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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監護病房在二樓,莫許許雙目瞳孔急縮,跑下樓。
這裡是住院部,她從大廳出來,直奔向醫院大門口。
路過急診部,看到呼嘯來的救護車停在急診部外,車門大開,急救室跑出來好幾個白大褂醫生。
車裡面,救護人員擡着擔架從車上下來。
“什麼情況?”白大褂醫生詢問。
救護人員把擔架上血肉模糊的病人往推牀.上移:“跳樓的,女,腿部有槍傷,跳下來時壓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緩解了部分衝擊力,身體多處骨折,大腦傷勢還不清楚,瞳孔渾濁,還有氣……”
莫許許聽到跳樓兩個字,腦海裡繃緊的弦唰一下繃斷!
她跑過來,不顧醫生阻攔扒.開人羣往裡面看,推牀.上的女人滿臉滿身的血,可那飄逸的長髮身上的浴袍,仔細看,能夠辨認出來,是顧薇薇!
剛纔救護人員說她跳下來時砸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沈之珩……
“醫生,你剛纔說另一個男人?他人呢?沒送來醫院嗎?”莫許許眼角血紅,瞳孔瞪大,抓着救護員的衣服低吼着問。
救護人員着急把人送到搶救室,掙脫莫許許的桎梏,“先跳下來的男人……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應該是……”
說着,惋惜地搖了搖頭。
莫許許一下子倒在地上,雙目空洞枯槁。
沈之珩……
莫許許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顫抖地往醫院外跑出去。
…………
消防隊員五分鐘後趕到的。
畢竟是專業人員,施救過程不算艱難。
沈之珩很快被他們用繩索捆住拉了上來,成功落在了露臺的地板上。
立刻又醫護人員遞上熱水毛毯,還有人過來檢查他的瞳孔,身上的傷勢。
“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嗎?腦袋眩暈的症狀有嗎?身體四肢動一下……”
醫護人員在詢問,沈之珩身上裹着他們送來的毛毯,沉默着配合。
那隻抓住顧薇薇的手臂,韌帶有拉傷,另外,雙腳腳趾頭,有兩根可能骨折,小腿膝蓋的韌帶也有拉傷。
有沒有腦震盪,還要到醫院才能確定。
沈之珩臉上的打架傷痕明顯。
醫護人員檢查完,在樓下確定案發現場的警察上樓。
“沈先生,我們是楓林區重案組的,鑑於你是案件當事人之一,有些問題要問你,剛纔問過醫生,你的身體狀況暫時可能不允許,我們跟着你一起回醫院,等你處理好傷勢,我們再問。”
沈之珩擡頭就看到一個警察手裡拿着一個透明證物袋。
證物袋裡是一把沾血的槍。
在和宋正宇撕打的過程裡,宋正宇把他的槍搶走,並且錯誤中向顧薇薇開了一槍,隨後宋正宇跳下去,槍支一直在宋正宇手中握着。
沈之珩從拿出這把槍時一直有帶手套,槍上的指紋,應該只有宋正宇的。
“沈先生,警察說話您聽到了嗎?”醫護人員見他神情呆滯,以爲他腦部受傷了。
沈之珩遲緩地點點頭,英俊五官上是受驚後的沉默模樣。
醫護人員搬來輪椅,沈之珩腳趾頭輕微骨折,行走不便。
傅斯扶着他坐上輪椅。
“傅斯,把地散落的所有資料全部撿起來。”
傅斯點頭,要去撿起。
警察制止:“這些紙張全部要作爲證物由我們警察暫時保管……”
“警察同志,這些資料我們急用,有一個小孩等着這些資料救命的!”傅斯不禁激動,目光看向沈之珩。
沈之珩擡頭看向警察,抿脣開腔正要說話——
“沈之珩!”
