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蒼炎

清晨,早起的鳥興奮地討論着出遊的地點,微風拂過,樹葉摩擦的聲音成爲這場討論的背景音樂。南方的初春,陽光照在身體上,這種暖融融的感覺讓人同萬物一起重燃希望。楚軒坐在院子裡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曬太陽,在一片黑暗中想象陽光的燦爛、流雲的柔軟,現代世界已經難接觸一次的自然風光讓他困惑迷茫的心情好了許多。

“公子,琉影公子來了。”楚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浣花忽然出聲提醒,他一聽忙坐正。一陣行走帶起的風迎面拂來,熟悉的淡淡藥香讓他不由露出笑容。

儘管知道楚軒看不見,琉影還是對他回以一個淺笑,走過來仔細檢查他的身體狀況。過了一會兒,琉影滿意地放下楚軒的手:“就這樣下去你很快就可以痊癒了。浣花的水屬療傷法術幫了很大的忙,辛苦你了,浣花。”

就站在楚軒身旁的浣花恭敬地回答:“謝謝琉影公子稱讚。浣花不過恰好與公子原屬相合,治療法術的效用纔會稍微大些。公子能好得這麼快,還是多虧了琉影公子多日來的治療。”楚軒配合地點點頭,然後對着浣花也點點頭,對兩人表達謝意。

這幾天他只要醒着,就儘量向浣花和漱花詢問這個世界的一些常識問題,結果短短几句話就暴露了他對這個世界瞭解度約等於零的秘密。自然,負責治療他琉影也被驚動了。

琉影仔細檢查過後說回去查查醫書看他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楚軒並沒有頭部的外傷,裝失憶這一招雖然好用,也得別人信才行。好在他來這裡的時候的確傷得太重,失憶並不算離譜。

傷重加上失憶,楚軒迅速得到了兩位侍女的憐惜,她們極盡詳細地向他講述了這個世界的情況。簡單地總結一下就是:

1,這個世界不是他曾經生活的那個,而是一個擁有類似中國古代文明程度並且能使用法術的世界。這個世界的人平均壽命是1000歲,少數特別強的壽命會更長。如果沒估計錯,楚軒現在用的這個身體的年齡是160多歲,還是個少年,比浣花漱花都要小,比起220多歲的秦盟主更是嫩得很。

2,這個世界有大大小小三十幾個國家,火屬的蒼炎國是最強大的幾個國家之一。楚軒現在就在蒼炎,而他原來應該不是蒼炎的國民。

3,秦盟主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兩位女孩子這麼堅信,楚軒保留意見)……

作爲這裡的主人,楚軒總不能讓爲他治病的琉影渴着,點頭示意兩位侍女幫他接待。浣花端來一些茶點,漱花也倒上熱茶招呼琉影。茶香飄溢,混着春天特有的清新氣息,無比令人迷醉。鋪滿陽光的院子一時安靜下來,琉影喝茶,楚軒……喝藥。

見楚軒被苦得不行,琉影安撫道:“公子別責怪她們,確實是公子現在不宜食用過甜的東西,等公子復明,再細細品嚐我們蒼炎的美食吧。”楚軒回以一個淺笑,點頭表示理解。謹遵醫囑是好事,苦就苦吧,這個世界沒有西藥,讓他習慣一下中藥也好。

等楚軒慢慢把藥喝完,浣花收走空藥碗,遞給楚軒一杯溫水。楚軒接過來含了一口,等嘴裡的苦味淡下去才把水一點點嚥下。頸部扣着的厚重金環不但壓迫他的聲帶使他無法出聲,也讓他呼吸不順,這些天他吃的基本都是容易下嚥的流食,而且一頓飯需要吃半個多時辰。

現在楚軒是沒辦法出聲的,又看不見,所以這幾天琉影如果不忙就會在他這裡多坐一會兒陪他,說點話讓他不至於覺得無聊。楚軒心知自己這樣一隻新來的菜鳥,沒權沒勢還給琉影添了這麼多麻煩,對琉影的幫助很感激。

