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傾訴
宴會裡的小插曲並未妨礙到貴賓們, 接下來的表演更加精彩，完全轉移了在座各位的注意力。主位上的人變成了四個，因爲抱着小憐瑾, 江憐砂也就沒有再拿筷子, 倒是陸宇辰抱着浩然左一筷喂兒子右一筷喂愛人喂得不亦樂乎。
宴會過半, 一直安靜坐着的江懷雨跟身旁的父母打了招呼之後就悄悄離席了。風颺時不時會擡頭看他, 所以很快注意到了這一點。之前看江懷雨的臉色還好, 應該不是因爲身體不適而離席，再往前回憶了一下，他纔想起來江懷雨要在這宴會上展示這十年遊歷四方創造和改進的各種發明。
果然, 不一會兒就有禮官上來說湛海領貴族江懷雨要獻幾件精巧玩意兒給大家欣賞。很快大殿中央擺開一排桌子，上面鋪着錦緞, 錦緞之上還擺着些東西。原物體積比較大的物件——例如風颺前幾日聽江懷雨提過的水車磨坊什麼的, 擺上來的是模型, 體積稍小的一些東西就直接搬了過來。
江懷雨首先講了因地制宜的概念，例如南方雨水多, 北方雨水少，灌溉的工具就有天差地別，然後他把他帶來的東西一一作了講解，前幾日給風颺詳細講過的適宜西方草原地區使用的工具也有簡略介紹。
能夠坐上領主之位的舊君主們多少都有些眼光，自然分辨得出江懷雨拿上來的這些東西推廣開來會有怎樣的結果, 一個個眼睛放亮。江懷雨笑眯眯的介紹完, 丟下重磅炸彈兩顆：第一, 他十年中見過的東西有限, 但是他手頭還有許多收集來的工具圖紙, 希望能與世界上各領地的能工巧匠們一起再改進；第二，研發工具經費不足, 如果要大量推廣，可以代做成品，當然了，有錢萬事好商量。
總結一下，那就是給我人給我錢，我負責幫你們造東西。
領主們立刻在心裡噼裡啪啦打起了算盤，他們基本上都聽過一些有關江懷雨的傳聞，傳說此人得到隱居的能人指導，在發明創造上有驚天的才華。更有傳聞說此人制造改進軍械也頗有一手，當年在湛海對戰空嵐時化名幫湛海軍改進不少軍械的“於先生”便是他。
近些年江懷雨在湛海推廣了不少農用器械，再加上湛海已經沒有天劫，發展勢頭良好，糧食年年增收，看得周圍幾個領地眼饞不已。新一批的生產工具將會帶來一次飛躍，他們垂涎那些東西好久了，現在既然江懷雨都開了口要人要錢，目的明確，他們當然要投其所好。
江懷雨一邊指揮侍從們搬走那些模型和成品，一邊站在大殿中央等領主們的答案。於是拍板，領主們紛紛表示接下來幾天要和江懷雨商討，學壞了的江小狐狸眼睛一彎說哎呀謝謝大家我前幾日剛被陛下任命爲天曉國工部侍郎，各位有興趣請跟我老大商討。
領主們頓悟，繼而咬牙：陸宇辰這個老狐狸怎麼會那麼好說話第一年不收稅呢！原來他有來錢的後路！
風颺端着酒杯，遠遠看着江懷雨，看着那個曾經企圖用名貴珠寶把自己變成焦點的無知王爺，變成今天這個動動手就能帶來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利潤的工部侍郎。他已經黯淡，而那個人的燦爛纔剛剛開始。
江懷雨行禮之後準備退下，無意中瞟到風颺也在看這邊，心裡微微一動。他以前那麼辛苦的想要得到風颺的注意，卻從未真正成功過，可是今天他卻吸引了所有人包括風颺的注意力。說不欣喜是不可能的，然而對於過去的自己，他也有些悵然。前生他身體不好，天天臥病在牀，無聊時便拿哥哥的物理課本研究，哥哥也說他要是上了學成績肯定不會差。果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前生儲存的知識和思維習慣讓他在今生獲益匪淺，就連曾經深深戀慕的人的目光，也被他引到了自己身上。
可惜遲了。
低頭淺淺笑了笑，江懷雨剛準備邁步，忽然睜大眼睛——風颺對着他舉杯，淡笑，一飲而盡。
直到禮官在身旁提醒應該退場了，江懷雨纔回過神，茫然地跟着禮官出殿門。站在殿外擡頭，外面天空廣闊，深藍夜幕，璀璨星點。
爲什麼這一切都來得這麼遲？江懷雨苦笑，深呼吸了幾口殿外微涼的空氣，才轉身走偏門再次入席。
宴會圓滿結束，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各領主紛紛回暫居的宅院，好好休息以待明天開始的有關國家大事的商討。風颺在宴會上喝的有點多，回去之後讓人備了醒酒湯，又沐浴一番，準備就寢。
風颺正要吩咐侍女滅燈，忽然一陣涼風颳過，侍女撲倒在地。他警覺地一側身，就見窗戶突然打開，一個人被提着跌了近來，踉蹌着撲倒在他牀邊。定睛一看，在牀邊摔得暈頭轉向的人居然是江懷雨！
