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崢拿着手機看見上面顯示的國安局三個字,足足沉默了一分鐘的時間。
這一分鐘的時間裡,他居然在認真思考這通電話是否真的來自國安局。
一分鐘之後,他想起了自己上次接到的一通來自梵蒂岡的電話……毫無疑問,只是普通的舊有的詐騙電話而已。
他頓時淡定起來,把話左右一說,得到了四雙恍然大悟的認同眼神。
然後他接起電話:“詐騙嗎?”
電話那頭的人:“……”
“咳咳。”紀駿咳嗽兩聲。
“……”張崢。他聽出了紀駿的聲音,頓時一陣尷尬,心想你要打電話過來就打電話過來,幹嘛還在電話號碼下面加上國安局三個字,生怕別人不覺得你是詐騙嗎?再說了,這年頭連警察局的電話都不會特意給自己加上一個警察局,你一個國家秘密部門國安局,好意思這麼高調嗎?
“爲了怕你們誤會,我特意加了個識別碼。”紀駿倒是知道張崢的心裡活動,在電話那邊貼心地解釋了一句。
“……”大家都認識,張崢也不可能真掛了電話,他沒好氣說,“有什麼事情?”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紀駿認真說,“你們去神農嶺的事情……”
“已經富在深山有遠親,天下皆知了。”張崢懶懶回道。
“嗯,你們被人發現了沒有關係,”紀駿的聲音有點嚴肅,“你們沒有和別人說起嶽師的事情吧?”
“這個當然沒有,在場也沒人這麼傻吧?”張崢說。
說話的同時,他朝周圍掃視了一圈,所有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果斷地搖頭!
這一次的事情發酵太快,加之他們纔剛剛死裡逃生,好不容易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倒頭睡覺安撫受傷的心靈都還不急,還真沒有人有閒工夫和別人聊天八卦。
“那行,”紀駿在電話那邊也聽見了這裡的情況,他說,“電子系統中和你一起去神農嶺的人已經被修改了,之前在縣城中和你們發生衝突的混混也已經被控制起來,所有曾和嶽師接觸過的人,我們都酌情處理,所以你們——”
“不會也要被收監吧?”張崢有點擔心。
“不至於。”紀駿哭笑不得,“這段時間會有專門部門的人在暗處保護你們。你們好好呆着,記住千萬別向周圍的人提這個話題。據國安局的情報顯示,已經有境外危險份子潛入國內,試圖前往神農嶺探查國家機密,你們畢竟是第一當事人,很有可能被當成目標盯上,總之,最近小心一點。”
張崢隨意“嗯”了兩聲,不太在意,倒是問:“我記得你不是特勤組的嗎?怎麼在國安局那邊,還用國安局的號碼打給我?難道你們兩家已經好到能夠同穿一條褲子了?”
紀駿:“這個……主要有點別的因素。”
至於是什麼別的因素,他就不好說了。
其實事情也確實比較複雜,神農嶺的時候,嶽輕和張崢只想着先把同校同學給救出來,紀駿考慮的是那扇大門對於國家的威脅,雖然在知道事情的時候就按照規定將報告送上去了,但誰都沒有想過之後會照成現在這樣的後果,也就沒有直接以特密級以至於現在組織上頭一邊在焦慮着怎麼平息事態,一邊對紀駿的獎懲情況,以及還有對於紀駿本人的必要調查,主要是調查政治立場是否清白無暇,是否在有關神龍嶺這一嚴肅的問題上,主觀上做出了不利於國家的決定。
國安局的辦公室之內,坐在辦公桌之後的中年男人聽到這裡,不滿的微咳一聲,覺得紀駿電話通得太久,恐怕在暗中流通什麼消息。
紀駿立刻說:“好了,我這裡還有點事,先掛了。”
說完捂着話筒,將電話交給站在一旁的國安人員,讓國安人員收起存證。
中年男人揮揮手,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立刻離開,並帶上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中只剩下站着的紀駿與坐在紀駿對面的中年男人。
這是一間看上去頗爲老式的辦公室。