早上起來的時候浣花告訴過楚軒,今天是盟主回來的日子,府中人都要去迎接。不過楚軒仍在調養,琉影也要給他治療,所以今天他們兩個誰也不用去。

現在時間尚早,秦盟主應該還在路上,琉影拿些醫藥上的常識講給楚軒聽,楚軒聽得津津有味。琉影聲音溫和,講解起來詳略得當,枯燥的醫藥知識被他一講解,就變得生動起來,讓人很有興趣細細聽下去。

時間一點點流過,照在楚軒身上的陽光越來越暖。他正聽得入神,忽然一連串輕靈的腳步聲傳來,屬於小孩子的清脆嗓音打斷了琉影的話:“琉影哥哥!這個給你拿着,我剛剛找茗煙姐姐要來的!我走啦,再見!”

那個孩子走得比來得還快,琉影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那孩子早就跑出院子了,他只能無奈地笑笑,低頭看那孩子塞到自己懷裡來的東西:“紅煜真是……咦,‘炎龍’?”手裡的劍古樸沉重,居然是盟主的武器“炎龍”。

雖然不知道紅煜把炎龍拿來幹什麼,不過既然是擅長占卜的他拿來的,一定有用處吧,這麼想着,琉影把劍放在身後的桌上,繼續給三個學生講課。

纔講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又一個人走進院子,腳步穩健,聲音不高不低,很隨意:“我回來了,琉影。”

楚軒只在意識接近模糊的時候聽過一次這個聲音,現在聽來,成熟優雅的聲音清晰許多,透着不凡的氣度。

身邊的人紛紛致禮:“琉影(浣花/漱花/青黛/白檀)見過盟主!”楚軒跟着站起來,卻不知道應該對哪個方向行禮,只能愣愣地站着不動。下一刻,他忽然被一個有力的臂膀攬近,撞入那人堅實的胸膛。來人坐在楚軒剛纔坐的椅子上,楚軒則坐在他腿上,整個人都被他鎖在懷中。

想他楚軒前生再怎麼樣也是23歲的大好青年,並不矮小的體型擺在那兒,已經好幾年沒有被人完全圈進懷裡的感覺了,結果一來到這裡就換了個纖弱苗條的身體,跟剛剛工作的時候一樣……一時有些感慨,楚軒居然發起呆來,幸好他現在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並沒有被發現在走神。

“失憶?”和琉影交談幾句後,男人因爲驚訝而微微提高了聲音,把楚軒飛走的魂拉回來,一隻大手在他頭上輕撫着,像是在跟寵物親暱,“他還失憶了?”

琉影回答:“不錯,而且情況比較嚴重。”

楚軒的臉被擡起來,溫熱的吐息包圍了他,男人成熟優雅聲音近在咫尺:“你還記得什麼?”楚軒搖頭,對他做口型。

——什麼都不記得。

“名字?”搖頭。

“經歷?”搖頭。

“法術?”搖頭。

“武功?”他的脖子酸了……

好像這個時侯才注意到楚軒脖子上的金環,男人摸着堅硬的金環又轉向琉影:“這個是怎麼回事?”

“扣得太緊,我無法替他除下,接口損壞很嚴重,恐怕要盟主您來動手。”

對着楚軒脖子上的金環觀察一會兒,男人命令道:“去把我的‘炎龍’拿來……怎麼在你這裡?”琉影轉手從自己背後的桌子上把剛纔紅煜拿來的“炎龍”遞給他,讓他有些意外。看到男人意外的表情,琉影輕笑:“是紅煜算到你今天要用吧,剛剛找茗煙要來給我的。”

“這孩子……”男人無奈地搖搖頭,抱着楚軒站起來,扶着他的肩說,“側過去站好不要動,頭髮自己握住,對,就這樣。”接着就拔劍出鞘……

反正看他不見反正他看不見反正……看不見也會怕的好吧!楚軒把自己的頭髮攏在一起握住,露出右側的脖子,感覺自己就是那洗乾淨脖子等人來宰的肥羊,在心裡祈禱秦盟主下手的時候請務必利落一點,他相信秦盟主下手速度夠快,他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脖子會比金屬更能挨刀……

