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了劉和平,總算對現在的情況有了個初步的瞭解。
嶽輕與張崢再次走回山嶺中的大路。
雖然說是大路,但周圍照舊一片漆黑,山與樹交錯,將四面的路重重遮蔽,剛纔因謝開顏唸佛咒而分開些許的天空再次被黑雲牢牢遮蔽,好像她們此刻所在的空間是獨立於世界之外一樣。
張崢向左右看看,莫名感慨:“也不知道這些黑暗裡究竟藏着怎麼樣的危險。”
嶽輕同樣感慨:“是啊!”
張崢又問:“嶽哥,剛纔劉和平說那些嘔絲女在交談中提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你覺得這究竟有沒有可能?”
嶽輕之前都見識了文曲星君,這世上再沒有另外一個普通人比他明白究竟有沒有另外的世界了,但他迴避了肯定的‘有’或者‘沒有’的回答,只說:“既然鬼是真實存在的,地府對於我們現在所出的空間來說也是‘另外的世界’。”
張崢若有所思。
他們沒有再接着交談,繼續走向黑暗之中。
黑暗分隔了彼此,就算近在咫尺,兩邊的人也只能將對方感覺個大概。
好一會兒,蹲坐在嶽輕肩膀上的謝開顏突然在嶽輕耳邊開口,聲音像風一樣輕:
“不用擔心,不會有危險的。”
“哦?”嶽輕。
謝開顏甩了尾巴,尾巴毛蓬鬆柔軟地掃過嶽輕後背。
黑暗總是滋生慾望,嶽輕只覺得身上的T恤在這時候突然變成了劣質貨,麻癢且炙熱的感覺在謝開顏尾巴的時候猛然竄起,並且經久不消。他按捺着身體裡翻涌的感覺,努力打消想要把對方直接給辦了的衝動,就聽見謝開顏再次開口。
這一回,他的聲音更大了一些,也更堅定了許多:
“因爲在危險來到之前,我會把它們統統解決,不讓它們打擾你。”
嶽輕轉過了頭,用詭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肩膀的美貓。
美貓在嶽輕的眼神下有點點緊張。
“怎麼了?”謝開顏最先承受不住嶽輕視線裡的壓力,開口詢問。
“沒什麼,想着要怎麼把一貓多吃。”嶽輕誠懇回答。
“……”謝開顏。
白貓變成了紅貓。
什麼氣氛都沒有了!真是討厭他!謝開顏氣得掃了嶽輕一脖子毛!
嶽輕連忙抓住謝開顏的尾巴和身體,再次把貓給抱回懷裡。
他這時候纔想起張崢還站在旁邊呢,連忙收拾了下腦海裡的不正經想法,轉向張崢,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地咳了兩聲……就看見張崢一臉古怪。
謝開顏的聲音很低,張崢沒有聽見;但嶽輕的聲音夠大,張崢聽了個清楚明白。
作爲一個經歷過無數風月的男人,他正常地想起了一點不正常的事情。
嶽輕:“你在想什麼?”
張崢:“我什麼都沒想。”
嶽輕鎮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張崢同樣鎮定:“真的,我什麼都沒想,我纔不會想到‘人獸真是太重口了’這樣不好的事情呢。”
就在嶽輕與張崢兩個人一唱一和說着無聊的話的時候,站在嶽輕肩膀上的白貓突然衝着前方發出一聲古怪的叫聲。
聲音像馬的嘶鳴又像牛的哞叫,間或夾雜着隆隆的雷聲,如同鞭炮一樣在黑暗中突然炸響!
站在旁邊的張崢沒有防備,差點被叫得一個趔趄。
他說不好那究竟是什麼動物的叫聲,反正不是貓的叫聲,而且聲音中還夾雜着濃濃的挑釁意味,他乍一聽見的時候,腦袋一熱,差點就想要衝上前去按着那頭貓揍上一頓了!只是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被站在旁邊的嶽輕從頭到尾給看了一遍,目光飽含深意。
張崢冷靜了:“……我沒想幹什麼。”
嶽輕意味不明:“呵呵。”
張崢又吐槽:“你肩膀上的那隻真的是頭貓嗎?”
嶽輕笑而不語,纔不告訴你它究竟是什麼寶貝呢~
謝開顏的叫聲方歇,前方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一道模糊的輪廓,那輪廓從遠而近,漸漸走出黑暗,出現在嶽輕與張崢的視線之中,正是一匹沒有頭的馬!