綠色的牆漆漆了一半牆面,靠着牆壁的木櫃子塞滿各種各樣的書籍,寬大的實木書桌留有歲月的痕跡,如果不是有專人帶路,外人絕對想不到高大上的國家安全部門的其中一間辦公室,居然也能這麼不起眼。
辦公室中暫時沒有別的聲音。
中年男人手指夾着鋼筆,筆帽在平攤於桌面的兩張薄薄的紙上來回敲擊。
這是屬於紀駿的個人完整檔案,從出生開始到進入特勤組爲止,每一樣大事都列的清楚明瞭。
紀駿站姿筆挺,目不斜視,神態坦然。
中年男人的手指於是向旁邊偏移了一點,恰好落在放於桌面的人物銘牌之後,代表着主人姓名的,蔣英夫三個楷體字,跟着後邊的“副局長”,一起清楚地展現在辦公室之中。
蔣英夫開了腔,先將事情定了個調:“對於我們之間培養起來的同志,組織上還是願意報以十二分信任的。”
紀駿道:“感謝組織對我的栽培。”
蔣英夫又道:“等小紀同志這一次的錯誤還是很嚴重的啊,你看看現在神農嶺那邊都亂成了什麼樣子?外國間諜與危險份子,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有一茬,也不知道從哪裡的地裡冒出來這麼多的雜草。”
紀駿嚴肅說:“我承認我工作上的嚴重失誤,懇請組織嚴肅處理。”
蔣英夫嚴厲道:“小紀同志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究竟錯在哪裡,就急着承認錯誤,這是思想上的嚴重怠慢與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爲,是需要予以嚴厲批評並堅決杜絕的!”
紀駿:……要完,我還真是來上思想政治課來了。
他在心中腹誹了兩句,其實並不真的很擔心自己在政治問題上被處理,畢竟他確實沒有任何的政治問題,特勤組雖然掛靠着國安部門,但說實在的,因爲多年沒做出什麼成績來,可爲爹不疼娘不愛,連拉攏都沒有值得拉攏的地方,當然也更沒有人願意花力氣陷害了。
但不管怎麼說,面前的人勉強還算是頂頭上司,不怕縣官怕現管,他又承認:
“請蔣局指導。”
蔣英夫滿意地微微點頭,說:“小紀同志是犯了教條主義與經驗主義的錯誤。”
紀駿:“……”聽口風,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蔣英夫:“雖然你們特勤組在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出過什麼成績,但是現在不是已經不同了嗎?自從接觸到了有真才實學的老師之後,你們已經先後兩次出現在了我們,以及我們上邊的人的視線之中。”
紀駿:“……”果然就是我想的那個樣子。
蔣英夫:“所以就我個人的意見,神農嶺那邊的問題當然需要解決,但這種來自外界的些許壓力,都是土雞瓦狗,始終是能夠解決的;我們真正要解決的關鍵的問題,其實在於製造出這一現象的人身上,小紀同志你認爲呢?”
紀駿面無表情:“我認爲不好,不對,不可能。”
蔣英夫:“……”
他都驚呆了,麻痹,小子你有種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像螃蟹橫着走,這年頭敢在國安局面前這樣放肆的人,你是第一個,老子簡直服了你!
bj大學劉和平宿舍裡的事情剛剛落幕,國安局辦公室的情況方纔開始。
而這也只是這一次事件的冰山一角。
在真正事情發生的地點,也就是嶽輕他們之前來到的神農嶺中,纔是事情真正發酵的地點。
從這一天開始,以至於未來的一個月中,這些世代生存在本地的居民愕然發現,自己所住的偏僻的小鄉村,好像這一天之內成爲了熱門的旅遊觀光景點,一波一波穿着古怪的本國人,和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相攜來到這裡,目的十分明確,只准備前往有可怕傳說的神農嶺!
神農嶺下,擁有各種不同的背景,來自多個國家的情報人員與此處匯聚一堂。
他們具有一模一樣的默契,相互之間不打招呼,隨便挑了一個地方往森山老林中一鑽,彼此就再也看不見了,就算下次再互相看見,也沒有第三個能夠作證的人,這就是叢林法則!
