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皇家
秦烽的長星芒眠瑾現在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最近被秦烽要求好好休息，幾乎連生意也不怎麼管，安心在府中休養。她絕不可能在這個時侯自己跑出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她是被人劫走的。
經過簡單的分析，現在還天天纏着秦烽不放、一定要當盟主夫人的空嵐國公主風漣又一次被大家認定爲最大嫌疑人。
早在兩個月前百商會還未開始時，風漣在秦府就險些將秦烽的長星芒眠瑾和五星芒辰砂一起害死，雖然她一再否認這件事情是她做的，可是幾乎所有人都堅信她並非無辜。要不是風漣身份尊貴，她那個有暴君之名的皇兄風颺也隨後到達，這件事情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身邊先後有三個星芒失蹤，秦烽就像當衆被人狠狠往身上潑了一盆洗腳水，面子丟得厲害。他的四個暗衛裡一個叛變一個毫無音訊，這也讓他內火上升，整夜無眠。
連續的打擊和天氣變化之下，身體強健的秦盟主居然着涼了。好在他年輕，到底身子硬朗，臥牀兩天就退了燒。他病好之後起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出懸賞：凡是將他的星芒送回來的人，重金十萬兩白銀加不放在店裡出售只作爲逢年過節給貴族送禮的名貴藥物三種任選，提供有用線索的，重金三萬兩白銀加店裡出售的任何藥物三種任選。
按理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是懸賞也不是那麼快就能起效，縱使秦烽心急如焚，在這通訊不怎麼發達的古代，等消息傳回來也少不得要幾天。秦烽放出懸賞後，知道急也無用，於是將所有府內事情和一部分以前由眠瑾代管的事情暫時交給內院管事三星芒茗煙處理，自己出門抓緊時間擺平生意上的一些問題。
在秦烽懸賞出來的同時，風漣也開始行動。她負責着自己兄長暗中培養的情報組織的一些事情，所以着手用這些資源鋪天蓋地的將懸賞消息散播出去，並且通過灑在世界各國的探子那裡的信息，拼命尋找眠瑾的下落。她知道琉影或者辰砂並不好找，她也不想找，但是有身孕的眠瑾的安危關係到她將來在秦烽眼裡的地位，所以她無論如何要找到眠瑾證明自己的清白。
天空將深色濃妝一層層塗抹到臉上，直到變成黑漆漆一片。街道上安安靜靜，偶爾有貓從屋瓦上一閃而過，普通人家點起燭火，溫馨寧靜，而廣闊的皇宮，卻死寂如墓，慘慘慼戚。
蒼炎皇帝段承燁受到襲擊，中毒頗深，居然不止是“浮光”，還有些別的毒。太醫院忙翻了天，忠臣們也花重金從江湖上收購所謂的解毒名藥，但是這樣前前後後一折騰，段承燁的身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一干皇子們眼巴巴看着皇帝的硃筆，只盼着他嚥氣之前別忘了寫遺詔指名自己是太子——免得還要拿手下的兵馬來一場勞民傷財的戰爭。
蒼炎皇帝的寢宮，燭火閃動不定。華麗的金紅色錦緞蓋着明顯消瘦下去的身軀，稍稍恢復一點但是還沒有餘力上朝的蒼炎皇帝段承燁靠在牀頭，眼睛一直看着牀邊沉默的青年，目光裡是屬於父親的慈愛。
“你終於來了，我很高興。”低低咳嗽兩下，對旁邊忠心耿耿想過來扶一把的太監總管搖搖頭，段承燁再次開口，“這皇宮，你一直很討厭，但是現在你終於還是來看我了。”
秦烽目光一黯，依然沉默。
段承燁淺淺笑了，有幾分淒涼：“的確，這樣看來，我也累了，該是退下去的時候了。這個皇宮太冷，還不如以前縱情山水時四方行走、情緣一線時住在小草屋的那些日子。幸好還有你。”
“我不喜歡皇位。”秦烽乾脆利落地接上段承燁的話，“而且，我不需要你的這些補償。”
“事到如今，我再後悔也無用，只是我已經對不起你的母親，不想再對不起你。朝堂上我已經給你安排了不少忠臣，在你習慣之前，我不會離開朝炎城……”
“原諒你？”秦烽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聲音低下去，“我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你對我很好，你只是對不起我娘。”看到段承燁眼裡的痛苦，他閉了閉眼睛，終於疲憊地說，“秦老爺子雖然是你在生意場上的暗樁，可他早於你對我娘鍾情萬分。你負了我娘，是秦老爺子一直在尋找她，也是秦老爺子最終找到她並且一併收留了我，還培養我長大，終生未得一子一女。你知道我娘爲何要給我起名秦烽嗎。她對你，情止愛封，望再無緣分。段擎烽這個名字，還是讓它消失在清江水裡吧。”
愛如流水綿綿，恨如業火熊熊，但是若斬斷封止，再多的愛恨也不過一碗孟婆湯便能抹消。與皇室帝王的愛情，終究是僞裝成月老紅線的鎖鏈，束縛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情緣盡了，便無後續，來生再見只會擦肩而過。
