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甜不敢相信若是兩軍交戰, 將軍會忙成什麼樣子。
目前只不過是在備戰階段,將軍也難得回來陪她多時,往往進來問候她一會兒, 就得去處理事務, 更多時候他偶爾路過帳篷, 總會掀起帳門往裡瞅一眼, 繼而就匆匆而行。夜裡時常他什麼時候回來入睡, 晨間又什麼時候離開,恬甜都有些模糊。
好幾次她在營裡閒逛,卻看見將軍其實就在主帳之內安排事宜, 見到她也只是多看她兩眼,恬甜隱約覺得大人有什麼事情在瞞着她悄悄進行着。雖然說軍機大密不能隨意讓外人得知, 可想當初她初識他時, 也被他扣在主帳內看着他忙, 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這一日將軍路過她所在的帳篷,掀簾時正對上恬甜目光, 便多說一句話:“我且出營有些要事,好好呆在營內。”
待將軍走了不多時,查將士卻突然來找她。
“小姐可有什麼閨中密友?”
恬甜不太明白這沒由來的詢問,查將士就解釋道:“營外有一女子求救,本請求面見大人, 聽聞大人不在, 就說是小姐的舊相識。”
“叫什麼名字?”恬甜問
“據說是玲兒。”
恬甜聽這話, 忙叫查將士帶人進來。
不一會兒, 玲兒竟然是被人擡着進來, 恬甜一看,她滿身是血, 似乎受有重傷。
“玲兒你怎麼了!”恬甜驚道
“恬甜……”玲兒忙想起身,並從袖中摸出一根小紙棍,“這個必親手交給大公子。”
恬甜忙命大夫前來看玲兒的傷勢,診斷後被告知全是刀劍所傷,包紮後便開了些藥,說也無致命之傷,若藥生效便可撿命。
恬甜見玲兒虛弱,要她好好休息,玲兒卻拉着恬甜的手道:“是無痕殺我!”
“小璨?怎麼可能?”
玲兒苦笑:“恬甜你莫因他曾對你傾心,就以爲他是善良之輩。你可知他當年在弒案府,可是殺人不眨眼。”
“爲什麼要殺你啊?”恬甜心疼的看着玲兒,“闇墨音爲什麼不救你?”
玲兒閉上眼,似無奈:“他不救我,我哪裡還逃得到這裡。無痕本是多疑之人,下手前並未預兆,卻一心想取我性命,少主三次暗中發暗器擋下那劍,但也不敢直面與他抗衡。不過……我們緣分已盡。”
她說着便從懷中吃力取出一條精美長鏈,那形狀與墨音的兵器之鏈有些相似,不過小巧了許多。把這鏈子遞到恬甜手中:“若是將來大公子有機會與少主單打獨鬥,請他務必先將此物歸還少主。”
恬甜說:“你親手給不行嗎?”
玲兒搖頭:“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將軍回來,恬甜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還把那小紙棍和鏈子一併交給他。將軍卻叫恬甜把鏈子揣好以後還給玲兒,只是展開那紙棍,神色愈加凝重。
恬甜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問:“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將軍沉思片刻,繞開這疑問,抱她而問:“那日所言屬實?”
恬甜沒被繞開,不滿道:“什麼都不告訴我,反倒問我問題。我連玲兒都不如吧。”
將軍答:“知道越少,便越安全。政事不想讓你也牽扯進來。”
恬甜叉腰,氣道:“那就全都不屬實,你愛幹嘛幹嘛去,以後別說我是你什麼背後的女人。“
將軍見她賭氣樣,卻輕笑起來,把她抱得更緊:“你說你連玲兒也不如,怎麼沒見過我抱她?”