“陛——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慢悠悠從窗外傳來，“末將見您似乎對這個傢伙很有興趣，就帶來了，敢問陛下對這份見面禮可否滿意？”
風颺扶起江懷雨，冷冷望向窗邊，一個銀髮的男子靠窗而立——是他的舊部，空嵐三大將軍之一“赤雷將軍”雷鳴。
因爲預見了空嵐的敗軍結局，風颺命令雷鳴率領了空嵐國僅存的幾十萬精兵裝作叛變離開，就是希望他們可以趁機反撲，結果廣興城瘟疫的爆發攪亂了所有計劃。雷鳴深愛的“白狼將軍”白鑫兵敗自裁，風颺又禁錮於舊情不肯當時就出手暗殺江憐砂，雷鳴憤怒絕望之下，真正背叛風颺離開。今夜，風颺不知雷鳴爲何會來這裡。
風颺並不多話，只是盯着雷鳴。後者順着風颺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神色黯淡中帶着點瘋狂：“啊……不錯，我的頭髮白了，以前聽他念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說什麼一夜白頭，我還不信……哼，結果居然是真的。”那個“他”自然是指白鑫。
見風颺把視線轉向扶着的江懷雨，雷鳴惡意地笑了：“陛下，我也是意外發現他一個人偷偷摸摸在您院外遊蕩，才臨時起意的，放心，我來之前已經問過下面的人了，他藉口要去工坊忙事情一個人走，還到您院子外面晃，可不是舊情未了嗎，所以我就順他的意思餵了點東西。”
風颺這才發現江懷雨呼吸急促，臉色潮紅，顯然是被下了藥。把江懷雨往懷裡帶了點，風颺盯住雷鳴：“你來做什麼？”
雷鳴瞧見江懷雨已經有些恢復意識，故意提高了點音量：“當然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來稟報關於暗殺的事情了。天曉帝與江御史正好都失了武功術法，形同廢人，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可惜今日若不是那小丫頭跑出來搗亂，待到後來舞姬中混入的刺客便會攻擊他們。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嘛，有陛下您接應，空嵐再起指日可待！”
風颺怒從心起，殺氣瞬間發出，直逼得人腳軟。雷鳴哈哈笑了兩聲，有些奇怪的反問：“陛下莫不是捨不得了？哎呀，爲君王者多情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江御史和天曉帝感情好着呢，一個是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一個是撿來的下賤東西，都能一起養得這麼開心。陛下還是乾脆忘了江御史吧，這個替代品不是也不錯嗎。”
“雷鳴，沒有攔住白鑫是我的錯，不過你若是再說一個字，我就成全你！”感覺到臂彎中那人的顫抖，風颺語氣裡不免帶上了急躁和怒意。
雷鳴攤攤手，轉身拎起昏倒的侍女丟出去，自己也躍出窗，還輕手輕腳關上了窗扇。
屋裡安靜下來，江懷雨的喘息聲就更清晰了。雖然身體被廢，可是過多的藥物幾乎蓋過意志，讓江懷雨不由自主地貼在風颺身上輕輕摩擦，壓抑的□□讓風颺有些無措。
低頭對上江懷雨的眼睛，風颺急切的解釋道：“廣興城瘟疫時他就離開我了，今日之事我不知情……”後面的話被江懷雨更急切的吻住。風颺愣了愣，才感覺到這藥的藥性太過劇烈，何況江懷雨從不曾習武，一點抵抗力都沒有，現在看他的樣子，恐怕是撐不下去了。
“我去叫人弄水來……”風颺推開江懷雨想站起來，結果被他緊緊拉住衣角。風颺又不能用力，一時進退兩難，哪知江懷雨忽然擡頭，渙散的視線勉強聚起一絲清明：“我信你……”
風颺一呆。江懷雨又抓得緊了些，帶着些哭腔呢喃着：“我從來都信你……一直……一直信你！可是你爲什麼要讓我去死……風颺……你到底……是愛我哥，還是我？你捨不得他死，就一直騙我，那你就繼續騙！繼續騙我……讓我再也不信你……是不是因爲我現在有用了，所以你願意接着騙?我明明都快忘了你了……你知道嗎，我想看你笑，我等了多少年？你怎麼可以……忽然不騙我了呢……”
低下頭，淚水毫無約束的滾落：“我怎麼還是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