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長,今夏卻走了足夠長的時間,往前一步停頓三秒,再走一步又停頓三秒。到了那人面前的時候,鑲着水鑽的流蘇高跟鞋把她的腳底板弄得很痛。
她蹲了下來。那人抱住左腿的指尖又白了不少,細琢流暢的手背,修長直直的指頭,若不是因爲太瘦,今夏覺得簡直能稱得上好看。
那人混在濃霧裡,側面過長的發很快的與夜色相互侵蝕,只剩下那一撮過濾不掉的灰白髮尖沿着鬢角自然垂落,恰恰遮住了側顏,那堆看着遭人唾棄的濃厚的鬍渣消失不見,乾淨的臉凸顯了出來。明明清楚得可以看見每一根冒出皮膚的青色鬍渣,黑色外套第一顆鈕釦旁的亂線,他的面容卻完全是一片空白。
如她的心。一片空白。
今夏看見自己撿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槍,很快的塞進他黑棉衣垂落在地上的一側的口袋裡。
整個過程,她沒說一句話,那人更不會吐半個音節。那人一直垂着腦袋,角度一致,動也沒動過,以至於讓她懷疑是不是脖子骨折了。
她突然不高興了,猛地一起身,動作太快又太猛烈,眼前一黑,胃裡的酒氣直衝上腦門,薰得她再也睜不開眼睛。
身子在空中懸着懸着就往下倒,那人擡眸,興許是臉瘦的發尖,更稱得那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過分的大。
背對着那人下墜的今夏並不知道,那人着急的豎直了腿,把右腿疊在左腿上,又伸出杆子一樣的雙臂,穩穩地接住了她。 WWW⊕ Tтka n⊕ Сo
然後是一聲整條巷子都能聽見的慘叫,路旁一家一家接連亮起了燈,唯有今夏躺在那個因爲疼痛而發抖的懷抱裡,睡得正香。
那人長嘆一聲,直直的盯着她安穩的睡顏,深邃眸子像是掉進了藍色的海洋,大浪卷着再也浮不出水面。
汝汝聽見動靜從客廳跑過來開門。
門一開,除了涌進來的沉沉的霧還有媽咪的貼着門倒進來的身體。汝汝大叫,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更不知道怎麼辦,哭着喊着叫媽咪,可今夏就是不醒,小手又摸了摸她瑩白若玉的臉,還是沒反應。
撒丫子哭得更兇了。
靠在門外的牆根邊呲牙咧嘴忍着痛的人忽然咧嘴就笑了,沙啞的難聽的笑聲低低的盪漾開來。
汝汝拉不動媽咪,媽咪又卡在門縫裡,門關不上,她擔心媽咪會冷,進屋拿了一條毯子蓋在媽咪身上,蹲在她旁邊嚅嚅地啜泣着掉着眼淚。
突然外面傳來極其暗啞的男低音,乍聽陌生又模糊,再聽卻聽懂了的一句話。
地地道道的A國話。
汝汝夢中曾經多次夢到過,每一次夢見聲音都不同,可她卻知道是同一個人說的……話。
讓小小的她不知爲何眼淚掉得更兇的話。
“小丫頭,給我也拿一條毯子好不好?我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