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禁閉
禁閉的日子意外清閒，辰砂昨夜與路克聊天聊到子時才睡，今晨無人打擾，他足足睡到日上三竿。
洗漱完畢，辰砂吃過應該算午飯的早飯，見外面陽光正好，搬了椅子到院子裡曬太陽，同時練習吹奏竹笛。一支竹笛在手，曲聲悠悠。辰砂只會吹奏的技巧，卻不會什麼完整的曲子，於是又拿來紙筆，回憶着可以用竹笛吹出來的歌曲，以簡譜記錄。
這麼自娛自樂挺打發時間。記下七八首曲子，兩個時辰就不知不覺過去了。滿意地把樂譜收拾好，辰砂見還未到晚餐時間，準備找個有水的地方練練以前看到的各種法術。
剛踏出院門，一聲響亮的“辰砂哥哥”就讓辰砂停住腳步，他扭頭一看，原來是紅煜急匆匆跑過來，手裡還攥着一塊有焦黑痕跡的木片。
“今……今晚……有……”紅煜跑到辰砂面前，上氣不接下氣，辰砂趕緊走上前拍拍他的背讓他調整呼吸：“不要急，慢點說。”
紅煜緩了緩，一把抓住辰砂的手：“今晚有針對你的刺殺，恐怕會很險，我剛纔跟盟主說了，你不要出來，回去吧，讓摘星攬月他們都上陣保護你！”
“今天晚上？”辰砂意外，“辰砂會很危險嗎？”
紅煜肯定地點頭：“所以，得讓他們都……哎哎……現在是誰在保護辰砂哥哥，出來出來！”
黑影一閃，氣質上更像風流公子而不像暗衛的攬月出現：“紅煜公子，現在是屬下在保護辰砂公子。”
“其他人都在休息嗎？”紅煜急急扯住攬月的衣襬晃來晃去，“有誰能來，把他們都叫來吧！辰砂哥哥今天實在很危險！”
“見過盟主。”攬月注意到紅煜身後的人影，恭敬地行禮。
秦烽提着一把劍走過來，看了辰砂一眼，很快移開視線轉向攬月：“你之前最後一個是誰？不必叫他讓他休息，其餘的兩個現在去找。”
攬月得令，閃身消失在辰砂視野之內。秦烽又問紅煜：“有沒有具體一些的情報？”
紅煜苦惱地搖頭：“不行……時間太緊反而占卜不好。我要是把五日一次的占卜換成三日一次，就不會今日才發現這個了……”
“五日一次已經很頻繁了，多謝你，紅煜。沒事，既然知道今晚會有情況，提前防備就沒問題，放心吧。”辰砂謝過紅煜，又看着秦烽問，“盟主，今晚之事如何應對？”
秦烽掃了辰砂一眼，沒說話，看他的表情，估計準備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用以泄憤。
辰砂收到秦烽的眼神，低頭反省。之前他跑去當替身的事讓秦烽惱火至極，直到現在還沒有消氣。站在秦烽的角度想想，連他自己都沒碰過的專屬品在別人懷裡出賣笑臉，他能忍下來沒給辰砂實質上的懲罰已經算足夠大度了，換作是別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直接擊殺敵人並不算最好的方法，辰砂提議：“不如繼續裝作不知，以辰砂爲誘餌引刺客上當，活捉刺客問問看究竟是誰想取辰砂的性命。”
秦烽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只因看到辰砂，想起昨天的事情，才一時按不下想要找些事情發泄一番的念頭。聽了辰砂的話，他很快冷靜下來，略一點頭：“紅煜，辛苦了，你先回去免得被連累，有我在沒事。”
紅煜依然皺着眉頭，但既然秦烽親自來這裡保護辰砂，他也就稍微安心一些了：“盟主自己也要當心，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秦烽點頭，轉身走進辰砂的院子，辰砂向紅煜道別，也跟上秦烽回院。