門外突然傳出女人嘶啞的哭聲,緊接着一道單薄的身影闖進來。
“季深……”莫許許跑進來,在看到輪椅上安然坐着的男人時,定住腳步。
沈之珩聽到這把熟悉細軟的聲音,身體一僵。
目光從警察身上收回,緩緩望向門口風塵僕僕的女人身上,她雙眼泛紅小臉慘白,正淚光閃閃地看着自己。
眼眸深邃,變得晦暗,沉默冷峻的五官上,沒有任何一丁點表情,他只看了她一眼,移開目光。
莫許許站在那裡,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活人,心臟劇烈鼓動的瞬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害怕這是夢,身體頓時無力癱倒,沿着門框摔在了地上。
“嫂子!”傅斯趕緊過去扶。
屋子裡酒店經理和保安,醫護人員,還有警察,人很多。
大家面面相覷,手上動作停下來,目光都在門口倒地的女人和輪椅上沉默不語抿脣皺眉的英俊男人身上來回。
沈之珩收回目光之後,安靜坐着,臉上沒有一點波動,微低了頭,在莫許許摔在地上時,也不曾擡頭看一眼。
莫許許在傅斯的攙扶下站穩,驚悚一波一波,捂着心口強自鎮定心神。
匆匆坐上計程車趕來四海閣酒店,下車的地點在被黃色警戒帶圍了一圈的對街上。
莫許許跑過去,現場還沒清理,很多人圍着,好大一灘血跡。
血泊裡沒有人。
莫許許立刻跑進酒店,沒有問前臺沒有問酒店裡的任何人,直奔五樓。
一進門,看到了完好的沈之珩。
一瞬間死了的一顆心復活,可站在門口,面對他漆黑無情緒的目光,莫許許居然不敢走進來。
“嫂子,沈先生沒事,不過還是受傷了,你去看看他。”傅斯推着莫許許往裡走。
莫許許僵僵地被推進來幾步,輪椅上的男人,英挺的五官在暗影裡,什麼表情,莫許許看不見。
他修長雙.腿曲起放在輪椅踏上,膝蓋上蓋着薄毛毯。
莫許許走過去,扶着輪椅蹲下,哭紅的雙眼浮腫,睫毛上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手指顫抖地撩.開毛毯,另一手伸向他的腳踝。
可還沒碰到,他的腿動了動,躲開她,一隻冰冷的男人大手伸過來,冷漠抓開她的手。
莫許許的手臂,僵在空中。
眼眶裡熱淚又要涌出來,她倔強地擡頭,鼓起勇氣去看他。
他也在看她,這個姿勢,他坐着,她蹲着,他的視線居高臨下,在俯瞰,眼角泛紅眼眸漆黑,注視她的眼神,認真清冷。
沉默中他的目光含了太多情緒,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空洞冰冷地在看着她。
他只看了她幾秒,修長手指轉動輪椅,繞過她:“傅斯,推着我出去。”
莫許許被遺棄在那裡,就如同一個小時前她把他拋棄在這酒店的大牀.上一樣。
傅斯嘆氣,搖搖頭,推着沈之珩出去,等他下樓禁被擡進了救護車,傅斯再折回來。
回到房間,莫許許沒有蹲着原地,而是站在房間外的走廊上,低頭,小臉在暗影裡,呆滯地站着不動。
傅斯走過去,望着單薄的女人身影,嘆息道:“嫂子,你這這回真的傷了沈先生的心了,換做是我,如果我深愛的女人把我往別的女人懷裡送,不管有任何苦衷,我心裡這道坎也過不去。”
“其實沈先生人雖然在蘇黎世,但有派人保護你和孩子們,顧薇薇提出和你交易的事情,他下飛機後就受到了消息。他認爲你會和他實話實說共同面對商量對策,可是你卻……在蘇黎世,我們碰到了通世集團總裁,不是巧遇,秦先生其實是瘦瘦……算了這事兒往後說,總之沈先生花了很大代價從秦先生手中購進了莫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心欣喜地回來想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你卻把他騙到酒店。”
原來,在和他親熱騙着他來酒店時他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難怪他伏在她身上,那麼黯然難過地說像一場夢,還問她是不是給他的最後一場美夢……
莫許許攥緊手指擡頭,“和顧薇薇一起跳下去的男人是誰?”
“宋正宇。”
“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傅斯點了根菸,苦笑着說道,“今天晚上沈先生早有準備,是藉着你順水推舟,他原本打算和顧薇薇宋正宇兩人同歸於盡的,帶着槍來到這裡,他沒打算活着出來,幸好老天有眼……”
莫許許沉默聽着,雙.腿發軟,同歸於盡?!
她爲了崢崢不要他了,他卻爲了她和孩子,打算豁出去這一條命……
酒店走廊空調暖氣具備,可莫許許卻還是冷得身體發抖。
在抹眼淚的指尖,細細攥緊着哆嗦。
光線下她的身體線條呈現孱弱,捲髮遮面,臉是被連日來折磨得憔悴的蒼白。
傅斯不忍,轉身去房間拿了條醫護人員落下的薄毯,走出來披在莫許許抽噎着顫抖的細瘦肩頭。
他遞過去紙巾,莫許許接了,鼻音那麼重地說聲謝謝。
傅斯沉默看着她,在他眼中,這個女人瘦瘦小小的,年輕單純,和沈先生其實很般配,可生活給予他們的捉弄和玩笑太大,彼此傷痕累累。
記得兩年前,他還是私家偵探時,拿錢辦事,受沈先生命令在蘇黎世暗處緊盯着莫許許母女,那時候他對這個女人,對沈先生和這個女人所發生的過往,不感興趣,權當做工作。
而如今,跟在沈先生身邊這兩年多,傅斯逐漸參雜了個人感情進去。
現在爲沈先生辦事,只求盡力,而不是爲錢。
生活給予眼前這個瘦小女人的折磨已經太多,她內心的千瘡百孔此刻全表現在臉上那一份慘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