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朝二十一年, 天有異象,朝野頓亂。當朝天子突患重疾而歸,尊稱“駕崩”, 實爲暴斃。太子未曾即位, 其八皇弟王角, 即潛入東宮, 表爲祝賀實則暗下殺手, 太子才知覺自身早身陷囚籠,滿府滿城皆爲八皇子之袍下。只嘆此人城府過深,之前乖巧溫和, 不過虛僞假象,密謀策反早不知多少年月, 今夕一擊中的。
同年同月, 傳南夷卿國朧月女帝病重, 無法料理朝事,傳位於皇弟無痕, 隱居深宮。
夏至末,隼州府,八百里急書。
“大公子叫你即可啓程去淮北府?”玲兒問
恬甜點頭:“還叫玲兒你就留在隼州呢。”
玲兒笑:“高興吧?”
恬甜大力點頭。
可以見到大人,怎麼會不開心?一月前朝間政變,將軍卻未急着回京參與任何事。八皇子奪得皇位稱帝之後, 即派人請將軍回京商討大事, 將軍也未理睬, 只說邊疆局勢緊張不能擅自離陣。
恰巧此時與隼州晉州相鄰之淮北又突發藩王兵變, 將軍聽聞此事, 只能與恬甜匆匆告別,就要帶兵北上平亂。
恬甜如此愚鈍, 也從中嗅到了股微妙的危險之味。
將軍臨行前她有些擔心:“現在看來八皇子不簡單啊,大人你還要對他盡忠嗎?”
將軍笑了一聲:“呵,從你那次被他劫走之日起,我等他謀反奪位這一天,早等了多時。現可要爭分奪秒先於朝廷拿下淮北,小妹在府中等我消息。”
等將軍離去,恬甜才仔細回想他的話,想得有些明白了,便去問玲兒。
玲兒答:“確是八皇子劫持的公主,意在挑起邊疆戰火,一面削弱大公子的兵力,一面轉移朝野之視線。好奪得皇位之時乘機剷除大公子,奪回兵權。”
恬甜眉頭擰成了又字,亂世來了……
啓程行至淮北,前來接她的人卻是閒弦,恬甜這才得知閒弦剛籌集兵力起反,已經同時奪得晉州。
恬甜咋舌,這兄弟倆平日裡都不啃聲不出氣的,一旦出手動作效率奇快無比。這綢朝小半壁江山已差不多被這二人收入囊中。現將軍雖未稱帝,可也是三國鼎立的局勢了。
將軍不在淮北府,說是已經帶兵駐紮岐山以南,既是冼家寨山前,即刻就準備攻上京城。留下口信要恬甜先在府中等他。
恬甜滿腔熱情又被冷卻,不過想到大人也許比她更心急見到她,又比較安慰。
閒弦負責守住淮北以及後方地帶,還有一重要任務,陪恬甜磨消時光。
“田大嫂,去給我磨墨!”
順帶磨折她……
恬甜不肯:“憑什麼叫我去,那麼多丫鬟白給銀子啊?”
閒弦氣鼓鼓的扔筆:“這還沒入門呢,嫂子的架子就擺起來了吧。”
恬甜哼一聲,轉過頭去。閒弦就開始八婆般的唸叨:“這個田稅不用減免了,反正備兵備糧得加重賦稅,大哥回來等着民間起義吧……還有這個提議暫停徵兵摺子不用管了,反正現在手頭兵越多越好,各門各戶家破人亡纔是正道……還有這個……”
恬甜打斷他:“你有病啊!”
“沒病,”閒弦攤手,“我是沒墨批示啊,就這樣吧。”
恬甜忍不住又笑又氣:“沒法和你這孩子論理。”說着便拿了那墨硯,端給一旁的丫鬟:“去給冼公子磨墨。”
閒弦嘖嘖道:“學會偷奸耍滑了啊。”
恬甜正想給他個栗子頭,突然有捷報傳來,說將軍盡數奪得岐山地帶,要恬甜立馬啓程過去。
恬甜很開心,閒弦卻癟嘴:“慌什麼慌,這纔來多久,明天再走也不遲。”
這淮北現在是閒弦的地盤,將軍不在什麼都他說了算,所以恬甜反對也沒用,只能氣得回房數數去。
閒弦卻叫人請恬甜去後花園,說有要事相告。恬甜去了,問他何時,閒弦對着湖水打水漂:“無聊,叫你來我們比試比試誰石子扔得遠。”
恬甜轉身要走,閒弦突然大聲喝她:“田恬甜!”
