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躺在沙發上的人發出了一聲呻/吟,半天之後,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感覺在昨晚的亂夢之中,自己身體像是被卡車反覆蹂/躪了一百遍那樣痠疼,身體裡每一塊最微小的骨頭都跟着發出難受的呻/吟。
嶽輕晃晃昏沉沉的腦袋,按着沙發直起身體,手背卻從被胸口上滾落的東西給砸中。
嶽輕定睛一看,掉下來的不就是自己想要砍成兩半的羅盤?他彎腰將東西撿起來,卻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對勁,不由再擡頭掃了室內一圈。
一掃之下,他登時目瞪口呆:房子裡的傢俱全部都脫離了它們原本該在的位置,所有的小東西落了一地,地上瓜果蔬菜,電腦IPAD,香菸砧板,應有盡有。至於掛在窗戶前的窗簾則少了大半幅,僅剩下的那一點還倒翻到了窗簾盒上面去,讓屋子外的大太陽清晰地照出一室狼藉。
屋子外的大太陽?
嶽輕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謹慎地打開屏幕一看,不出意外地在上面看見了現在時刻。
9:33分,上午。
他睡了整整十六個小時!
嶽輕從沙發上跳起來,拿了外衣奪門而出,上班遲到了!
第二天上午的大太陽驅散了昨天一整夜的霏霏小雪,道路早已乾涸,只剩下街道兩旁樹根上殘留的點點雪白還能證明昨夜所發生的一切。
當嶽輕衝到市博物館的時候,導師的短信也跟着姍姍來遲:
“上午有事,你先搞。我下午過去。你沒事別那麼早回校,再幫我兩天。”
“……”嶽輕。
“晚上得走了,同學急招。”他回覆。
“張崢?這小子就是麻煩,讓他過來也不過來。”導師發了兩句牢騷也就算了。
嶽輕這時候纔來得及把東西放下。
他發現自己走的時候太匆忙了,不止拿了衣服手機,還把羅盤和手串都給順上了。
手串就隨手套在手腕上,至於那塊羅盤,嶽輕心裡多少有點發毛,左思右想後也沒有去管它,喘了口氣後把裝着碎瓷片的托盤拿出來,戴上手套,拿着鑷子與膠,繼續粘接。
工作開始的時候,嶽輕拋棄其他的雜念。
他專注地看着面前數百塊的碎片,按照之前未完的拼湊,再次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開始對比……如果此時房間裡有另外一個人在,就能夠發現嶽輕雙眼的瞳孔之中出現一道小小的漩渦,這個與漆黑瞳孔同色的漩渦一閃而逝,一點淡而透明的氣附着在嶽輕雙眼上。
冥冥之中突然有了感覺。
嶽輕用鑷子夾了數百塊裡的其中一塊,對準陶瓷的底部拼接,斷口吻合;又夾起了另外一片拼上,斷口依舊吻合。
他心中尤其寧靜,每夾起一片,必然是和斷口吻合的那一塊陶片,既沒有遲疑,也沒有失誤。
不知不覺,時間從上午來到中午,又從中午來到下午。
下午三點,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室內沉寂,將嶽輕從入神的狀態中驚醒。
嶽輕夾着陶片的手抖了一下,恍然回過神來,去拿桌上恨不得從聲筒中伸出一條舌頭來怒吼的手機。
電話接通,張崢焦急的聲音立刻響起:“嶽輕,你快回來!”
這一句話剛剛說完,對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嶽輕:“喂?喂?張崢?”
電話突兀地掛掉了,只剩下“嘟——嘟——”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嶽輕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先是倒撥回去,耐心地等了幾分鐘,但沒人接電話;他於是放下手機回頭拿了衣服,準備提前兩個小時離開研究室,直接回去看看。
這時一直安靜地呆在桌子上的羅盤突然一個滑步,來到了嶽輕手機放置的地方,輕柔地推開手機,呆在之前手機呆着的位置。
拿了衣服的嶽輕根本沒低頭看,憑藉記憶拿起“手機”,直接鎖門離開。
門後,手機無辜地和陶器獨處一室,直到研究室的門外再一次響起聲音來。
“羅老,彩陶在裡頭。這個寒假進度不大,也就在之前的基礎上把剩下半個底座給修補完了。”
門被打開,兩人先後進入研究室中。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大概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是嶽輕的導師劉和平,此時劉和平正退後一步,讓身後的人能夠走進房間。
後面走進房間的是一個胖胖的老人,他白髮白眉,笑眯眯得如同彌勒佛一樣他走進來的時候,目光在室內尋找着彩陶的身影,同時說:“這事你們慢慢做,也急不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了一處,嘴裡的舌頭也被鳥兒給叼走了。
劉和平點點頭:“羅老,我看要做完這個,需要的時間不少。我和我學生一起,保守估計小半年,也不知道最後拼湊起來能不能發現第三個顏色;而且我學生最近有點事情,如果要我自己一個人來做的話,估計今年也不一定能做完……”
“那是什麼?”羅老將手一擡,指着前方問。
劉和平疑惑地順着羅老的手臂往前看。
兩個人四隻眼睛,齊齊停留在了前面的桌子上。
只見一樽紅黑藍三色,瓶口處有個嘴型豁口的人面魚紋彩陶罐靜靜站立在桌面上。
它大肚渾圓,頸口纖細,正對着門口的那個方向繪製有頭頂三角,左右各咬一條魚的人面。這種人面一共四個,東西南北各一;在人面下面,環繞着整整一圈平遊的魚紋,但其中有一條向上,而這一條所用的色彩,是清晰的深藍色!