雖然沒有頭,但這匹馬身體赤紅,筋骨結實,皮膜鼓脹,慢慢踱步出來的時候,四蹄一直在刨着地面的泥土,空蕩蕩的脖子左右搖擺,十分警惕機靈的模樣。
張崢冷不丁看見這個,稀裡糊塗:“待會是要出個無頭騎士BOSS怪嗎?”
他話音方纔落下,就突然醒悟過來,擡手拍拍腦袋,暗道我又傻了,無頭騎士是騎士沒有腦袋,沒聽過馬也跟着沒有腦袋的啊!
嶽輕在旁邊接口:“戎宣王屍。”
張崢納悶:“什麼?”聽上去有點叼的樣子!
嶽輕再次引用《山海經》中句子:“‘有赤獸,馬狀無首,名曰戎宣王屍。’”說罷朝前點點下巴,“嘍,說的就是眼前這個。以後別再猜什麼無頭騎士了,那些都是資本主義國家的怪物,在我們的紅色土壤上,是註定沒有生存與發展的空間的。”
張崢牙疼得直啜牙花:“嶽爺真是高明啊。”
嶽輕笑呵呵:“張爺也一樣高明,一樣高明。”
張崢又讚道:“貓大爺更高明!”
嶽輕也就不幫自家貓謙虛了:“那是那是,它看我們走路走得辛苦,特意叫來了一匹馬給我們騎騎代步用。”
張崢一聽還真有點小期待,不過他看着前方那匹馬的模樣,尤其是對方前蹄歡快扒地,快把地面挖出一個洞來的樣子,又有點擔心:“不過那匹馬看上去怎麼有點……生氣?”
“生氣”兩個字剛剛出口,也不懂那馬究竟聽懂了,只聽“轟隆隆”的雷聲突然從戎宣王屍所在的方向炸起,是戎宣王屍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朝三人的方向怒吼了一聲宣戰!
它在山嶺中溜達的時候謝開顏用吼聲將它挑釁過來。
它跑過來宣戰的時候謝開顏更直接開始戰鬥!
只見站在嶽輕肩膀上的謝開顏向前猛地一躥,尚在半空中的時候,他就張開嘴衝前發出一聲怒吼。
這吼聲和之前的貓叫與挑釁都不相同,好像是從天上倏忽降下的雷霆,又如從地底猛然躥起陰龍,剛剛自謝開顏嘴裡發出的時候,就已經化作肉眼可見的實質氣浪,如同一股衝擊波一樣吹動周圍的草石樹木。
可這也還只是一個開頭。
光的傳播遠比聲音的傳播來得要快。
嶽輕與張崢剛只看見了謝開顏吼出的無形波紋,那波紋就在半空之中旋轉扭曲,繼而一道虛影如同海上升明月,突然變自謝開顏背後投射出來!
白貓的身軀突然被拉大。
四肢抽長,背脊隆起,前額凸角,然後雲霧片片自它足下而生,一雙翅膀倏忽自背部向外展開——
無盡的羽翼遮天蔽日。
這獸在雲上目光睥睨,如俯視塵埃般掃過大地上的一切,只有在見到嶽輕的時候方纔收斂起潛藏於古老血脈中的桀驁不馴。
它目光柔和而專注地看了嶽輕一眼,而後四足微曲,如一道白色的疾電一般往前飛掠,撞向不遠處的戎宣王屍!
戎宣王屍又是一聲怒吼!
接着速度認慫,一刻不耽擱,撒蹄子掉頭就跑。
但說時遲那時快,不過一個呼吸之間,沒等戎宣王屍掉轉過頭,獸形虛影已結結實實撞上戎宣王屍!
一旁的張崢只看得心潮澎湃目眩神迷,不覺就感慨出聲:
“這年頭的怪物神獸沒有自帶點光影效果,好像都不好意思出門和別人打招呼似的……”
話音猶在,兩方相撞,虛影“嘭”地消散在黑夜之中,戎宣王屍卻兀自好好地停留在原地,看上去毫髮未傷!
難道神貓的大招不管用?
張崢腦海裡剛掠過這樣的擔憂,就見遠處的戎宣王屍站在原地呆滯半晌,突然踢踢踏踏,一溜兒小跑來到幾人面前,並且十分溫馴地將脖子深深地低到地面,示意正坐在地面上的謝開顏坐到自己脖子上來。
謝開顏的視線沒往戎宣王屍身上轉,他轉到了嶽輕身上。
嶽輕彎下腰把貓抱回了懷裡,看着白貓耷拉着長毛,不太精神的模樣有點心疼,趁着張崢特別稀罕地摸着戎宣王屍的當口悄聲問道:“感覺怎麼樣?消耗太大了?”
