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病是愈發的嚴重了,春天還未過去,他卻只能躺在牀上,再下不了牀去。
有了好些日子未上了早朝,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卻也不乏居心叵測之人。
太子府倒是聚着越來越多的人,而好些保皇黨的大臣們皆已紛紛倒戈,幾乎踏破了太子府上的門檻,保皇黨的士氣,是愈發的低落了下去。
秀鸞也不許他人動皇上了藥的,每每王太醫寫下了方子,她總是看着他親自抓了藥來,自己守在御膳房親自熬了藥來,再一路端去了昭陽殿,就是身邊的小宮女要插手,她也只是橫眉豎眼地喝了回去。
她的疑心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方纔有人可是碰過這些藥?”
“是否有可疑的人在附近?”
慕安卻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只是皇上的病卻毫無起色,穆春未至,他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齊律放下了牀帳,只悄悄吩咐了凌泉找了口技絕妙的人來,是誰都不知曉的。
這一日,昭陽殿終於房門大開。
李公公說道,“皇上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如今好了些,你們有什麼事情就進去說罷,只是皇上的龍體還是有些虛弱着,你們縱然有千百句,也不可多說!”
“李公公。”是林浩然沉鈍的聲音,英眉裡縷縷含笑,“父皇久病在牀,承蒙公公照顧了。”
到底是新上任的小公公,倒是沒有之前趙公公的圓滑的。看着眼前的林浩然,只嚥了咽口水,連連後退幾步,慘白着一張臉怯怯地說道。“拜見……拜見太子殿下。”
“如何敢當。”林浩然一個眼疾手快,及時地扶住了趙公公,卻只說道,“趙公公畢竟也算是父皇身邊的紅人了,自是要公公擔待着些,說着更是將手覆在了公公的手上,只是手上的玉扳指卻刺得公公的手止不住一陣顫慄。
怯怯地縮回了自己的手,李公公直哆嗦着,再不敢說話。
“聽聞李公公好字畫,小小意思。還望笑納。”林浩然只是含笑。說着只一個眼神。就有手下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副畫卷過來。
李公公卻暗自納悶,他自個兒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一愛好?
只不過林浩然命人將字畫展開的時候,他卻是明白過來了。一幅畫儼然是將金子融了勾勒而成,差點兒亮瞎了他的眼,害得他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裡是一陣難受。
這哪裡是小意思?實在是太擡舉他了。
李公公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殿下是太擡舉奴才了,奴才不過就是個給皇上看門的,哪裡受得起這份大禮。”哆哆嗦嗦着爺不敢接過來。
“本王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林浩然的瞳孔驟然一縮,只陰狠着說道,說着一個眼色。手下的人就要將那畫卷塞進了李公公的手裡,管他是不是想要。
當然,在林浩然的眼裡,世人都是愛惜金子的,他李公公也不過如此,只是面子上過不去罷了,又不敢罷了,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下想來,他便是愈發的篤定。
誰知李公公的手接過畫卷的時候手卻抖得厲害,那畫卷剛一放到了他的手上,他只一哆嗦,便落在了地上,咕嚕嚕滾開了。
嚇得李公公誠惶誠恐地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奴才罪該萬死!”說着更是抽着自己的耳瓜子。
林浩然雖然是又氣又惱,卻想着這不過是個沒骨氣的東西,這才放下心來,只是佯裝無所謂地扶起了李公公,“無事,本王叫人送到公公府上去即可。”
“奴才,恐高。”誰知李公公不知是否是太害怕了,竟活脫脫冒出了這樣一個不着邊際的話來,直叫林浩然不由得一愣,轉而一想,卻也只當他是糊塗了,只是含笑。
那畫卷卻咕嚕嚕滾到了一雙腳下,秀鸞正端了藥來,正巧聽見了李公公的話,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李公公,你服侍了皇上那麼久也沒見着你那麼驚慌過,爲何只是見到了我皇兄,就嚇成了這幅模樣?”
李公公一見了秀鸞,似乎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屁顛屁顛地就一路小跑至了她的身後,連請安也顧不得,只是躲在了秀鸞的身後。
秀鸞只是看着太子天真地笑道,“皇兄你可總算是來昭陽殿了,秀鸞還以爲你忘了要來探望父皇了呢!”
“這藥都是你日日親自端過去的?”林浩然只是擰着眉問道。
秀鸞似乎是有些嗔怒,卻還是乖乖地回答道,“可不是,若不是我親自喂父皇吃了藥,就怕那些歹人會暗中下了毒,不止是斷藥喂藥,就是抓藥煎藥,我都是親力親爲的,父皇是萬不能出什麼差錯的!”