低笑聲從面前傳來,楚軒一愣,下巴被人挑起,接着就是一個長吻,深而纏綿。吻技他可是練過的,如果不是脖子上這個東西讓他呼吸不暢,他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吃力。只不過吻了短短的一會兒,他就四肢發軟呼吸急促,險些站不住。

“琉影,扶着他,他還是害怕。”琉影走過去,替楚軒攏起頭髮將他抱緊,在他耳畔輕聲安慰:“別怕,盟主的劍法……”灼熱的風從楚軒頸後捲過,彷彿有人拿着燒紅的烙鐵快速從皮膚上擦過去,一瞬間楚軒有輕微的疼痛感,但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傷。

“很快……”琉影現在才把話補充完整。楚軒有點想笑,卻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壓都壓不下。腥鹹的液體涌出,喉嚨裡好像有一把火在燒,身體裡也有熱浪在翻滾!頸上的金環因爲扣得太久,早已跟血肉連在一起,他明知道強行取下來會傷害自己,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居然用盡力氣把厚重金環從斷口處掰開,硬生生將連着皮肉的金環從脖子上扯下來扔了出去!

好像每一滴血液都被高溫蒸發一般,楚軒渾身刺痛,意識模糊間感覺自己已經失去控制,他拼命掙開摟着自己的琉影。下一刻,四周的空氣流動變得異常,草葉顫動,樹枝搖擺,流水的聲音驟然響起,水龍捲從旁邊人工小溪衝出,擋路的牆壁轟然倒塌!

“公子!藍……藍色?!”漱花驚訝得忍不住喊出聲,因爲就在這一瞬間,楚軒原本烏黑的髮絲全部變成了深海一樣的藍色!

“秦烽住手!你和他屬性相剋,用火屬法術會害死他的!”見秦烽準備強行用法術去制服失控的楚軒,琉影急忙按住他的手。

不行……太熱了……楚軒腦海中一瞬間有無數模糊的畫面閃過,他痛苦地抱着頭仰天想大喊,但是常年受到壓迫的聲帶還是無法出聲。

——我……等你……砂……

——你是……我……的緋……

——小軒,今天起……

眼看着楚軒失控得越來越厲害,秦烽和琉影明白必須要合作才行。一個對視之後,常年的默契讓他們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秦烽躲過一股衝擊力頗強的水柱,閃身到楚軒背後,對着他的後頸就是一記重擊,同時琉影趁楚軒踉蹌之時施展他所擅長的地系法術,強大的力量鋪天蓋地壓過去,打斷了不停在楚軒腦海中呼嘯而過的種種畫面。楚軒晃了一下,倒了下去,被秦烽接進懷中。

沉默地看着懷裡失去意識的楚軒,秦烽頭也不擡:“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要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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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昏迷的時間太久,久得楚軒幾乎以爲自己又經歷了一場輪迴。從黑暗中解脫出來,楚軒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擺設,慶幸自己恢復視力的同時,也終於無奈地接受了自己重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實。

房間裡很安靜,並沒有楚軒之外的人在這裡。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脖子上連一點傷痕都沒有留下,呼吸比以前扣着金環的時候順暢許多,嗓子也不再火辣辣的疼,只是口渴得不行。

張了張嘴,楚軒終於發出了聲音:“……浣……花……漱花……”屬於少年的清亮柔和的嗓音,因爲缺水而微弱且帶着稍稍的沙啞。應該是門口有人候着,楚軒剛喊完,門就被人推開了,果然是漱花掛着黑眼圈走進來。