白貓的下巴輕輕搭在嶽輕的手臂上,喉嚨裡先發出了一聲呼嚕,接着才搖搖頭表示沒有任何問題:“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說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鬼使神差補了句,“我還是能變人的。”
嶽輕:“哦——”
謝開顏:“……你在想什麼?”
嶽輕纔不承認:“我什麼都沒想。”
謝開顏心塞塞,將腦袋埋入對方的胳膊,又不想和嶽輕說話了!
山嶺中難得有個代步工具,雖然缺乏關鍵部位導致在視覺上有點一言難盡,但是在這種到處都是鬼,哪哪都有怪的山嶺之中,相較於行動上的方便,視覺上的不適完全可以忍受。
但張崢一咬牙一狠心,直接上了無頭馬,感覺……其實也沒啥特別的感覺,還挺穩的。
戎宣王屍撒開四足,在黑暗的山嶺中輕巧奔馳。
張崢只覺得坐下無頭駿馬跑起來風馳電擎,自己好像在玩極品飛車一樣,剛一眼看去馬上要撞到石頭上了,戎宣王屍左一個急停讓過巨石;身體尚且在急速左轉的右甩中沒有恢復過來,戎宣王屍迎面又要撞上了一株大樹,所以它不得不再次急速右轉讓過大樹——
忽左忽右的飄移之中,張崢唯一感謝的就是從頭到尾,坐在後邊的嶽輕都用手牢牢地按住他的肩膀,要不然坐在這種又沒有馬鐙又沒有繮繩的坐騎之上,他真是分分鐘甩出去臉朝下落地。
正當他暗自慶幸的時候,前方突然豁然開朗,戎宣王屍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一直在做衝刺之前的加速——
籠罩在山嶺上方的雲層這時候悄然分開,施捨下幾點月光。
藉着從天而降的月光,張崢突然發現前方的地勢有些不一樣,只見月色下,周圍都變得灰濛濛的,唯有前方地面處出現了一道深淵般的縫隙,那是——
張崢眼睛簡直瞪出了眼眶:“我靠啊啊啊啊啊——”
那他媽是山體裂縫啊我去?!
慘叫聲響徹天地的同一時間,戎宣王屍的速度加到最快,它來到懸崖旁邊,四蹄奮力向前一躍——
一道流虹貫長空!
風隨勢起,憑空而生一股風雲之氣,托起戎宣王屍飛躍過山體裂隙,一直躍到山體對岸也餘勢未盡,兀自小跑了好一段距離,才慢慢停下前進的步伐。
嶽輕看看左右,山嶺的對岸還是山嶺,但樹木較之他們來時的地方稀疏不少,前方還有陡峭的山壁,似乎有幾個黝黑的洞穴正分列在山壁之上,如果他剛纔飛渡裂隙的時候沒有看錯,其中一個洞穴裡頭似乎還有火光閃爍。
他心中有了數,拿手一拍張崢的肩膀:“我們到地頭了,你還不下來?”
張崢看了嶽輕一眼,好一會才從戎宣王屍身軀上滑下來。
剛纔那崖跳的,他腿都軟了。
雙腳站在實地上,張崢勉強控制着發抖的雙腿,跟着嶽輕一起向前。
他問:“我們到達了哪裡?”
嶽輕說:“猴子住的地方。”
張崢愣了愣:“你是說……”
“沒錯。”嶽輕肯定,繼而突然向前方揚聲,“楊袁,我們已經來了,你還不出來嗎?”
周圍靜悄悄的。
只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不時響起。
張崢納悶:“你是不是找錯了,這黑燈瞎火的,別說一隻人猴雜種了,就算真有一羣人或者一羣猴子,都不好發現啊!”
嶽輕:“……”
嶽輕心道你這話說的,楊袁要是不在還好,要是真在,豈不是得被你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
他走向前方的腳步一頓,微微轉頭,面向了張崢所在的方向,正要開口。
就是此時!
