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顏自從棺中來到了前世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
好像是人做了一場冗長大夢,也像是隨波逐流再次度過了一場旅程,更像是尾指上牽着的那條紅線終於找到了終點。
謝開顏再一次見到了自己尋找的人。
心由此安定。
他輕飄飄地走上前去,約略俯身,與帝君身旁還不足夠高的少年合而爲一。
他的手覆蓋上少年的手。
少年的手被帝君拉着,忽而一動,反將帝君的手握住。
少年時你總牽着我。
長大後我想一直拉着你,一直一直,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當兩人雙手交握的那一刻,謝開顏渾身一震,天旋地轉之中,突然感覺腳踏實地,已經站在了一處風景獨好的地方。
他有點遲疑,先擡頭看天,只見天空上,數輪明月排列成行;他再低頭看着自己,冷盔覆蓋身軀,手裡拿着衣物,也不知具體要幹什麼。
一陣風攜着冷香而來,前方突然氤氳起些許雲霧。
謝開顏揣測一下,覺得自己也許正要去沐浴,便拿着衣服往霧氣蒸騰的地方前去,沒走兩步,就聽見泊泊水聲,再向前去,便見月華如水水如月,一人長髮逶迤,星眸半合,懶懶散散躺在溫泉水中,柔亮的水漫過他的胸腹,遮了些許重要部位,卻又不能真正擋住,只似霧裡看花,雖近在眼前,卻不能擁有。
他脣角輕揚,和記憶裡一樣常含笑意:
“就讓你拿兩件衣服而已,怎麼磨磨蹭蹭的,難道還怕我對你做什麼事情,比如……”
衣服自謝開顏手中落下,如白蝶翩翩飛至礁石之上。
謝開顏一言不發,特別慫地快速跑了。
“……”帝君。
他呆住了,默默地想自己剛纔是不是說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比如“還怕我訓你一頓”什麼的……
月追逐離去之人的身影。
謝開顏一路亂撞,撞入了自己的宮殿之中。他趴在牀榻之上,將腦袋埋入榻中,頭上的金盔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拿下丟在一邊,現在長髮厚厚披下,遮住了他泛紅的臉頰與慌亂飄忽的眼神。
心中似乎有小小的火苗在燒灼,燒灼着謝開顏不知道的從沒有嘗試過的那些東西。
它們在心頭翻涌發酵,變成了謝開顏尤其陌生的衝動。
衝動之中,方纔所見的那一幕就如同在腦海中落地生根,再也揮之不去。
他的精神突然開始集中在帝君修長的脖頸、□□的胸膛,被水柔柔遮着的緊實腰腹,以及腰腹之下修長的雙腿上……
他強令自己自己閉上眼睛,沉入睡眠,靠着睡夢來回避叫自己不敢細想,慌亂不已的東西。
“咚咚咚。”
“咚咚咚。”
心跳聲中,他意識下沉,真的沉入了夢境,並再次來到了那處風景獨好的帝君浴場之外。
此夜好夜,浮光幽微,冷香迭至。眼前草木稀疏,隨夜風簌簌搖擺,花木隱綽之間,依稀能窺見後面池子的些許端倪。
謝開顏從縫隙中看去,措不及防見着了筋骨結實、玉刀削就的肩膀,心臟頓時狂跳幾聲,連忙錯開視線,不敢細看。
視線錯開的下一步就是趕緊離去,但謝開顏腳下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腦海中兩種念頭打得乒裡乓啷,一種催促他趕緊上去,一種催促他趕緊跑開,然後要他跑開的小人被要他上去的小人打死了。
等謝開顏意識到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悄無聲息地往前方溫泉走去,身上的盔甲早在前來這裡的路上就被胡亂扯掉,現在,他就穿着一件貼身的單衣,悄悄潛下水中,並來到了帝君身後。
他到達的同時,本來閉着眼睛泡水的人突然睜開了眼。
黑夜無疆,星河倒懸,當明滅的微茫出現在帝君眼中,而那雙眼睛正凝視着自己的時候,謝開顏意識中輕輕“嗡——”了一聲。
一切迷惑被擊碎,只有欲`望洶涌而來。
欲`望驅使身體,謝開顏低下頭去,雙脣相碰觸的那一剎那,火焰“嗤”地在胸膛與腦海一□□燃!
逆亂顛倒的夢境裡,一切都變得虛妄且恣意。
不知在那水與火中掙扎了多久,陣陣浪潮自無端處奔涌而來,將人沒頂。
“唔——!”
謝開顏突然自夢中驚醒。
身體欲`望的釋放讓他有了一絲恍惚和疲憊。
他先感覺到了身上的黏膩,然後纔想起夢中種種,慌張地一下子從牀上跳了起來,一頭扎進殿外的冷泉之中。
冷月溶溶,“嘩啦”的水聲驚起池子旁雙宿雙息的比翼,只有一隻翅膀一條腿的比翼鳥相攜着另外一半,同心協力往天空飛去,一眨眼已不見蹤影。
深水之中,伴隨着濺起水花的叮咚之響,藏在泉水裡的人重新冒出頭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身體裡火燒火燎的*被寒冷的泉水壓下,但心裡卻依舊被百爪抓撓,怎麼也不能安穩。
謝開顏在冷泉裡泡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岸。
岸上的風吹得他打了一個寒噤。
他心不在焉地丟掉還穿在身上的盔甲,本來準備回去休息,雙腳卻和夢裡一樣不夠聽話,帶着他偷偷摸摸來到了帝君的殿外。
熟悉的位置千載不變,好像昨天他才因爲半夜睡不着,而從自己的地方摸到這裡,然後被宮殿裡頭的帝君提溜進去,拍在牀上休息……
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了。
帝君站在裡頭,謝開顏站在外頭,兩人隔着面牆面面相覷。
帝君披着頭髮,身帶水汽,先調笑道:“剛纔跑了現在又過來?都什麼時候了,過來打算陪我睡覺嗎?”
謝開顏:“……”
水汽像一把小勾子,勾起了他夢中的片段。
他臉色再一次泛紅,嘴脣像被咬過一樣潤澤。
謝開顏極力一本正經,從窗戶的空餘裡跳進殿中,繞過雲霞帳幕,直挺挺躺到後邊的長榻之上閉上眼睛,放平呼吸假裝熟睡。
就算閉着眼睛,他似乎也能看見帝君啼笑皆非的模樣,跟刻在心裡一樣鮮活。
一切都在安靜的夜裡悄悄發酵。
片刻後,躺在牀上的謝開顏感覺身旁微微一陷,另外一人真的躺上來了。
他的神經因此而緊張,像含羞草的葉子那樣敏感地蜷了一下,還沒蜷到底兒,就感覺帝君懶洋洋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好了好了,不就是突然想跟我睡一覺嘛,又不是沒睡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睡了!”
謝開顏:“……”
他哭笑不得,神經末的那片葉子卻突然放鬆了。
隨着身旁人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他不知不覺貓進對方胸膛,再次入睡。
夢裡有隻白鹿,活蹦亂跳。
這個晚上,他捉了它整整一夜,卻每每在關鍵時刻被它從指縫中溜走。
等謝開顏神清氣爽地再次睜眼的時候,幽深的宮殿透出清晨的曦光,本該躺在身旁的帝君已經離去,但身側還殘留着對方留下的溫度。
謝開顏睡了一個好覺,順着光線向前走去,推開虛掩的門。
光影就此分界。
灼灼桃紅灼紅了碧空,日光斜漏,那人撫琴舞劍,回首一顧。
正是桃花樹下一回眸,一念情生,三生劫成。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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