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淙淙的聲音從耳畔淌過。
張崢約嶽輕見面的地方是一個頗負盛名,常常一位難訂的酒店。
這裡的菜式不錯,尤其裝修別有特色:大堂的最中間是旋轉樓梯,每一層的樓梯入口都有一個半圓雕花拱門;一層的每一個座位都用屏風相互間隔,屏風內,或者佈置梅蘭竹菊,或者佈置假山流水;身穿旗袍的侍者在屏風之間留出的道路上屏息穿行,來往無聲;客人腳底下則是一面覆蓋了整個廳堂的鋼化玻璃底,玻璃底下,顏色燦爛的金魚悠閒地游來游去,完全不懼於在自己腦袋上來來往往的人羣……直到在某一時刻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才驟然感覺到威脅,一擺尾巴飛速逃走。
琥珀色眼珠的主人默默轉開了眼睛,將尾巴換個方向擺着,不去看面前碟子上的雞鴨魚肉蔬菜山珍,繼續怔怔發呆。
雖然剛纔被開解了一番,但心靈上的傷口顯然沒有這麼快就完全癒合。
張崢此時正給貓夾了一筷子魚頭湯裡最好的魚鰓呢!
他:“……”真不給面子!
嶽輕這時候揉了揉貓頸的那圈毛,從果盤裡拿了個橘子出來丟給謝開顏,又對張崢說:“你叫我出來什麼事?”
橘紅色的果實咕嚕嚕滾到了面前。
謝開顏擡起一隻爪子按住了橘子,瞟了嶽輕一眼後,用爪子將果皮果肉分離,撕開一半分給嶽輕,自己抱着另外一半繼續發呆。
張崢本來打算和嶽輕說話的,冷不丁就看見了白貓的動作,頓時目瞪口呆,心想現在的貓科動物智力已經這麼發達了嗎……
他有點恍惚,說:“其實也不是我找你,不過你被人找還確實因爲我……”
嶽輕納悶:“你打什麼啞謎。”
張崢默默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嶽輕看。
嶽輕接過一看,第一條的名字是《我朋友介紹的那個大師真他媽叼》,消息人是時光裡的舊愛。
“就是李時。”張崢補充。
第二條是《爲什麼我的基友那麼叼/一趟願意花一百萬再體驗一次的旅遊》,消息人是……
“就是我。”張崢小聲說。
嶽輕擡頭看了一眼張崢,又低頭看了看微信消息的內容和評論。
好傢伙,張崢的那一條已經有好幾百轉發,一千條評論了!至於李時那條,數量也不少,幾百條轉發,幾百條評論。
至於內容……
截取《我朋友》裡頭的一段,是這樣寫着的:
……前略。
我和大師好不容易找到了女鬼的真身,女鬼居然進化了,把我們直接拖入陰間!
他媽那是陰!間!啊!
我當時分分鐘就嚇尿了,心想這次完了,一百二十斤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沒想到大師當時將手伸進懷裡一掏,再伸出來的時候,兩枚圓球跟仙俠影視裡寶貝一樣自動浮空,黑白無常帶着牛頭馬面手拿鎖鏈出現在陰間!
只見黑無常向左一橫,白無常向右一立,齊聲說:“何方小賊,也敢猖狂!”又說“尊主先行一步,此處自有我等招架!”
接着那兩條鐵鎖迎風見長,左右上下一合,直接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籠子,把小鬼給全部鎖起來了!
再有牛頭馬面拿着殺威棒,對着那些被鎖起來的小鬼擊打,每每一棒子下去都要死上好幾個!
我哈哈哈哈哈……
嶽輕關了張崢的手機。
他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機,默默打開常年不用的微信,默默找出這兩條消息,在下面留言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
——老說這些,會出事的!
接着他擡起頭來:“現在出了什麼事情?”