走進辰砂房間坐下，秦烽拔出劍，看着寒光閃閃的劍刃，想着今晚的安排。辰砂讓浣花漱花端來茶水招待，自己站到秦烽身旁，安靜地等着他出計劃。
“辰砂。”秦烽兩天來第一次開口和辰砂說話，“到今天，你還想得起來什麼嗎？”
不知對方手上是不是有什麼新情報，辰砂決定照之前的說：“回盟主，辰砂依然什麼也想不起來。”那些零散瑣碎的片段還不足以讓他拼出一個完整的過去。
秦烽沒有多說，換了另一個話題：“那麼你今日想怎麼做？”話音剛落，三個黑影出現在房間裡。昨夜當班的是虛空，所以現在這裡站着的分別是摘星、攬月和落日。
秦烽已經提了劍來，目的自然是參與今晚的防禦戰。辰砂明白，看着面前的四人想了想，把自己的佈置告訴秦烽：“請盟主留下來與辰砂一同吃晚飯，然後盟主裝作生氣罵了辰砂一通就離開，辰砂傷心之下趕跑浣花漱花，自己酗酒，倒在桌上人事不省，引誘刺客來刺殺。這樣就可以把戰場限制在這個房間裡。辰砂的房間只有一扇窗戶和一個門，總共兩個入口。三位應該比辰砂更懂怎麼隱藏，所以其它的辰砂就不安排了，請三位自由發揮吧。”
秦烽一聽這計劃倒把自己這個戰鬥力排除在外，又怎麼不明白辰砂不願自己涉險。而且在自己離開之前，還給自己一個機會把他痛罵一頓泄憤……氣消了不少，秦烽淡淡地補充：“我走之後會悄悄折轉回來，如果來的人比較多，他們三個或許不夠護你周全。”
辰砂剛想開口，秦烽手一擡，他只好閉嘴。其實這個計劃雖然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但能夠戰鬥的地方太狹小，勉強算是人手不夠的時候應敵的方法，萬一刺客來得太多，這個安排的漏洞就大了。可換一種思考角度，除了刺客誰也不知道今晚的攻擊會怎樣，與其分散戰鬥力，不如集中應對，船到橋頭自然直，臨場再發揮就好。
“你們三個輪流去吃些東西保持體力，然後回來自己找地方守好。落日，你最擅防守，切記在刺客出現之後就不得離開辰砂半步。”
“屬下明白！”
秦烽站起來：“我先回去，等會兒派人來告訴你我會來吃飯，你不必準備了，我帶東西過來。”說罷看了辰砂一眼，大步離開。
太陽順着金紅色的雲朵溜下天空，閃亮亮的星點手拉手爬上屬於它們的舞臺。秦烽踏着夜色而來，他身後，侍女們提着外觀精美的籃子依次走進辰砂的房間，擺上幾碟顏色漂亮香氣勾人的菜餚，再將剛燙好的酒爲秦烽斟上，關門離去。
辰砂又穿上了大紅色的衣服，秦烽不得不承認身着紅衣的辰砂在燭光下比平時多了幾分□□的魅力。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戲，秦烽對着辰砂沉默地喝酒，聽辰砂軟語解釋昨天的事情，喝着喝着忽然把酒杯一摔，開始對辰砂使用語言暴力。
犀利的言辭加上嘲諷的語氣，秦烽將鄙視男寵的主人一角飾演得惟妙惟肖。他要是生在現代，絕對能輕而易舉奪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辰砂心服口服之餘不忘露出哀傷痛心的表情，睜着水霧濛濛的杏眼看秦烽，一副可憐兮兮慘慘慼戚的樣子，差點讓秦烽演不下去。
戲到高潮，秦烽甩了辰砂一巴掌，黑着臉摔門而去。辰砂坐在地上捂着臉，低頭哭笑不得：這麼臨場發揮也不錯，但是秦烽下手力道也把握得太好了，聲音響亮還不怎麼疼，就是不知道臉上紅了沒有……