恬甜打他:“油嘴滑舌的傢伙。”說完又牽着他的髮尾低頭道:“什麼事我也不想知道了,可是親愛的壓力別太大了。”
過了有幾日,玲兒稍稍恢復一些,便對恬甜說,現皇子與少主都帶兵在晏山帶駐紮,那日她奉將軍之令去查些事情。沒料剛把事兒查到,命就險些丟了。不過究竟是查什麼事兒,玲兒也三緘其口。
恬甜忍不住想問問她離去後皇子的情況。玲兒說:“能怎麼樣?我知道是他放你們走的,但他不也殺了老夫人嗎?後來女帝得知大怒,一是怒少主未先告知她,對大公子下死手;二是□□子放虎歸山。我也慘被懷疑,要知道那日少主並未發急信叫我入宮送藥,一切不過是大公子事先安排而已。”
“無痕因爲這事情殺你?”恬甜問,說到這些事,她竟然也無法再叫他小璨
玲兒說:“大概吧,從那之後他便留心觀察我。我想少主也知道我並非簡單,所以就算無痕真要殺我,也保不住我。”
恬甜黯然:“真想小璨快點恢復記憶,把什麼事兒都搞清楚,別再幫着敵人了。”
玲兒有些愁心的看着她,半響才言:“恢復記憶又能怎麼樣?難不成你想一女二嫁?”
恬甜一卡。
玲兒又道:“你是真不瞭解二公子啊,二公子小時候,看起來文弱溫和,謙讓有禮。可是一旦遇上什麼自己喜歡,那是全然變另外個人。你知他爲何也是一人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交際?”
恬甜搖頭。
“那我給你講個以往的故事。”玲兒又說道,“我記得那時候二公子也不大,就十歲左右。一次老爺設宴宴請各方達官貴人,大家都攜帶家屬前來,小孩子們便玩成一塊兒。其中有個小孩兒脖上帶個小金人兒,看着可巧可乖了。二公子盯着那個金人兒看了許久,便說要那孩子賣給他。那孩子當然不肯,說是自己孃親送的生辰禮,多少錢也不給。二公子見說不通,竟然就硬搶。那孩子被嚇得大哭,老爺和客人們都來看是什麼回事。待弄清楚事情後正要斥責二公子,大公子竟然在一旁發話,說親眼見那孩子本答應賣給二弟,突然反悔才遭二弟明搶。這事兒自然不了了之,二公子也未受責罰。那時我便知道大公子雖然面上嚴厲,但對弟弟實在是過於偏袒,總有一天會把他寵成個不省事的公子哥兒。後來他沉迷於古玩,也是看上什麼就六親不認,他價錢出得高,自己家世又顯赫有權,誰人也不敢跟他爭。若那寶物是別家的,哪怕是別人的傳家鎮宅之寶,也要仗着權勢強買過來。這樣得罪的人不少,惹出的亂子也不少,但京城說到是青家公子,誰人敢怒敢言?”
恬甜聽後卻嘆道:“玲兒你對小璨有偏見吧?其實我覺得他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氣。畢竟大人什麼都給他包辦了,身邊又沒什麼親人和真心朋友,纔會不懂這些事兒。要說心腸,我真覺得他不壞。就是他失憶了,也算不上什麼殘暴的人。”
玲兒也承認:“我確實從小就不怎麼喜歡他。他也是遇見你以後才稍稍討喜一些,以前平日都扳着個臉,唯獨看見些喜歡的文物才露出個笑。那臉色不見得比大公子差到哪兒去,而且一不順心就亂扣下人的餉銀。他眼裡銀子不是銀子,可對我們下人來說不同啊。”
說道這裡玲兒又是一笑,掩嘴道:“那時候京城裡都說,青家這兩個公子都是極品夫婿,且不說人才樣貌身家才華,光是那兩幅冷臉,就能凍死全京城的黃花閨女。若是哪家媒人拿得下來這兩人中的任一人,都可掛天下第一媒人招牌於世間。只可惜大公子光納妾不娶妻,二公子連女人都不看一眼。”
恬甜見玲兒說到往事那心情十分的好,轉眼想到現如今的局勢,好端端一個家支離破碎,好端端一個國危機四伏,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禍害。
“爲什麼卿國要騙小璨是他們的皇子呢?這裡面究竟有些什麼陰謀呢?”她苦着個臉說道