段承燁嘆了一口氣，他何嘗不知這些。但是他一次痛失愛人，一次未能保住在宮廷鬥爭中無力與別的皇子相搏的兒子，身爲一個普通丈夫和普通父親應該做到的事情，他都沒有做到，也不怪上天要懲罰他終日生活在悔恨中，與兒子總是相見如路人。
秦烽不想讓這個年紀並不大但是兩鬢居然泛白的血親再爲這些傷心，也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任時間匆匆流過。
父子兩相對無言良久，段承燁忽然無奈一笑：“你覺得，朕身旁可有哪位皇子適合當蒼炎的下一任皇帝？”他用上了屬於皇帝的自稱，談論着關係國事的話題。儘管他的確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他至少是一個懂得將私情與國事分明處理的及格的皇帝。
秦烽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受幼年見過的宮裡爾虞我詐親情淡漠的影響，他實在很厭惡皇宮，更討厭那個讓他與親生父親遠遠隔着的高高臺階、冷冷寶座。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秦老盟主對他反而要親的多，不但將一手培養起來的暗衛全部給他，還將廣大的生意經教給他，讓他縱橫於商界，充分享受着自由、財富、榮耀和權利。他的個人實力毋庸置疑，但是在皇宮，他不行。
不過與他相比，段承燁其餘的十幾個兒子個人資質實在平平，唯有手下的臣子倒是各有各的才智和實力，可惜幾個皇子的派系間互相鬥得厲害。段承燁不光要將自己皇帝的事情處理好，還要忙着從中周旋，不能讓皇家內部上演過於殘忍血腥的場面，爲此過早的耗盡了心力。說起當皇帝，段承燁自己只能算及格，然而他的幾個兄弟和一羣其他的兒子們中間，連一個及格的都沒有。
段承燁並不是第一次提出讓位給秦烽，但是秦烽不願意回到皇宮。秦烽喜歡商界，掙錢對於他的吸引力遠遠大過那個寶座，何況他過的日子也的確沒有比皇帝差多少，背後還有皇帝撐腰。
令秦烽爲難的不光是自己意願和皇帝職責的事，還有他身份的問題。他相信在整個蒼炎國中，至少有十個他的敵人知道他是大難不死的大皇子。如果他不肯當皇帝，那麼無論誰即位，登基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拔了他這顆富可敵國資質頗佳的眼中釘。
“……都不合適。”秦烽實話實說。
“好了，你可以先在這個位子上坐幾十年，如果喜歡不妨繼續坐下去，如果不喜歡，早早培養幾個兒子，讓他們來當皇帝。朕決定了，就是你吧。”擡手示意秦烽不要說話，段承燁接着說，“不瞞你說，朕早就準備好了。”他轉頭示意旁邊的太監總管，“把‘聖藥’拿來。”
秦烽驚訝萬分，“聖藥”？！段承燁居然有聖藥？！那他爲什麼不用這個可以起死回生的天下第一秘寶來讓自己恢復健康？
接過太監總管小心翼翼取來的一個看似普普通通的白玉瓶，段承燁看到秦烽眼裡的疑問，笑了笑：“這個嗎，不瞞你說，這是朕昨天剛剛拿到的。爲此朕恐怕得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眼中有屬於帝王的居於上位者的冷漠，段承燁平靜地告訴秦烽，“前幾日找你借用的你的暗衛落日，恐怕得由你賜死了。取聖藥的路途太艱難，朕身邊的暗衛總管和四個最厲害的暗衛、還有退居在家的上一代老國師，都在聖殿奪取聖藥的時候獻身。”
繼摘星、虛空之後，連落日也不行了嗎……秦烽有幾分黯然。
段承燁安慰道：“不急，朕新一批的暗衛已經培養好了，隨時可以用，明日朕就下令把他們召回來，最多半個月就能到你身邊。馬上要當皇帝了，安全要好好保證，不過幸好，你比朕的武藝高得多。”
秦烽現在也不好拒絕，點頭道：“具體事宜我們再商量，今日你先休息，聖藥趕緊喝，起碼可以把身體先調養好。”
段承燁笑了：“聖藥有別的用處。朕會公告天下，能爲朕拿來聖藥救朕的皇子，就是下一任蒼炎國皇帝，所以這瓶藥你帶回去收好，時機正好的時候，朕會通知你，你再帶着這個進宮，餘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秦烽一愣，心裡百般滋味翻涌：“你現在天天臥牀，不如先把聖藥……”
段承燁緩緩搖頭：“不行，聖藥的效用太大，明眼人都看得出喝下聖藥的人的變化，我的父皇就喝過聖藥，那種樣子是裝不來的，必須到了我認你的那天當衆喝。來，拿去吧，小心收好。那個落日，記得回去賜死。”
秦烽默然接過藥，白玉瓶已經被段承燁的手握得有些熱。把藥小心拿好，他看着段承燁無比期待的眼神，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上前爲他把被子整理好：“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如果可以，這件事情儘快辦吧，你要早點把聖藥喝了，把身體養好。”
目送秦烽離去，段承燁才微微露出笑容。雖然秦烽還沒有喊他一聲“爹”或者“父皇”，但是態度明顯已經改觀多了。他能不能早點把身體養好不重要，對他這個已經失去了愛人的人來說，如何彌補最愛的兒子纔是最重要的事情。帶着笑容，段承燁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