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未央雖說還愣在原地,沈疏看着她愕然的模樣,知道現在拉着她躲在一旁,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來,再不顧不得其它,好在他是坐在迴廊的邊緣,一個翻身只從二樓一躍而下,轉而就消失在了未央的眼前。
等到他安然無恙地落了地,心中這才生出一絲不對勁來,如何他覺得自己這般舉動就跟偷情一般?
沈疏只覺得無語,甩了甩腦袋,便大步離去了。
只是可把未央給嚇傻了,這傢伙身手也着實太快些,自己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這般消失在了眼前了,還是阿秀的聲音將她扯了回來。
“未央?”
未央神色一怔,卻只是訕訕地笑道,“阿秀,你怎麼來了?”
阿秀這才露了微微的笑意,“聽說一品樓出了新的菜色,我正欲嚐嚐,若是好吃,也想着帶了一份與你的,可巧,你就來了!”
“好東西我哪裡會落下的。”未央笑道,“也是李叔突然來了洛城,我便同他吃了一頓飯。”
阿秀聽她這麼一說,掃了一眼桌子,見着了三隻酒杯,只是她依舊面色如常,並未說些什麼。
兩個人結伴回了仙樂樓去。
白日裡的仙樂樓,不似夜間那般燈紅酒綠,是觥籌交錯的繁華,反而是叫苦連天的架勢,一個個不是練舞便是撫琴,自從白湛在那高處掛了牌匾。那競爭的架勢簡直就是無人可擋。
未央看傻了眼,想着日前在長安,這些姑娘們也沒有這麼花功夫啊!
她又看着阿秀,只問道。“阿秀,你不練舞麼?”
她分明記得,阿秀也是很刻苦的。
然而,阿秀卻只是苦笑着搖了搖腦袋,“當初練舞,不過是爲了讓仙樂樓有更多的達官顯貴能來,如今既然做到了,我操心的就不在這地方,那花魁的名號,終究不過是個名字罷了。我不在乎。”
未央這才知曉。阿秀已經好幾日沒有在臺上起舞了。
只是正所謂物以稀爲貴。她這般的做法,反倒沒有少了因她而來的賓客,那身價卻是愈發地上漲了。足足比位居第二的姑娘高出了十來倍,一時間讓人又羨慕又嫉妒。
然而,阿秀卻只是身親淡然的。
她只是領着未央到了那一處隱蔽的屋室裡,這才低聲說道,“北靜王死了。”
未央一愣。
雖說齊律是新朝的皇帝,只是自他登基以來,並未聽說了他有提拔自家兄弟爲官的消息,甚至根本不知道齊律是何來歷。
反而先朝的王公貴族一律保留了原位,有些甚至是加官進爵,這件事情更是讓老百姓們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
都說異性當王。必定人心渙散,更何況親王中還都是姓林的。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朝廷上下反而是一拍和睦,百姓們也是安居樂業,毫無戰亂,如此一來,齊律更是得到了百姓們的愛戴。
畢竟他纔是重建了長安,讓百姓們有容身之所的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
更何況那些親王們全都是吃喝玩樂之人,對朝綱是完全沒有興趣的。
只是卻突然傳出了這個消息來,北靜王林礫石在家中突然暴斃而亡。
此事必有蹊蹺。
未央不是沒有聽過那個北靜王的,是先皇同父異母的兄弟,卻是親如手足,只不過因了那個北靜王不喜好朝廷的紛爭,因而在先皇即位之後請旨讓他趕往洛城,並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兵符。
先皇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雖說是捨不得,卻也讓他走了。
那北靜王還真沒有涉足長安一步,只是在洛城一角偏僻的宅子里長住着,偶爾種些花草陶冶情操,手上也沒有什麼實權,日子過得清貧,哪裡知道,就這麼死了。
就連未央也有些納悶。
“我之前聽說過這個北靜王的,不是與世無爭的麼?”未央只道,“更何況他還不是會一些醫術的麼?怎麼好端端的,就這般沒了?”
然而,阿秀卻在這時幽幽開口,“更蹊蹺的是,分明如今有人將他去世的消息壓了下來,如今還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若不是他們家有一個家僕在仙樂樓醉酒將此事說了出去,恐怕至今還無人知道這件事情。”
未央聽阿秀這麼一說,面色一凜。
無人知曉……
無人知曉……
莫不是要暗中一個一個……
未央這般想着,忽然覺得有些可怕,北靜王向來不爲人所知,除了他,瞞過世人的眼睛,那便是再簡單不過的,怕只怕,北靜王不過是個伊始,爾後,一個一個,將姓林的全部除了。
這樣的事情,只有對一人有利。
齊律。
未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秀,她總算知道了第一眼見到阿秀的冷漠是從何而來,怕是她也想到了這一點吧,“阿秀。”
“我不會讓齊律得逞的,他殺我皇叔,奪了我的江山,這個仇,不得不報。”
阿秀的眼神忽然讓未央覺得有些陌生了起來。
未央卻似乎有些猶豫,她只是忽然恍惚了起來,她所認識的齊律,那個一向待人溫和的太傅,真的是這般的人麼?
