方之敵而被其它派系殲滅。
二人來到一片空曠之處,此處蘆葦已被大火焚燒乾淨。這裡似乎是一干涸的河牀,河中無水,僅有幾片細小的冰面,其它均是裸露的河牀,河牀上有一艘破敗不堪的擱淺小船,只見一位黑衣男子坐於船頭,他見二人走來,便擡頭淡淡一笑,然後輕道:“你們終於來了。”
南宮夏見到此人卻是一愣,這人雖然顯得極爲憔悴,他似乎只有四五十歲,但他頭髮花白,頭髮披散且凌亂,他的雙目亦是無神,而且他的右眼突出,眼中也是一片灰白,卻似是早已失明,他的雙手瘦弱如一具枯骨,他的右手之中執有一根慘白骨杖,骨杖之上,泛出點點綠光,南宮夏看了許久才確定他便是自己夢中加害自己的人,於是便輕聲說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父親。”
那黑衣人看着南宮夏,眼中似乎閃過幾分慈愛的味道,他看了許久這才柔聲腔問道,“小彘(zhì),原來是你,我們不見已有十來年之久,這些年來,他們待你可好。”那黑衣人道,還未說完,他便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幾滴暗紅的血跡從他口中咳中,濺於黑衣之上,他用手將嘴角的血跡拭去,然後又是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啊,看你的樣子,自然不會受到什麼虐待了,我又何必如此擔心。”(彘:就是小豬的意思。)
只是他雖然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好聽一些,但聽在南宮夏與姜蘊芝耳中卻依然是感覺極爲刺耳。
“你爲何要那般害我。”南宮夏道,看到對方的眼神,他幾乎可以確定對方就是自己的父親,但想到夢中那殘酷的折磨,他心中卻又是一冷。
“我又怎會害你,我又怎會害你。”那黑衣人似乎是自言語道,但沒過多久,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只見他猛然擡起頭道,“對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騙你的。”
“是誰。”南宮夏問道,他見此時這人似乎已是癡癲,心中對自己夢中之事也有了幾分懷疑。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以爲自稱是琴姬就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了,可她自以爲可以騙過天下之人,卻唯獨騙不過我,我知道,她不是人,她一定是什麼東西修行成精的,一定是的。”那黑衣人道,他此時站起身來,然後指向南方說道,“她最喜歡騙人了,你們自始至終都被她騙了,她只是想利用你們達到她心中的私慾,而你,小彘,你也只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她的棋子很多很多,你只不過是她最最要的一枚而已,所以她對你一定很好,好到就連你父母都會自嘆不如的。”
“我的父母,究竟是誰。”南宮夏聽到對方提起自己的父母,心下自是一愣。
“說起你的父母,那……”只是他的話尚未說完,就已被姜姜蘊搶了先。
“你別聽他胡說,他所說的全是詐方。”姜蘊芝見南宮夏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她便怕南宮夏真得相信了此人的誑語,姜蘊芝扯了扯南宮夏,然後才道,“他是喋血盟掩月宗宗主南宮尹,又怎麼會與你的父母有關,況且我聽聞他十年前奪了一個凡人的軀體,我看你與他在眉目間也有幾分相似,說不定他就是你的殺父仇人。”
“你是。”那南宮尹看了幾眼姜蘊芝,然後站起身來道,“你便是姜原的女兒吧,你也長大了。”此時他已沒有了方纔那般癡狂之像。
“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就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吧。”姜蘊芝道,此時她雖然知道對方受傷極重,但她心中還是有些擔心,是以她此時依然保持着極高的警惕。
“好吧,你說出來便是。”那南宮尹道,他看了看眼前兩個晚輩一聲嗤笑,然後便轉過頭去才道,“琴姬是我們的貴客你是知道的,十多年前她突然跑來告訴我南方十萬大山之中有件異寶出現,讓我與她一同去尋,我當時也未多想,便與她一同南下。”
南宮夏與姜蘊芝一同仔細聆聽這南宮尹所講,但其中是非真假卻需要他二人自然判別。這南宮尹此時所講正是:他與琴姬一同南下後,琴姬卻失了蹤影,南宮尹不以爲然,不久後便在一處石洞之中尋到一件被製成女子飾物髮簪的木屬寶物,南宮尹心中自然高興,但他方要暗中潛過楚山時,卻遇到了玉華宮弟子的圍剿,他獨立突圍,逃至漢水江畔時才擺脫了道門糾纏,只是此時他受傷極深,當他正要準備回去修養之時,卻發現了一個資質非常不錯的少年,南宮尹想讓這少年與自己一同回去,但這少年父親新死,他想爲父親守孝,南宮尹不想失了這麼好的一全弟子,他便佔據了這少年新死父親的屍骨,並帶這少年回去修行喋血盟術法。
然而不久之後,琴姬便獨自殺上門來向南宮尹索要尋到的寶物,南宮尹自是不答應,二人便打了起來,只是南宮尹不知琴姬的修爲竟是極爲詭異高明,他被琴姬打成重傷,好不容易纔逃了出去,在逃亡之時,他卻發現了有關琴姬的最大秘密。
只是他所說琴姬的秘密是什麼,那南宮尹卻是冷笑一聲,並未說清。
據南宮尹所言,南宮夏極爲適合修行,所以琴姬便想送他去喋血盟修煉幾年,然後才潛入道門充當奸細,以便從道門盜取某一件至寶。至於這件至寶是什麼,南宮尹卻一直都沒有猜到。
“你一派胡言。”姜蘊芝道,南宮尹所說的事情有一些事與門中傳聞相符,所以應當是真的,但涉及到南宮夏與琴姬之事時,他所說明顯不是真話。
南宮夏想了一想此事的前因後果,又看了看自己藏含光劍的地方,然後便將姜蘊芝向後拉了一拉,同時說道:“你讓他說完。”
當然,南宮夏並非是信了對方的話,他感覺對方所說有一些事情並非不是真的,只是這半真半假的謊言才最具有欺騙性。如何辨別,南宮夏自是有自己的想法,至少他不會因爲一個可能是害過自己的人的幾句話,就懷疑待自己極好的琴姬是有心加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