把進來的浣花漱花趕出去，辰砂看了看桌子和窗戶的位置，愣了一下，現在才反應過來秦烽把他打到地上是讓他借桌子再給自己加一重保護，於是他乾脆坐在地上從桌上摸下酒壺，仰頭就灌，然後胡言亂語幾句，倒在地上裝迷糊。
吸取上次辰砂被一杯酒秒殺的教訓，秦烽這次在酒壺裡面裝滿了上好的白開水。辰砂喝了大半壺水，想到秦烽剛纔喝得有滋有味的樣子，趴在地上悶悶的偷笑，完全沒有了自己即將遭遇暗殺的危機感……
如果刺客留心一些，就該注意到房間裡面根本沒有酒的味道，不過他們人多，仗着武力強大，居然沒有人發現這個明顯的破綻。
辰砂倒下之後，刺殺很快開始。陰冷的風突然颳起，幾道寒光破窗而入，斷木碎渣飛濺。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進房間，手中的劍直直朝擋路的桌子劈下去，動作之勁猛讓人毫不懷疑他會連桌帶人將劍下的一切斬成兩段！
但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摘星的暗器破空直射向刺客的面門，人卻還躲在暗處沒有出來。攬月執劍出現，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直接以劍擋開刺客的攻擊。落日跟着跳進戰圈，把辰砂從地上撈起來，帶着他躲到牆邊，然後自己揮着一把大刀，將緊跟着刺客射進來的箭一一斬落。
辰砂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暗殺了，前生他就是死在暗殺之中，所以並不驚慌。冷靜地環視着屋子裡的情況，辰砂手一轉，拿出竹笛，在沉默打鬥的幾人之外暗暗準備應付任何突發情況。
房間不大，所以能進來的刺客只有三個人。第一個殺進來的刺客已經被摘星的暗器打傷，趴在地上不動，不知是死是活，攬月以一敵二，有摘星在配合他，所以並不吃力，落日專心對付窗□□進來的箭，同時用身體護着辰砂往箭射不到的死角移動。
目前爲止，三大護衛應付得很輕鬆，可是辰砂知道今晚的刺殺沒這麼簡單。這個房間小，又只有兩個入口，所以有利於防守。可是聽聲音，這次似乎來了不少人，許多人還沒進來。除非對方主指揮是傻子，否則一定會轉換戰術，而不是一個個把人派進來送死。
三大護衛夠強，但敵人既然暗殺他這麼多次，又一心至他於死地，不會不知道他身邊有這些戰鬥力……正在仔細思考，辰砂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同時注意到窗外點點的火光，頓時明白過來，從背後拉住落日，大聲說：“他們會放火燒了這裡，所有人通通出去！”
他話音剛落，沒有動靜的門就被一股暴烈的火焰衝破！燃燒的木門重重砸在桌上，讓和刺客纏鬥在一起的攬月不得不退開。落日轉身抱着辰砂想往外衝，可是房間周圍似乎被人潑了油，火焰瞬間吞沒了房間，除了房間中央的一點空地，四面已然沒有一絲出路！
果然是這樣！辰砂從落日背後衝出來，站到房間中央，雙手握緊竹笛，集中精神默唸咒文。水波一樣的淡藍色光線從他腳下衝出，將他整個人環繞住。先是淡淡的水霧籠罩火場，繼而火場中央的溫度驟降，再來是整個秦府的水源都開始沸騰似的咕嚕作響，許多並不知道今晚有暗殺的人受到不小的驚嚇。
第一刺殺方案失敗之後，刺客頭領改換戰術，命令手下將準備好的火油潑灑在房子周圍，然後放火。眼見火油神不知鬼不覺地潑到房子周圍，火龍也衝破房門，刺客們興奮不已，然而還沒等他們將得意的笑容掛出來，恐怖的水龍捲就以海嘯般的破壞力將房頂整個掀翻！
