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見她這般柔柔弱弱的模樣,心中的氣便解了三分,這小娃子,既沒了爹,她娘也是個無用貨,日後還不是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麼?她這樣一想,嘴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若是此刻四下無人,怕她是再也忍不住即將涌出喉間的那尖銳的笑聲的。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黎念澤走進來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就這樣僵住,又慢慢褪了下來。李老太太武氏含笑着看着他這位老來子,眼神似有若無地瞟了戚氏一眼,看在戚氏眼裡,卻像是狠狠剮了她一眼似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低着頭再不敢出聲了。
也是,她縱是再如何也想不到這位今日會來,要說這黎念澤,可是黎家了不得的人物。黎老爺子五十得子,老兩口更是視其爲自己心坎上的寶貝,事事都迎着他。尤其是黎老爺子,表面上對黎家人是不怒自威,整日板着個臉,只瞧見這小兒子纔會面露喜色,對他是有求必應。黎家上下也只能一味討好着他,這才養成了他如此嬌慣的性子。而這個養尊處優的混世魔王,平日裡是絕不會來這兒聽訓的,哪隻今日趕巧可就來了,還是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讓婆婆下不了臺面,她真的難以想象,自個兒婆婆日後會如何對付自己。她這樣一想,頭低的更低了,直惱着自己剛剛怎會說那樣不計後果的話。
未央表面上只是已久平淡如水,只是靜靜地站着,心裡卻樂開了花,她一眼便瞧見了戚氏一臉的懊惱,她只道她是自食惡果,定是嘴裡說多了惡毒話,這不正叫一報還一報麼?
倒是武氏看着黎念澤過了來,嘴上一直噙着溫柔的笑。
“爹,娘。”黎念澤只不過與未央同歲的年紀,作個揖倒是有模有樣的。
那乖巧的聲音愈發的惹人喜愛,武氏合不攏嘴地將他們攬入懷中,嘴上卻怪着,“這個小祖宗,平日是請你來你也不願來的,怎麼今兒個反倒自己跑來了?”
“是念澤太想孃親了嘛。”黎念澤一雙小嘴倒是討巧,撅着小嘴兒,臉上笑得愈發輕快。
未央對這傢伙實在無感,自己最不待見的就是這般似寶玉哥哥般的人物了,還是鄉村寶玉版,她自然更不喜歡了,每每見到他,她是能繞道就繞道的,實在不想趟這趟渾水。
這樣想着,武氏招了大家一同用早飯,未央這纔回了現實中來,衆人擺了炕桌,未央小心謹慎地跟在衆人的身後,走進了裡屋裡。這時,走在她身前的黎念澤突然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未央,剛剛我叫你,爲什麼你不理我呢?”
理你?是好讓你這個混世魔王捉弄自己嗎?
未央雖然這樣想着,卻沒有表現出來,只露着一個羞澀的笑容,“我…我沒有聽見。”
“那吃完飯,我們再一起玩。”黎念澤一說完,就又被武氏招了去,他雖是本本分分地坐在黎老爺子與武氏的中間,眼睛卻是一直盯着黎未央的。
未央只覺得背後陣陣涼意,要是真着了你的道,那她還是黎未央麼?
自然,用了早飯之後,黎未央也沒等着被一家人圍着問東問西的黎念澤,便急匆匆得就離去了。她沒有看見黎念澤的表情,卻感覺到了他即將爆發的怒意,竊笑一聲,便跑了出去。
不知道今早摘來的赤芝怎麼樣了?赤芝這東西,沒了根,就更難保存了。她當然是要在它最好的時段裡,物盡其用。
娘吃了,這病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吧,其它的靈芝,她也可以拿去賣了錢,等有了錢,脫離黎家的日子也不遠了,不是麼?
她想到這裡,臉上揚起的大大的明媚的笑容,在這大雪皚皚的冷冬裡愈發的熠熠生輝起來了。
果然,娘自從吃了幾天的藥,病情便有了大大的起色,原本蒼白的臉頰也漸漸透着些許的紅暈來,雙手雙腳也不似之前那麼一片冰涼了。未央很高興,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多了些,跑向她那間茅草屋的日子也更多了。
在這些日子裡,她漸漸發現了園子裡許多的寶貝,更是讓她欣喜若狂。
未央偷偷將東西塞給晴兒,讓她娘趁着賣刺繡的功夫去鎮上的藥材鋪裡換了銀子來,沒想到賺的的銀子比她預想的要多得多。看着白花花的一堆銀子堆在桌子上,數量雖不是很多,也直叫晴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未央看着晴兒這副模樣,心裡倒着實感到好笑,只能死死憋着笑,歪着腦袋,裝作天真地說道:“晴兒姐姐,你覺得這些銀子很多嗎?”
“小傻瓜。”這回倒是晴兒,捂着嘴,淺笑出聲,“這樣多的銀子,你是不嫌多了,我們這些鄉下人家,怕是這輩子都賺不來呢。”
“這樣啊…”小妮子笑得愈發天真,把滿滿的銀兩往前一推,“那就全都給你好了。”
“這可萬萬使不得。”晴兒這下倒是慌了神,連連擺手,“小祖宗,這是你賺的錢,我哪裡能用的,你還是好生收着罷,別叫人給惦念了去。”
未央看着晴兒,知道她是真誠的人,這樣多的錢,他不但沒有被迷惑了心眼,反倒幫着自個兒妹妹想着藏它的法子,這樣的姐姐,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未央想着,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將幾錠銀子撥了去,放在晴兒的手中,“好姐姐,你就拿着罷,這麼多的錢,我留着也無益。娘說,做人要知恩圖報,未央知道,若是沒有你和你孃的幫忖,怕是我今日早就過着衣不蔽體的日子了,只是這些臭錢,還怕我不能報答的呢。”
晴兒聽着她的話,卻是紅了眼睛,然而,不是爲了自己。
她記得那還是她五歲的時候,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她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身子仍覺得有驅散不盡的寒意,用被子把自己包了個結結實實。獨留一對滴溜溜轉動着的眼珠子留在外頭,張望着外邊的動靜。
此時已是夜深,冷風肆虐着拍打着窗棱,從簾布裡透進來,又鑽進被窩裡。她打了個寒戰,孃親卻依舊沒有影子。她等得乏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幾乎就要睡了過去。突然而來的一陣凌厲的寒風吹醒了她,她一睜眼,原來是孃親哆嗦着抱着什麼進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