恬甜一愣,自從將軍那次,她有些怕別人叫她全名。不過彷彿這話從閒弦嘴裡出來就是多慮了,閒弦招招手:“過來坐下陪我玩會兒,今天你要走了,我發善心不逗你玩。”
恬甜這纔過去坐下,瞅着他說:“你們兄弟倆這個性子真有些相像,都喜歡作弄人。”
閒弦捏着石子。
“我覺得我還是冼閒弦。“
“啊?”恬甜沒聽明白
閒弦看着她:“不論是李家的孩子,還是誰的親戚弟弟,我都覺得冼閒弦這個身份更好。過去我總想,山賊挺沒面子身份的。想要光復李家在晉州的實力,想過什麼一統江山的宏圖偉業。但是現在,我還是覺得,當一名不聞天下事,只管自家米的山賊頭子,挺好。”
恬甜故意奚落他:“沒出息啊。”
閒弦哼了一聲;“那就沒出息吧,總比有人喊着什麼歸宿感,卻野草一樣風中亂倒的好。”
恬甜聽出這話裡的意思,反問他:“說什麼呢!”
閒弦又開始打水漂,不理她。過了一會兒,停了停,突然問道:“恬甜,如果這世上根本沒有青將軍這人,你說現在是什麼情形?”
恬甜吃了一驚,這問題當初驊驕也問過,爲什麼閒弦也問起來?
閒弦像是不等她回答,就自己答道:“沒有他,也許沒有你。”
恬甜不知閒弦何出此言,閒弦對着她一笑:“你不知你是去年夏初大哥與卿國一役的戰利品?我去查過那畫的出處,居然卿國一員大將家傳之寶,上面曾有飛鳥美人,不過聽聞那畫落入大哥手中,其上就空空如也,直到你出現。那麼恬甜,告訴我,你究竟是何人?”
恬甜早想那畫失蹤或者毀了,沒想過閒弦還會問她這事,猶豫半響才答:“有些事情,無法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反正我就一挺平凡的人,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或許還有穿越黃金定律附身,諸如有美男有錢財小強命,可是,究竟會不會死,那可說不清……
閒弦突然把餘下的石子一起扔到湖中,看着湖面,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恬甜,如果你一直留在冼家寨,或者當時我們逃出去了,會怎麼樣?”
恬甜擡頭,不解。
“其實我以前挺喜歡你的。”閒弦突然目光堅定的回過頭來看着她,“因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不過如果你我無緣,我也不會像大哥那般落寞傷神,更不會像無痕那般要死要活勉爲其難。”
恬甜,差點栽到湖裡去。
扶住石欄,穩了穩心氣神,這才半張着嘴看向閒弦,閒弦神情自若,好像在聊天氣不錯一般。
繼續道:“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無痕而不是大哥。但是既然你決心已定,我也不會多言。”
恬甜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小鹹,沒事兒吧?”
就算我要走,你也不用說這些奇怪的話吧。
“沒事兒,“閒弦不耐煩支開她的手,“我只把想說的話說完,免得以後你成了我大嫂,再說就是犯五倫綱常。”
“哦。”
“恬甜,”他突然又問,“如果之前假設成立,你留在冼家寨或者與我逃亡,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會。”這次恬甜倒很坦誠,“如果真就你一個人一直襬我面前,我想很難不和你一起。問題是,沒有,所以後來我愛上大人了。”
“我覺得也是。”閒弦點頭,“……車馬已經備好了,你動身吧。”
恬甜“哦”了一聲,小鹹不會真有什麼事情吧?這麼反常。
車還未停穩,簾子就被掀開,恬甜驚喜的叫道:“大人。”
立馬被來人抱住,親得她要臉頰都要錯位。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放開,細看。
“想我否?”