“公子……您……您終於醒了……”漱花看到楚軒醒了,趕緊快步走到牀邊扶他坐起來。見楚軒指着桌上的茶壺,她又趕緊過去倒了一杯熱茶來餵給楚軒喝。

浣花這時也走進來了,見楚軒醒着,馬上轉身出去。一會兒她端來了一盆熱水,一邊替楚軒用熱毛巾擦臉一邊說:“公子,浣花已經把您醒過來的事託人轉告盟主了,您快些起來,盟主今日正好在府裡休息。”

恢復了視力,楚軒才能看到一直陪着他的兩個女孩子,人如其聲,浣花溫柔得體,漱花活潑好動。兩人皆是身着青色的衣裙,五官秀美,即使楚軒以前工作的地方有許多各種各樣的美女,兩人在他的眼裡也十分動人,畢竟具有古典氣息的女性在他前生的那個時代是很難見到的。

儘管有點不好意思麻煩二位侍女,楚軒也不得不任由漱花幫自己穿上衣服,因爲他已經餓得沒力氣動了。等楚軒洗漱完畢,浣花已經收拾完水盆,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青菜小粥和看上去就十分可口的點心。楚軒餓了好幾天,能保持風度文雅地用完早餐,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剛吃過早餐,秦盟主的小廝就來了,一見楚軒馬上行禮:“公子,盟主要在今日封您爲第五‘星芒’,請於正午時分來秦府花園參加午宴。現在麻煩公子先向兩位侍女姐姐熟悉一下必要的禮節,小人正午時分再過來爲公子帶路。”

小廝前腳一走,浣花漱花後腳就把楚軒的衣服又扒下來,接着從箱子裡找出最華美精緻的幾套衣服,一一擺在楚軒面前:“公子挑一件吧,待會兒可是要見府裡八十多位公子夫人呢,不能讓他們看扁了去。”

楚軒一呆,倒不是爲那些衣服:八十多位?!秦盟主他真的是商盟盟主嗎?這個世界怎麼允許一個商人擁有那麼誇張的後宮?!

漱花還以爲楚軒是看衣服看呆的:“公子快挑吧,等下我們還要給公子打扮一番,禮節待會兒邊打扮邊講給公子聽。”

“八十……多位?”憋了半天楚軒只擠出來這句話。

浣花解釋道:“盟主做的生意多,經常到各國走動,有時候會帶一些人回來。不過這八十多位公子夫人絕大多數都是盟主的朋友送來給盟主的。”看出楚軒依然驚訝,她補充,“盟主只是收下他們而已,真正侍寢的不過七八位,因爲盟主經常出門做生意,待在府裡的時間不多。”

楚軒收起驚訝的表情,看來這位秦盟主人際交往很廣,他楚軒如果一來就做了星芒,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或者……這纔是秦盟主的目的?微不可覺地抿抿脣,楚軒指着一套色彩並不豔麗但是手工極好的藍色衣服說:“麻煩你們了,就這一件吧。”

臨近中午,楚軒幾乎可以把兩位侍女教給他的禮節倒背如流。照着做了幾次,非常完美。沒等多久,之前來過的小廝也來了,他恭敬地爲主僕三人領路,帶着他們向秦府花園走去。

準備充足,楚軒並不緊張,邊走邊欣賞秦府的風景。這一路上人工引來的流水叮咚,兩旁碧葉凝翠,小橋曲折精緻,偶爾有幾隻鳥從樹上掠過,留下婉轉的啁啾聲,讓他的心情跟着輕鬆起來。

這麼快就讓他做地位如此之高的“星芒”,還在人多嘴雜的花園裡給他這種身份,楚軒知道自己的未來之路不可能太順利,如果不抓緊時間證明他有用處,他的下場也許不會太好。做那一行他的經驗已經算豐富了,做一個人的專屬品卻還是頭一遭,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經過轉角時,楚軒的視線落在如鏡水面上。前生的他對已經身在天堂的弟弟楚延承諾:他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不會再放棄自己。今生,他也要把這個承諾繼續信守下去!看到花園的拱門就在前方,楚軒微微勾起嘴角,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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