不過情報人員有情報人員的規則,風水師也有風水師的想法。
解飛星自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到神農嶺下,並毫不意外,在這裡遇到了自己的老熟人,八宅門的祁元。
兩人站在山腳,中間隔着七□□十步,一隻手背在身後,放在自己吃飯保命用的羅盤之上,遠遠相視一笑。
笑過之後,他們轉身就走,各自按着自家法門拿羅盤測量山上生氣多寡的同時,又摸着兜裡屬於嶽輕的電話號碼,再次微微一笑,心中同時想道:
那個傢伙就暫且不用去管。
兜裡的這個東西,纔是要妥當保管,好好珍惜,好鋼只等用在刀刃上!
時間過了正午,天光變得溫柔,小小的山坡之上,參差種植的桃樹與櫻樹一同開了灼灼的花,紅的、粉的、白的,團團嬌嫩躍上枝頭,迎着天光綻放屬於自己的美麗。
並不高大的桃花林中,陽光自疏散的樹葉中流淌下來,在地上落下點點圓形的光斑,如同硬幣大小的光斑再照在的身上,帶來一些屬於太陽的灼熱。
外頭的世界已經爲了自己天翻地覆。
但嶽輕毫不在意,不想關心,懶洋洋躺在一處輕微起伏的山坡之下,他的前方有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透明,拇指大小的魚如同遊動在空氣之中,搖頭擺尾,自得其樂;他的後邊是一頭巨大的野獸,野獸有着一身長長的白毛,陽光之下,柔順的白毛似被鍍了一層金色,正閃爍着隱秘的光輝。
變回了屬於自己的真正獸形,謝開顏很快就學會了怎麼把翅膀和獨角收進體內,並且控制自己的身形太小。
現在,他就變化成只比嶽輕的身材大那麼一點點的狀態,側躺在草地上,先敞開肚皮,讓嶽輕窩進自己的肚子裡頭,然後再將手足垂下,放在嶽輕身上。
這樣一人一獸就完美地貼合依偎在了一起,棒√
今天的陽光確實不錯。
謝開顏的腦袋懶洋洋的搭在自己的前足上,嶽輕的姿勢更懶,他的頭枕着謝開顏軟軟的脖頸,耳朵聽見脖頸中血液的流動聲與獸軀內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身體完全被柔軟的長毛所覆蓋,感覺像是正躺着一朵雲上一樣舒服,就連對方身上的毛髮太過茂盛,覆蓋在身上會讓人感覺炎熱這一缺點,也被嶽輕能夠自動調節溫度的天賦技能給彌補了。
總之,靠在自己的大貓上,編織着自己大貓採來的野花,再將大大一圈混雜了鵝黃粉白魏紫顏色的花圈做好準備套在大貓脖子上。
謝開顏對於嶽輕的手工能力已經越來越適應了。
眼前的花圈還只是牛刀小試,想想之前的圍裙和蝴蝶結,其實嶽輕還打算做小馬甲,小褲子,以及其他許許多多奇怪的東西,要不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實在沒有時間……謝開顏沉思片刻,覺得哪怕是自己的貓身,也已經有了不止一套替換的衣服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毫無障礙地低下頭來,讓嶽輕舉着寬大的花圈套進自己的脖子,粉嫩的花擦過鼻尖,變成野獸之後敏感數倍的鼻子頓時一癢,噴嚏衝口而出:
“吼嗚!”
野獸打噴嚏的聲音也和人類不同。
嶽輕手裡還拿着花圈呢,這麼近的距離,他躲都沒法躲,直接被大貓的口水洗禮了一遍。
溼噠噠的花。
溼噠噠的自己……
謝開顏控制住了自己的鼻子,他看清楚了嶽輕的模樣,有點不好意思,覺得這時候自己最好不要開口,於是在短暫的安靜之後,他悄無聲息地移動頭顱湊近嶽輕,伸出舌尖上的一點點,在嶽輕帶着淡淡水汽的面孔上舔過。
嶽輕:“……”
他心想反正都是口水,你這樣做對於我而言究竟有什麼區別?
