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嶽輕也沒有理會旁人,上前幾步,來到談飛所坐位置不遠之處,對着前面瀟灑一稽首:“我明白星君的意思了,星君但請放心就是。”
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的“啪”響已然在談飛耳邊響起!
談飛只覺腦海一懵,跟着渾身一抖,就見嶽輕轉過身來,對他說:“星君暫時離去了,你看看你現在能不能動了。”
文曲星君離開了!
談飛只覺熱淚盈眶。
他連忙感覺一下身體,發現身體在剛纔的緊繃之後正一陣陣的發軟,但是……
“我——我能動了——”他驚喜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因爲起得太猛而腳下踉蹌,差點直撲地面,還是站在旁邊的嶽輕順手扯了一把。
拉着人讓人站穩之後,嶽輕鬆開手,向對方點撥道:“文曲星君只是暫時離開,它給你十五分鐘去吃個飯,吃完了繼續回來這裡坐着。”
“好好好好好。”談飛對嶽輕說的每一句話都深信不疑。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他一點也不敢浪費,立刻就和父母向外走去,準備吃飯上廁所然後再回來這裡坐好,弄清楚文曲星君究竟和嶽輕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
談博瞻一家人離開得迅速,房間裡頓時只剩下嶽輕與謝開顏。
謝開顏在剛纔保持了半天的沉默,此時終於說話:
“你剛纔在談飛跟前甩了一個響指。”
“嗯哼。”
“你剛纔和空氣說了半天的話。”
“嗯哼。”
“你裝得還真像,簡直看不出第一次看這種事。”謝開顏默默吐了個槽。
嶽輕總算笑了,他朝謝開顏招招手。
謝開顏十分順從頗爲高興地走過來,站在嶽輕身旁,並且希望那隻手落到自己身上。
但那隻手落到了桌面的試卷上。
嶽輕唏噓說:“我倒是想直說這裡什麼都沒有,但這也要他們肯信才行啊。”
謝開顏有點失落,瞪了嶽輕手底下的試卷一眼:“那你打算怎麼做?”
嶽輕將試卷捲成筒,敲敲桌面,若有所指:“疑心生暗鬼嘛——也是一種鬼。真鬼假鬼,抓住了鬼的天師就是好天師。”
十五分鐘的時間,一秒不多,談飛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之上,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動不敢動。
嶽輕眼看這樣,心道昨天對方死活不信文曲星,今天對方死活相信文曲星,這做人也真是艱難啊……
他心裡轉悠着各種各樣的念頭,臉上隨之露出一種要笑不笑的神態來:“你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嗎?”
談飛一抖:“知道。”
嶽輕:你知道個屁。
嶽輕一本正經忽悠說:“我已經和文曲星君商量好了。”
談飛忙說:“嶽大師請說。”
嶽輕:“你年紀還小,性子不定,畢竟也是一時迷惑,看在你爸爸的面上,還是能夠小懲大誡,從輕發落。”
談飛豎着耳朵聽。
嶽輕:“文曲星君乃天上正位善神,既是善神,就沒有專門下來殺人的道理。分出一縷神念附着於此,不過是讓你知道讀書纔是人生正道。如果讀書沒有用,你從哪裡學來電子知識發明產品?”
談飛點頭如搗蒜。
“所以——”
嶽輕背對着談飛,在室內轉了一圈,看着書架裡合適談飛用的東西。
就這麼左右一轉,他發現這裡的東西還真是齊全,想找的不想找的,全都分門別類擺放整齊,證明着談博瞻的望子成龍。
嶽輕打開書架。
一整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出現在了談飛的桌子上。
又一整套《王后雄》出現在了談飛的桌子上。
又一整套《薛金星》出現在談飛的桌子上。
坐在椅子前的談飛已經看不見腦袋了。
嶽輕意猶未盡地掃視着書櫃裡其他諸如《一課一練》、《優化設計》、《週週練》的練習冊半天,方纔轉回身來。
談飛:“……”他小心翼翼,“難道?”
嶽輕:“沒錯。”
談飛:“……我要全部做完?”
嶽輕:“當然。”
談飛:“這怎麼可能做得完?!”
嶽輕:“要不你自己和文曲星君談談?”
談飛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不不不不不,我做得完完完完完!”他說完再次小心翼翼,“要在多久之內做完?”
嶽輕笑道:“從古到今這麼多勸學勵志的名言警句成語俗語還要我念給你聽嗎?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囊螢映雪,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不管你什麼時候能夠做完,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十五個小時突擊訓練,別離開書桌,別停下腦袋,眼睛,和筆。”
談飛:“……”
嶽輕又補充:“對了,每錯一道題目,大聲說出小時候你罵文曲星君的話,然後誠懇地向文曲星君磕一個頭,承認自己的愚昧和無知。”
談飛:“……”
嶽輕得道高人樣:“還有疑問嗎?”
談飛含了一口血:“沒有。”
嶽輕:“很好,開始。”
說完他就拉了一張椅子坐到旁邊,拿着剛纔順便翻出來的談飛過去所做的試卷研究起來。
不過還沒看上兩行,他一道微微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順勢看去,便和謝開顏對上了目光。
謝開顏一臉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慾求不滿。
嶽輕:“……”
謝開顏:“……”
嶽輕:“你在想什麼……”他受到了一點驚嚇。
謝開顏:“我在想……你要不要教教我?”
嶽輕差點覺得自己沒有聽清。
但謝開顏再一次重複,還伸手指了指這些考卷:“你要不要教教我?”