這些話分明是說給林浩然聽得,只不過在林浩然的眼中,秀鸞並不是一個有心計的人,不過她這般說起來,卻也叫他不由得起了疑心。
“不過皇兄在這兒,我也就放心了。”秀鸞忽而彎起了眼睛,笑道,“咱們快些進去吧,父皇一定甚是想念皇兄的呢!”說着只將食盒遞到了李公公的手裡,卻勾着林浩然的手肘,毫無顧忌。
林浩然緊繃的眼神終於鬆了下來,想着這丫頭向來如此,自己定是想太多了。
只是到了昭陽殿,卻被牀帳隔了視線,看不清皇上究竟是如何了,林浩然疾走幾步,就要掀了進去,卻被齊律攔住了去路,“太子,皇上龍體抱恙,您還是站在這兒吧。”
“真是可笑。”林浩然卻只冷笑一聲,“本王是父皇欽定的太子,如何不能進去的,”說罷更是叩首對皇上深深鞠了一躬,“父皇,兒臣來看你了。”
“滾!”不近人情地一聲厲喝,帶着凜冽的殺氣,絲毫不見半點病態,林浩然心中雖然疑惑,只是卻是皇上的聲音無疑。
怎麼回事?白湛的毒無色無味,毒性越深,發作越緩,本就是無藥可解,只是這般氣沉丹田的聲音,他難不成是毒解了不成?
只是這時林秀鸞卻不滿了起來,帶着憋屈嘟着嘴,“父皇,這可是皇兄啊!皇兄來看您了,您怎能能這麼對皇兄說話呢!”
“秀鸞,你不必再說了,朕累了,你們都先退下吧。”說着便是不再出聲。
“太子,皇上既然如此言說,您還是……”齊律只是畢恭畢敬地看着林浩然,卻不多說些什麼,只不過眼裡的冰冷卻是不言而喻。
林浩然倒也不惱,只是想着其中必有貓膩,只是請了安之後轉身就走。
誰知秀鸞卻在這時叫住了林浩然,“皇兄,父皇大概是病糊塗了,他不是有心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含着淚,似是真情實意。
林浩然這才轉身,只是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話裡只是淡淡的笑意,“皇兄並不在意。”說着便是拂袖而去。
秀鸞僵硬地站在原地,卻是一愣,林浩然的動作……
她搖了搖腦袋,不對,林浩然向來是僞面君子,他方纔所做,定是在僞裝着自己的惡毒罷了。一想到這裡,秀鸞的神色又是黯淡無光,卻只想着那藥可是要涼了,說着便從李公公手裡接了藥要同皇上送過去。
卻還是被齊律攔住了去路。
“公主。”他的話裡依然恭敬,“皇上已經歇息了,您還是講藥放下吧。”
“齊律,你……”林秀鸞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現在分明是父皇應該吃藥耳朵時辰,更何況這些藥向來都是我送進去的……”
“這是皇上的意思。”只不過是淡淡的一句話,卻是不由分說,帶着無形的壓迫感。
“公主,還是將藥給奴才吧。”李公公這個時候才猶豫着走到了林秀鸞的跟前,弓着腰一臉謙卑地說道。
林秀鸞此刻是誰也不會相信的,只不過她心裡雖然狐疑,只是此時此刻,卻也只能含笑着將藥交給了李公公,露出了臉上天真的笑容,“李公公。”
李公公一聽這話,雙腿直打着顫兒,生怕眼前的公主一個不爽,將自己如何了。
“等到父皇醒來了,您可要記得將這藥燙了。”
李公公這才鬆了一口氣,只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
林秀鸞這才離去了,只是齊律卻站在她的身後,看着秀鸞佯裝無事的背影,神色複雜,他似乎是想要叫住她的,只不過欲言又止,卻還是隻將眼神落在了朦朧的羅雲帳裡,似乎是長嘆了一聲。
等到秀鸞回了去,卻迫不及待地等着什麼,只是眼巴巴朝着宮門口望去。
慕安卻是在秀鸞身後幽幽出現,“公主,我在這裡。”
可把秀鸞嚇了一跳,秀鸞終究還是沒有習慣過來,只是看着神出鬼沒的慕安,卻沒空多想,只是焦急地問道,“你看見了,父皇究竟是如何了?”
慕安似乎有些遲疑,話到嘴邊,卻只是恭敬地說道,“公主放心,皇上並無大礙。”
秀鸞這才放了心,剛到眼角的淚水收了去,“這就好,我還以爲齊律是騙我的,事到如今,除了齊律,我只能相信你了。”
她說着緊緊地握着慕安冰冷的手。
“公主……”慕安深吸了一口氣,只是聽到那話,似乎微微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