但說實在的——
短短几秒鐘之內,嶽輕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其實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之前只是被口水濺到了,現在還能被舌頭再舔舔,感覺還挺奇特的。
嶽輕順勢也揉了揉謝開顏的脖子,伸手往旁邊一勾,勾住了自己帶出來的礦泉水。
沒等他扭開瓶蓋喝上兩口,旁邊注意到了的謝開顏連忙幾下跳上山坡,在坡頂仔細找來接受過充分陽光照耀的果實,一股腦兒放在嶽輕身旁將功折罪,並用牙齒叼起一個看上去品相最好的,放到水裡仔細洗了洗,最後再討好的咬着遞到嶽輕面前。
嶽輕接過果實,咬着嚐了一口,又翠又甜,是屬於小顏的愛心。
他十分開心,非常高興,咬一口果實,就將一顆果實丟到謝開顏的嘴裡;再咬一口果實,再丟一顆果實進謝開顏的嘴裡。
日影在他們身上偏斜。
風送着花瓣從天空飛下來,綴在了白毛的上邊。
一切如此寧靜,直到寧靜之中,突然響起嬰兒的哭喊:
“哇——哇哇——”
一人一獸:“……”
光天化日之下,這是發生了什麼……
山坡下的兩人都有點納悶,嶽輕從謝開顏身上站起來,謝開顏緊隨其後也搖身一變,變回了人形。
嶽輕回頭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看見謝開顏身上正穿着一件看上去非常華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材質的白色衣服,爲了適應現在的社會,謝開顏還順便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變成了和嶽輕款式一樣的休閒裝與黑色休閒褲,總之想怎麼變就怎麼變,十分方便。
謝開顏對上嶽輕的視線,納悶道:“怎麼了?”
嶽輕面無表情:“沒怎麼,只想說你新開發出來的技能十分方便,連衣服都不用帶了。”
謝開顏:“……”
你明明一臉明晃晃的遺憾……
變完了身,兩人也不着急,順着嬰兒啼哭的聲音晃晃悠悠找過去,這片樹林就這麼大,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已經在樹林邊沿、靠近底下山村的一處八角小亭子中發現了一個被包在紅綠襁褓裡,放在亭子石桌上的嬰兒,而周圍並沒有其他大人。
謝開顏看了一眼周圍,問嶽輕:“被遺棄了?”
嶽輕不置可否,示意謝開顏看向前方上山的路。
謝開顏順勢看去,很快看見一位臉色蒼白、渾身大汗的中年婦女一邊抹眼淚,一邊正急匆匆從山下跑上來,來到山上之後,她循着孩子哭泣的聲音,一下子就看見了被放在桌子上嬰兒,頓時撲上去,抱着嬰兒一起大哭起來。
這時候,後方山道又匆匆跑來一個面相老態的男人,男人一出現就不由分說去拉中年婦女的手:
“你幹什麼,跟我回家!”
“孩子也一起回去!”中年婦女緊抱着嬰兒的身體,死死坐在涼亭之中不願離開,嚎罵,“殺千刀的傢伙,這是你親生女兒,你也狠得下心遺棄她!”
“什麼親生女兒,她是鬼母!是她回來報復我們了!”男人緊張得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忍不住大聲吼道。
“沒憑沒據的事情,我不相信,那個死老太婆死了就死了,關我女兒什麼事情,我看你是做了虧心事,從此就嚇破膽了吧,孬種!”男人大聲,女人比男人更大聲,兩人說話的聲音別說是站在一旁的嶽輕與謝開顏,就算是呆在底下的山村的村民,側耳細聽,搞不好也能聽到一星半點。
男人顯然想到了這一點,他的額頭青筋直跳,半響後氣得一甩手,也不和老婆理論,直接走了。
後邊的女人看見前方男人離開之後,倒是也急了,連忙抱着女兒追上去,兩人一路打打鬧鬧,消失在上來時候的山道之上。
他們離開之後,被嬰兒的哭聲吸引過來,以至於看了整整一齣戲的嶽輕與謝開顏面面相覷。
謝開顏說:“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嶽輕:“說小女嬰身上有不乾淨的東西。”
謝開顏疑惑:“沒有不乾淨的東西吧?”他剛纔一晃眼過去,生氣煞氣陰魂遊魂全都沒有看見,那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嬰兒而已。
嶽輕:“當然沒有,有還能躲過你的火眼精金?”
謝開顏靦腆一笑,如果還是原型有尾巴,此時已經甩了起來~
嶽輕又沉吟:“不過我們不知道,可以去問問知道這回事的人……”
說着,他的目光轉向旁邊不遠之處。
茂密的桃花樹林中,正有一方白牆灰瓦,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