張崢:“你何必知道得這麼清楚。”
嶽輕:“呵呵。”
張崢坦白了:“其實就是……又有人通過我,想找你看看風水了。”
嶽輕眉頭稍微皺了皺。
張崢也是苦逼兮兮的:“這次託我的是我一個叔叔,他小時候還算照顧我,成不成我總得問問你,如果不行也沒什麼,你給我個準話,我回頭就去告訴他去。”
嶽輕說:“不用了。”
張崢:“嗯?”
嶽輕微笑起來,目光和謝開顏一起轉移到屏風旁邊:“人早就等在旁邊了。”
這話出來,隔在嶽輕與隔壁坐的屏風被挪開,屏風後走過來一箇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黑西裝,雖然人到中年,身材卻保持得十分不錯,態度也非常誠懇,一走進來就向嶽輕和張崢道歉:
“這次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所以陳某才託小崢問問大師,冒昧之處,還請大師千萬見諒。”
說完,中年人對嶽輕深深一鞠躬。
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別說是跟在中年人背後的那些人了,就算是嶽輕和張崢也頗爲訝異。
嶽輕笑道:“陳老闆太客氣了。風水上邊,我也只學了一點皮毛,未必能解開你的問題……”他見對方想說話,輕輕一擺手,“這樣子吧,陳老闆先帶我去地頭看看,再把你身上的情況跟我說說。”
“好。”陳老闆毫不猶豫地點頭。接着他掃了一眼桌上嶽輕幾乎沒動幾筷子的菜,“嶽大師是……”
“吃完了沒有?”嶽輕問謝開顏。
謝開顏還抱着自己的半片橘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嶽輕這才轉頭說:“我們直接走。”
陳老闆大喜道:“好,好!出問題的地點就在樓上,嶽大師先請!”
這家酒店正是陳老闆的產業。
酒店一共四層,一二層爲普通座位與包間,三層承辦宴會,四層則是平日辦公的地方。
陳老闆殷勤帶着嶽輕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嶽輕卻擺擺手說:“剛吃飽,我們順着樓梯往上去吧。”
“好好好。”陳老闆現在是嶽輕說什麼就是什麼,只差把對方當一尊神像爺給恭恭敬敬地迎上樓。
衆人穿過大堂,沿着大堂中央的螺旋樓梯一路往上,嶽輕走在其中,先擡頭看着每一層的入口處半圓的拱門,又低頭去在大堂中佔據了不小位置的池塘與假山。
“看什麼呢?”走在前面的張崢回頭問。
“沒有什麼。”嶽輕收回目光,應了一聲,與身旁人擦肩而過。
擦肩之後,西裝革履的男子轉過頭來,目送嶽輕一行一路沿着樓梯走到視線盡頭……
他轉頭對李嘉說:“我們上去。”又對莊振說:“你帶着指靈儀在樓下,注意儀器數值變化。”
說完之後,三人分成兩組,各自行動,西裝男帶着李嘉,不緊不慢,從容避開人羣,跟着嶽輕來到四樓,並藏身在己方視線不受阻礙,嶽輕他們卻不能看見這裡的電梯出入口處。
“嶽師,這就是我的辦公室。”
幾分鐘後,陳老闆帶着嶽輕進入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佈置得整潔有序,靠左手的位置是一整面書牆,靠右手的位置則擺放着一尊木製貔貅,地板上如同棋盤一樣黑白相間,每一個十字上都有一個棋子似的圓點。
衆人分賓主坐下,張崢問:“陳叔,你讓我找嶽哥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
但剛纔畢恭畢敬的陳老闆卻不急着說自己的事情,而是問嶽輕:“不知嶽師看我這辦公室怎麼樣?”
嶽輕收回打量屋子的目光:“我看這風水挺好的,看上去是高人佈置過了吧。”
陳老闆謙虛地笑了笑,卻不說究竟是誰,只拿目光看着嶽輕。
嶽輕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室內走了兩步,感慨道:
“樓下金玉滿堂節節高,樓上貔貅招財七星鎮……風水好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