只是阿秀的眼神分明是這樣冷,在她的心裡,齊律是不是早已面目全非?
朱脣微啓,就連未央自己都訝異於聲音的顫抖,她顫顫地說道,“阿秀,我們是不是要將事情查清楚了?畢竟我們現在,都不確定……”
“我會查清楚的。”然而,阿秀的聲音卻是十分的篤定。
未央忽然覺得慌亂了起來。
洛城的皇宮深處,齊律擡頭望着夜空間的一輪圓月,卻是神色複雜,許久,卻只是無言的沉默。沈疏過來的時候,看見他便是這般默然的模樣,只是寂然的夜色襯得他的身子愈發的修長,他似乎是聽見了若有似無的淡淡的嘆氣聲。
“北靜王確實是死了。”沈疏的聲音有些沉重,似乎也是知道了些什麼。
齊律卻道,“先前太子黨的人,都乾淨了吧。”
沈疏默然點頭。
“這朝綱,終究還是不太平的啊!”龍袍加身,只是齊律的面容卻是愈發的滄桑,他負手而立,若有所思,終究還是長嘆了一聲。
沈疏望着齊律這般模樣,若有所思,也是沉默了許久,這才說道,“北靜王容易下手,雖說傳言是壓着他去世的消息,只是若真是如此,我們知道的也不會這般容易,想必其他有心的,都已經知道了。”
“加害他的人,不過是想將罪名落實在我這個異姓皇帝上罷了,不過是想離間計。”齊律卻只是冷笑一聲,“沈疏,就說朕的聖旨,北靜王風光大葬,葬於長安腳下的皇陵之中。”
這一招,走得這樣險。
若是明白的,知道此事並非皇上所致。
而圖謀不軌的,便會大肆宣揚,說北靜王不過是齊律剷除先朝皇族的開始。
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又過了幾日,皇城洛城,忽然是被白色所覆蓋,明明不是寒冬臘月,卻還是已然被滿城的素槁所湮沒。
十里長街,並非紅妝,是送殯的隊伍,擁擠在寬敞的額街道上。
這才知道是北靜王沒了。
不過也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究竟是何來歷,只知道是先皇同父異母的兄弟,日子卻過得清貧。
生前不如意,死後有這般的風光,那也是死而無憾了。
世人只道當朝皇帝的好心腸,一時間,感恩戴德之詞在洛城是愈發的繁盛了。
然而,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就有人問道,“皇上即位已久,怎麼那時沒有想到這個北靜王,偏偏人死了,這纔想起了他來?”
也有人說,“如今皇上姓齊,皇親國戚們卻都是姓林的,你看那朝堂之上,與咱們皇上大人同姓的能有幾個?他還不要趁着這個機會,將這些異己都除去了,不然日後等着他們造反不成?”
一時間,衆說紛紜,那般的紛亂與爭執,卻是甚囂塵上。
這一日,阿秀在湖上的迴廊間起舞,清澈見底的湖面閃爍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她曼妙的舞姿,長袖善舞的女子臉上的妝容是愈發的妖豔。
有婢女急匆匆跑了過去,等在了阿秀的身側。
阿秀這才停下了翻飛的腳步,眼神卻是冷冷的。
婢女壓低了聲音說道,“奴婢已經照了姑娘的吩咐,將那謠言散播出去了。”
“好,你下去吧。”阿秀只是說道,又揚起了水袖,只是面上的神情,似悲似喜。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燈火通明的敬王府,敬王卻只是冷然笑道,“那丫頭果真去散播了謠言?”
“回王爺的話,確實如此。”回話的人弓着背,那模樣似乎有些熟悉,正是那一日在仙樂樓趁着醉酒說漏了嘴的北靜王府的小廝,只是看那模樣,確實恭恭敬敬。
“小丫頭果然好騙。”敬王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戲謔,“不用我出手,她動作倒是迅速。”
“還是王爺足智多謀。”小廝滿面對着笑,只奉承着,腦袋裡卻想起了那時敬王將毒酒狠狠地灌進了北靜王喉間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