這條藍色的小魚如同身帶靈性,從自己族羣之中游曳而出,向着未知的天空奮然躍起——
“竟然真的有第三種色彩……”
劉和平與羅老一同失神地喃喃。
跟着羅老先醒悟過來,面色一變對劉和平說:“你不是說還需要好久才能修復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想獨吞了彩陶先自己研究半年再說?!”
“這——”劉和平張口結舌。
他昨天走的時候彩陶明明還只有一個底,就一天的功夫,陶器怎麼突然自己成精變樣了?
學校距離市博物館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當嶽輕從出租車中下來的時候,張崢的別墅已經近在眼前。
他往闊別了一個寒假的別墅中走去,步伐來到別墅前的時候卻突然一停,感覺一陣陰風從面前吹來,觸骨生寒。
嶽輕的體質一直有點特殊。他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冷,身體裡似乎有天然的溫度調節器,讓他一年四季都能夠一套長袖長褲搞定。
現在突然而來的陰冷,讓嶽輕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開始認真打量着面前的別墅。雖然只是一個寒假的時間,但是別墅門前花園的植被長高了不少,地上的草皮好像足足三個月沒修剪一樣,都到了人腳踝的位置,濃郁陰綠,一眼過去,給人不太舒服的感覺,看得久了,好像還有幾片草叢無風而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頭。
嶽輕有點遲疑。
他沒有立刻進入別墅,而是在別墅周圍轉圈,往自己感覺最陰冷的地方走去。大約繞過了半個屋子,來到別墅側邊的時候,他看見密密的綠色藤蘿從屋頂上垂下來,將整面牆壁連同上邊的窗戶一起給遮住了。
批蘿煞。
嶽輕腦海裡突然閃出了三個字。
他頓時吃了一驚,但這三個字彷彿某種開關,越來越多的東西跟着自他的腦海中涌現出來。
他手中拿着的羅盤也一反之前的低調無聲,指針一轉,斜斜指向了嶽輕身後牆側。
嶽輕若有所悟,順着指針方向轉身,只見別墅後邊的院牆裡,堆積了數根彎彎曲曲的金屬桿,猛一看去,蛇影晃晃,羣蛇嘶鳴遊走,入草叢潛行四面潛行,一路上草葉搖動,眼看着馬上就要搖到了嶽輕的腳下。
赤蛇煞!
“你在看什麼?”旁邊突然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嶽輕回頭一看,張崢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別墅裡出來,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眉頭緊皺,問了對方一句:“你剛纔心急火燎地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不想他這一句問出,張崢倒是一愣,反問說:“我打電話給你了?”
“當然,不信你看。”嶽輕正要掏出手機來讓張崢看通話記錄,但胳膊都擡起來了,才發現自己拿在手上的不是手機,而是羅盤。
張崢看着嶽輕手裡的東西也是稀奇:“你沒事帶個羅盤幹什麼?”說完之後他又道,“可能我剛纔是打電話給你了吧。剛纔我午睡到一半夢見自己被蛇咬死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可能迷迷糊糊的時候給你打了個電話。”
嶽輕這時候看向張崢的面孔,倏忽發現對方面孔上的青黑之色幾乎掩蓋不去。他再凝神細看,恍恍惚惚看見一條蛇從張崢腳底蜿蜒盤旋,纏繞身軀,只差一步舌吻就來到了其脖頸之處!
他脫口而出:“今天是你第七天做夢夢見自己被蛇咬死嗎?”
有加更爲晚上八點。
麼麼噠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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