“想啊。”
說着這話,已經被抱了出去,抱回了營帳。
“餓了。”恬甜看着一桌的飯菜,將軍就抱她喂她吃,好像當初在隼州一般。軍營內的飯菜比不得後方,不過恬甜也看得出將軍精心準備。
問他戰事如何,又問八皇子的事情,將軍答:“萬事都還算順利,王角自認爲聰明,不想墨音怎可問你青家二公子所在何處?若是無痕救你,怎可捨得放你回來?”
恬甜說:“當時你就知道了啊?”
將軍道:“其中必然有些前因後果,我纔會聯繫到他那裡去。這些諸多事你也不必過問,若是有空,我可權當說書消遣告知你。”
飯後,恬甜突然想到,莫名其妙問了一句:“大人現在很閒了吧?”
將軍即答:“很閒,最早籌備軍資,前日攻打岐山地帶,不過如今無大事。那王角須得時間喘氣,我也樂得空閒。”
恬甜問:“爲什麼卿國一直沒進攻大人呢?”
將軍微微皺了皺眉:“此事蹊蹺,不過我並未放鬆防備。”說罷勾了勾她的下巴:“爲何總能問到我的心事?”
恬甜低頭想了想,總覺得臨行前小鹹怪怪的,可是,到底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大人。如果小鹹只是單方面表達一下他的遺憾,真沒其他什麼事情,那搞得兄弟間有什麼界隙也不好。正猶豫着,將軍卻突然問她:“你早前在這岐山地帶呆過一陣子吧?”
恬甜愣,點頭。
將軍又問:“是單單呆在冼家寨之內,還是被弦弟帶着四處遊玩?”
恬甜便回答:“大部分時間都在寨子裡,不過小鹹也帶我去趕過集市。”
將軍又問:“那你我初次相見在那後山之中,你們是從何途徑到的那兒?”
恬甜心頭一緊,差點把密道的事情說了出來,可是想起曾在閒弦爹孃墓前發誓,就住了口,反問道:“爲什麼大人會在那兒呢?不是在前山進攻嗎?”
將軍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是否回答,最終還是開口道:“當時攻冼家寨,並非單爲二弟搶你回來。你可知當年晉州軍潰敗,弦弟之父帶殘部逃離至岐山地帶,據傳在那後山之處消了蹤跡。那處山勢相較平緩,無何猛獸險境,但也無路通往前山,他究竟前往何方而去,實爲二十年之怪事。”
恬甜慶幸沒對將軍說出山洞的事情,雖然不過是作爲冼家寨逃生的密道,不過由她說出不太合適,還是等着以後小鹹告訴他吧。
可是末了將軍依舊不肯放棄,還問她何處來的後山,恬甜只有撒謊:“我也不知道,當時被他牽着走,暈頭暈腦就到那兒了。”
將軍似並未相信,而是看她不做聲,恬甜就假裝生氣:“你知道我一向暈頭暈腦的,聽說有軍隊進攻,嚇都嚇傻了,只知道逃命,哪裡有機會看路啊!”
將軍依舊看她,恬甜就起身:“原來叫我過來是爲了問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問幹嘛不問小鹹去,他更清楚。”
將軍忙把她拉來坐下,卻嚴肅對她道:“若是可以問弦弟,我早開口,只怕他不肯相告。恬甜你若真知,不可隱瞞於我。”
這下恬甜真有些氣了,她反問他道:“如果我知道不肯說呢?”
將軍些微斜視她,面色冷峻:“你藏私心於外人,那我在你心中何處?”
恬甜又站了起來,氣鼓鼓的對他道:“以前什麼都不告訴我。現在用得着我了,纔來問我。你別拿感情來參合這些軍事政治的事情,我田恬甜是傻,可還分得清。你問這事情,什麼目的也不會告訴我。我纔不會就這樣背叛朋友。”
將軍也起身,微微皺眉:“你知道。”語調生硬嚴峻。
“是啊,”恬甜揚頭,“是知道,可是不告訴你,誰也不告訴。有本事你從我口裡套出來啊。”
將軍便又坐下,手指敲擊桌面,恬甜站着看外面,兩人一時僵持。
“爲何不說?他命你發誓?”將軍又問,那神色語氣已令這營帳冰寒
恬甜不答話,算是默認。
“你可想知我爲何要得知此事?”將軍又問
恬甜回過頭來,一字一句:“不——想——知——道!”