秦烽在出門之後已經摺返回來了，並且於刺殺開始的第一時間就命令其餘護衛加入戰鬥。刺客意外的多，起碼有幾十人，秦烽在外面擋刺客，發現刺客並無意傷害自己，只是利用人海戰術拖住他靠近辰砂房間的腳步。打着打着，他越來越覺得屋子裡面的情況不對勁。
直到他聞到空氣裡隨着血腥味飄過來的淡淡的油味時，才猛然醒悟敵人準備怎麼暗殺，可是已經遲了。他眼睜睜看着刺客中擅長火法術的人引燃房間周圍偷偷潑灑的油，看着整個房間陷入一片火海……
“轟”的一聲巨響，房頂被掀翻，纏繞在一起的三條水龍形狀的水柱分開，從三個方向狠狠衝擊着周圍正在戰鬥的人——敵我不分。不光刺客被水龍推着砸到牆上，吐血抽搐，連秦烽帶來的自己人也被咆哮的水龍衝擊得倒地不起。
房間周圍的油被水隔開，外面的人勉強能看出來現在房子裡的情況：摘星半跪在地上，肩膀上的血往下直滴，一條腿也被剛纔的水龍擊傷，基本無法再戰；攬月已經將兩個刺客斃於劍下，衣服被水打溼，但人沒事；落日則很狼狽地倒在混着木炭黑灰的泥水中，生死不明。
而辰砂……因爲使用力量而飄飛的深海藍色髮絲這時才緩緩貼服到他的背後，彷彿是極地冰海顏色的眼眸毫無情感，漠然掃過戰圈。
秦烽揮劍再斃一人，想靠近辰砂仔細看看他。忽然辰砂整個人一震，眼神漸漸恢復平日的溫暖，彷彿剛剛從噩夢中醒過來，拿着竹笛的手抖個不停，嘴脣也抿得緊緊的。
被意外驚呆的刺客們此時反應過來了，開始集中目標攻擊辰砂。摘星揚手就是幾枚暗器，可惜負傷情況下準確率大大下降，好在暗器上的毒讓被擊中的幾人吐着黑血倒下，給攬月減輕不少壓力，然而爲了完成任務，刺客們還是前仆後繼殺過來。
最擅長防守的落日不能再戰，攬月一個人守辰砂守得很勉強。辰砂回過神，看向秦烽，對攬月說了句話，然後努力避過刺客，由攬月護着往他這邊跑來。
秦烽身後還跟着幾個護衛，如果讓他們和辰砂合流，今晚的刺殺就失敗了。見此情景，一直躲在旁邊的黑衣少女咬咬牙跳出來，拿着手裡的劍拼命刺向辰砂！
攬月被幾個刺客纏住，辰砂跑着跑着被腳下的屍體絆了一下，險些倒在地上。少女的劍來得太突然，他又沒有武功，只有看着那柄反射着未熄滅火光的劍直直刺向自己心口！
千鈞一髮之際，秦烽用輕功趕到辰砂身旁，手中的“炎龍”寶劍重重劈開少女的劍。先不論男女在力量上的差別，就是兩人這麼相對一擊的衝擊力，少女也根本受不了，劍脫手而出，人也摔倒在幾步之外。
辰砂終於穩住腳步，頓了頓，轉身繞過地上的血水快步走到秦烽背後。秦烽頭也不回，用空着的一隻手攔住辰砂，盯着少女不語。
少女摔得疼了，好一會兒都爬不起來，擡頭看到辰砂被秦烽攔在身後，她用手指着辰砂，憤怒地大聲質問：“你居然讓秦大哥來保護你！怎麼不自己用武功來跟我堂堂正正戰一場！”
明明是來暗殺的卻說要堂堂正正對戰，簡直不可理喻。辰砂搖搖頭，並不回答他的話。
秦烽看清少女的樣貌之後愣了愣，這時聽到少女的話，有些意外：“風漣公主，你認識他？”
名喚風漣的少女豎起柳眉，厭惡地看着辰砂，硬邦邦扔過來一句話：“我當然認識他，就是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背叛了我皇兄，害得他險些被那些亂臣賊子殺死。到如今，你還有臉去做秦大哥的‘星芒’！緋，你太無恥了！”
辰砂一怔——“緋”？這個風漣公主居然叫出了這個身體以前的名字！看着少女，辰砂知道這個身體的身世之謎有希望得到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