嶽輕還是第一次知道不用高考的人會想要做高考卷子。
他沉默了半天,心中只有一句“大珠你爲什麼總是想不開”在來來回回地刷屏……不過屏幕刷完之後,他心中突然滋生了一點點惡趣味,像一朵剛抽出芽的小草,在心田裡左扭扭,右扭扭,搖曳招展着小身板。
他不知不覺就把話給說出了口:“教你?沒問題,你過來吧。”
謝開顏立刻拖着另外一張椅子坐到了嶽輕的身邊。
嶽輕將手中的東西放到兩人中間。
謝開顏帶着淡淡的微笑一眼看去。
“………”
這他媽是什麼玩意,歪歪扭扭的根本看不懂qaq。
嶽輕現在拿着的,是一套數學試卷。
他笑得十分矜持。
嶽輕認認真真地教。
謝開顏認認真真地學。
一個小時候,謝開顏搞明白了數學的基本符號與公式,開始做題。
他做了十道不同知識點的題目,錯了九題,做對了最後一題,心情愉悅又帶着一點覺得自己有點笨的忐忑看向嶽輕。
嶽輕以同樣的愉悅看着謝開顏。
然後他找出了第十一道題目。
謝開顏接過一看,發現是和他作對那道題目十分相似,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來。
然後——他就做錯了。
當看見另外一個人用大大的紅叉劃掉自己寫出的解答的時候,謝開顏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我……我是不是有點笨。”qaq
“不,你怎麼會笨呢,你最聰明瞭,和坐在前面的那一個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嶽輕一本正經說,其實心裡十分愉悅,纔不會告訴謝開顏他特意找了一個看似題目相似但解法不同的題給謝開顏做呢!
“……”談飛。你們聊天就聊天,爲什麼要拉我躺槍。
“老師說了,想要考好試,不能談戀愛。”他忍不住回了個嘴。
“我大學生。”嶽輕居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隨口就接上了。
“什麼叫做談戀愛?”謝開顏迷惑接話。
“……”嶽輕。
“就是兩個人不能坐得太近,有辱斯文。”嶽輕機智接話。
“……”談飛。這世界上還有人不懂談戀愛什麼意思嗎?“談戀愛就是——”
“文曲星君。”嶽輕。
談飛:我去!!!
謝開顏微帶疑惑的目光在嶽輕與談飛之間來回遊移,總覺得這兩個人隱瞞了他什麼東西。
嶽輕爲轉移謝開顏的注意力,連忙握住謝開顏的手,說:“來,你的數學符號寫的不好,我來教你寫。”
雙手甫一交握,兩人齊齊一頓,異樣的感覺突然涌上心頭。
不止是被握着的謝開顏,就是主動握住謝開顏的嶽輕,在這時候都有些恍惚。
時光好像突然變慢。
空間被人慢條斯理地摺疊幾折。
夢裡夢外,過去現在,記憶突然混淆。
嶽輕突然想起夢境裡的一幕,自己也握着一隻小小的手,在紙上寫字作畫。
只是那時候他心中滿是隨性與悠然,不像現在……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古怪。
嶽輕定了定神。
然後握着謝開顏的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了一個符號。
明明尖頭的筆是劃在紙上,但那沙沙的聲音更像是從心底響起,好像筆尖在紙上劃過的同時順勢在心頭劃過,有那麼一點瘙癢。
室內,認真寫考卷的談飛忌憚文曲星君,頓時不再管嶽輕的閒事,一口氣做完了一整張的試卷後,纔回頭說:“嶽大師——”
室內的窗簾在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拉開了,燈光驅除了黑暗,又在陽光下黯然失色。
身後的那兩個人,頭挨着頭,肩擦着肩,共讀一份書籍,親密得再插不進半點東西了。
一轉眼就是三天的時間。
這三天之中,談飛每天從早上七點起牀到晚上十一點睡覺,除了吃飯洗澡睡覺之外全在書桌之前度過。
他也是之前被嚇得狠了,在意識文曲星君與嶽輕達成協議之後,面對這樣高強度的學習狀態竟然沒有叫苦,而是切實認真地按照嶽輕所說的在做,雖然只有三天的時間,看上去似乎也完全適應了這樣的日子。
談博瞻在第二天的下午特意避開衆人,私下詢問了嶽輕文曲星君除了讓談飛好好讀書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什麼要求,在得到嶽輕明確的否定回答之後,他長出一口氣,離開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
他之所以年年月月日日地拜文曲星君,除了自祖上流傳下來的習慣之外,主要也是對談飛期望不小,有很深的望子成龍的心態。現在文曲星君對談飛的懲罰正好與他一直以來的目的異曲同工,自然讓他心花怒放,信仰不知不覺又堅定了不少,從嶽輕這裡離開之後就快速跑到文曲星君面前,開始每日一次的《陰鷙文》唸誦,十分虔誠。
就連本來對這種事情半信半疑,只是覺得無計可施的談母,也開始面露笑容,將嶽輕兩人奉爲座上賓,希望他們能夠多留一段時間,最好一直留到自家兒子明年高考再走。
第三天的深夜,黯淡的天色下,遠處的山影成了模糊的輪廓,濛濛昧昧看不清楚。
談家別墅中,絕大多數的人都陷入深深的沉睡裡頭。
嶽輕沒有睡。
他在自己的屋子裡看一本書,當房門被另外一個人輕輕推開的時候,書已經翻到了最後兩頁。
他沒有擡頭:“時間到了?”
謝開顏從屋外走入。
室內半明半暗,一盞桌燈照亮了長椅上的人。
他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五指虛按書頁,燈光將那雙手的影子拖得長長的,長到好像一探手,就能捉住。
謝開顏挪開目光:“差不多了。”
“那好!”
書本被合上。沙發上的嶽輕揚眉擡眼:“我們現在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