一直藏身於樹蔭的黑影突然自上而下飛躥下來,亮起雙爪朝嶽輕直衝而去。
黑暗之中,利爪猶如劃破黑幕的利器,光尚在視線之前,冰寒森冷之氣已經撲面而來。
兔起鶻落,嶽輕尚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操着有如刀刃一樣利爪的楊袁已經衝到嶽輕面前,他心中竊喜,面上跟着露出了同樣的笑容,如同獸瞳一樣微黃的眼睛之中就看見嶽輕的面孔:
那不是一張發愣的臉,而是一張好整以暇的面孔,甚至還帶着智珠在握一般微微的微笑。
獵人與獵物如果都在微笑,那麼傻笑的究竟是誰?
不祥的預感突然在楊袁心頭落了個種子,沒等他腦袋轉過彎來,原本站在嶽輕身旁,被楊袁忽略得徹徹底底的張崢突然趕在最後一刻身體一旋,雙手取下身上的揹包,拉着肩帶用力一掄!
“砰”的一聲,沉重的揹包與楊袁的腦袋發生親密的接觸。
楊袁本已經躥到了嶽輕面前,只要伸手一勾,對方的脖子就勾在他的手心,可就是這麼一伸手的差距,他腦袋結結實實捱了一下,只覺得個錘子砸在腦袋上,整個人都是發懵的。
張崢一揹包掄上去,只覺得自己砸在了塊鐵板上,雙手都振得發麻,他朝旁邊呸了口唾沫,見楊袁踉踉蹌蹌,明顯有點站不穩,連忙要上前再補幾下,但不想他的動作快,旁邊那匹戎宣王屍的動作更快,只聽一聲悶雷響動,戎宣王屍向前猛地一踏,直接把楊袁給踩到草地上了!
楊袁這還暈着,就覺得一塊巨石又從天而降,直接砸在自己胸腹上!
他被重重壓在了地面,體內一陣翻涌,差點直接吐出一口血來,但一下反而把他的兇性給激發上來了,猛地握住戎宣王屍的前蹄用力,五指利爪劃破戎宣王屍的馬蹄,差點就將戎宣王屍推了開來。
踩住楊袁的戎宣王屍被劃破皮膚,感覺到了疼痛,再次發出一陣憤怒的雷鳴,高高揚起前蹄,又閃電落下!
場中衆人只聽一聲沉悶的肉體撞擊聲,不約而同地從聲音裡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這重重一跺之後,地上的楊袁只覺得自己跟被車撞了似的,五臟六腑都隨之移了位,腦袋“嗡——”了一聲,一口氣沒上來,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眨眼之間,衝出來的怪物就躺在地上徹底安生了,嶽輕對張崢讚不絕口:
“張爺厲害!製造陷阱掐準時機一擊奠定勝利基礎,真有你的。”
張崢一路走來終於發光發熱,十分謙虛:“那是那是,哪像某個人自從進來之後就光動嘴巴不動手了。”
嶽輕:“你看我這小胳膊小腿好意思讓我上去嗎?”
張崢竟無言以對:“說好的大師範呢?”
嶽輕又理所當然:“再說了,我家的貓的戰利品不就是我的戰利品嗎?”
張崢:尼瑪真是不要臉啊!
被代表了的貓:“……”
貓:“喵~”
開心~蹭嶽輕一下~
抓到了楊袁,嶽輕直接往楊袁身後的巢穴走去,等見祝靈和鄭幼文都穿着衣服,完好無損地呆在裡頭,只是陷入昏迷後鬆了一口氣,又轉回樹林,從張崢的揹包裡拿了瓶礦泉水出來,先餵了謝開顏兩口,又自己喝了大半瓶,最後將所有剩餘的水都倒在楊袁臉上。
張崢:“……”喂,我的份呢?真是人不如貓!
閉過氣去的楊袁悠悠轉醒,一眼看見身上的一匹馬和旁邊的兩個人,又想暈過去。
嶽輕也不忙着開口,先一腳踩住對方的肩胛。
讓人牙酸的咔吱聲音響起,不止楊袁疼得立刻清醒了,就是一旁的張崢也感同身受,肩膀一痛,頭皮一麻,悄悄朝旁邊走了兩步,遠離嶽輕。
嶽輕此時的口氣依舊和煦:“醒了嗎?”
楊袁:“……”
楊袁:“醒、醒了。”
嶽輕笑道:“我們來聊聊天怎麼樣?”
楊袁:“您,您問。”
嶽輕猛然沉下臉:“好,我來問你,湛玉山究竟被什麼東西帶走了!現在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