靜默,氣氛緊張。
將軍突然伸臂攬過她,壓於身下,似威脅而言;“你可知此事關乎你我生死前程?必定要一一告知我。難不成我會害你?”
恬甜凝眉看着將軍一會兒,突然淚眼盈盈:“大人……恬甜並不奢望着什麼樣的生活。大人要成就霸業,或者歸隱,都和恬甜是否跟着你無關。以前總覺得大人能理解我這份心思,也覺得大人就是欣賞我這種情緒。可是今天卻覺得,大人你很令我失望……”
將軍手上勁道頓時松下,一時倒真有些不知所措。
恬甜抹抹眼淚:“大人,你們之間的事情真太複雜了。表面和睦稱兄道弟,背後相互暗算,什麼朋友兄弟都是假的……我其實也想幫着你,可是我不想你像是交換什麼似的,用你行事的目的來換取我發毒誓要守住的秘密。大人,您現在一定一心想攻下江山吧,你問恬甜你在我心中的位置,那恬甜現在在你心中又是什麼位置?”
說完,隱隱哭着,推開將軍出了營帳。
這是他第一次去求她。
“今日方來,何不從此隨我一起?”
恬甜搖頭:“大人好好做要事吧,恬甜在後方等着你。”
“小妹,”他拉住她的手,不放她,“別走。”
恬甜看着他:“我留着也沒用,幫不了你什麼,還是後方安全一些,我呆在前線拖累你,不是好事。”
將軍竟然有些憂心的視她:“爲何變得如此生分?”
恬甜別過頭去:“隼州很好,他日大人如果真奪得江山,什麼時候想來看恬甜,就來吧。”
話音剛落,突然被抱入將軍懷中,勒住她,似有怒氣:“此話爲何!”
恬甜仰視着他,無所畏懼,將軍手臂又鬆了下來,言語中似心中不忍:“爲何無論如何,我留不住你?”
恬甜說:“大人想多了。我以前很意氣用事也很任性,總想賴着你不走。今天要走,不是和大人你賭氣,而是從各方面權衡,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將軍卻搖頭:“恬甜,我真不知如何待你是好。你知我已無退路,卻不想因此而和你相隔甚遠。”
恬甜說:“現在不過是攻城,就這麼難。那守城的時候,不知道會怎麼樣。大人,有時候激情不等於愛情,愛情不等於生活。你現在一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們的事情等以後再談。”
將軍扶她的面,細細看她:“恬甜,你不可懷疑我對你之心。”言語竟然有絲絲苦澀
說完就又吻她:“小妹,雖知你話句句在理,可仍捨不得你走。可否留下?”
恬甜咬脣:“我不是要逼大人求我才肯善罷甘休,大人別這樣……”
將軍卻將她橫抱起身,不由分說,就抱回帳中:“幾月也難得一聚,盡花時間鬥氣,還不如好好纏綿。我怎捨得我小妹難過獨自離開。”
恬甜凌亂:“不是這個意思啊大人。”
怎奈將軍鐵了心不肯放她走,又對她言:“你莫道我只是貪圖一時兒女歡情,想當日在隼州與你尋染丹,也是想着要與你一世。”
言罷,當夜整夜不眠,只是如從前那般親吻她。
恬甜也覺得自己之前態度有些過了,大人這樣放下身段來遷就她,讓她很是內疚。兩人不再談閒弦那密道之事,便都盡情溫存。
恬甜對着將軍耳邊悄聲問道:“大人,要不要就……”
將軍搖頭:“今日縱歡,來日方短。”
恬甜說:“想不到親愛的這麼迷信。“
將軍道:“寧肯迷信,害怕失你。”
這話未完,恬甜卻已經滑了下去,用嘴去含將軍下面。
“其實都是個形式而已,”她軟軟包含着上下吞吐了一番後,一面被將軍的雙手揉捏着起伏,一面說道,“我早認定我是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