玲兒又沉默,片刻才說:“這裡面的緣由我也不太清楚,上一代有許多糾葛牽扯到如今。這國家原本就暗藏危機,二十年來邊疆一直不平,各地藩王也幾度帶兵叛變。大公子年僅七歲就常跟着老舅爺出征,爲這國這君忠心效力,想老爺也一心要將他培養成材。旁人都道青將軍尊爲戰神天下無敵,誰人知這背後的辛酸?這也是我不喜歡二公子的緣由,單單在家坐享其成,還總是一副苦大仇深強爲說愁的模樣。”
恬甜爲驊驕辯解道:“小璨其實也想爲國出力的,只是大人總是太保護他了,什麼都不讓他做。如果他也可以出征什麼的,就不會這麼空虛寂寞了。”
玲兒憋嘴道:“恬甜你這麼維護二公子,要是大公子聽見了,指不定心裡是什麼滋味呢。”
恬甜說:“大人才不會這麼小氣,我說的都是實話。以前小璨也給我說,如果大哥要他出徵,他一定全力以赴。要不是爲了大人的軍事,也不至於上了闇墨音的當。”
“現在呢?“玲兒反問,“現在他可是全力以赴了吧,青家養他二十年,白花花送給敵國當叛徒。”
恬甜不服的悻悻道:“他也是中計失憶,要是恢復過來的話……”
“別說什麼恢復的話,”玲兒不耐煩打斷她,“你我不妨打個賭,看他若是恢復記憶,還會不會如從前那樣聽大公子的話。”
……
這個賭恬甜是不敢打的。
就算小璨恢復記憶,以他的個性和對她的執着,也保不齊要和將軍大人反目成仇。除非……“我出家好了!”恬甜扯頭髮。
“誰要出家?”這話從帳篷外傳來
恬甜和玲兒同時嚇一大跳,卻見將軍從外面進來。
玲兒見了想下牀下跪,將軍忙把她攔住:“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只是這麼些個月幸苦你了,不知如何感謝。”
玲兒說:“大公子不必言謝,一切本該玲兒所爲。如往後有用得上玲兒的地方,還請大公子擡舉。”
將軍竟然笑道:“對我說話何須如此客氣,現就是闇墨音親自給我要人,我也斷然不會讓你去送死。你且就好生休養,我已爲你買得良田屋宅,另有一些錢財,以備你將來嫁人之嫁妝。”
轉身又對恬甜道:“我將離軍營而去晉州數日,你暫且與玲兒一同回隼州府,也有個伴相隨。”
說完便親自護送二人回府,臨走前叮囑二人要注意安全,又派多名高手從旁跟隨,這才離去。
恬甜有玲兒作伴,頓時覺得這隼州多了許多樂趣。玲兒知道許多將軍小時候的私密醜事兒,譬如孩提時偷偷將煤炭扔在雞湯裡;還譬如說將白牆灰調成水,騙別人那是羊奶,逼人家喝;又譬如有次挖蚯蚓,活生生把整個花園翻個遍,且雙手都給挖腫化膿包紮了個把月;有一次房門壞了,他偏不通知工匠來修,要玲兒去給他偷錘子等工具自己修。於是第二天,他手上就纏滿繃帶;更有甚時,將自己孃的畫偷出來,要用筆墨彩水“給娘換件衣服”,結果可想而知,老爺竟然將他攆出府,活活讓他在外面討了五天的飯;誰知恩准他回來沒幾天,他又不知從而找來把鋤頭在大殿牆角挖蜈蚣,沒半天功夫就把大牆挖垮……府內下人多有些院落小戶,不論丫鬟傭僕,常常瞥見其身影,就驚呼“大公子來了,快些關門!”但凡他老人家所過之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花草樹木房屋擺飾無一倖免於他的拳腳。
恬甜聽得瞪目嘡舌:“那是他幾歲時的事情啊……”這簡直就是鬼子進村
玲兒掐指算算:“八、九歲吧,據說更小時候性格也挺孤僻寡言,但那一兩年他突然不肯消停。後來出其意料的就又安靜下來了,大概是跟着老舅爺出征幾次,性子又變得沉穩起來。後來竟然越來越冷,不過偶爾還是會顯露孩提時的本性。”
恬甜拍手笑道:“以後有得取笑他的了。”
玲兒擺手:“千萬不行!恬甜你別取笑不成,反又被大公子戲弄。”
兩人正談笑得開心,突然身後又有兵器之聲。一旁守衛大喝誰人擅闖,恬甜和玲兒的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回府這沒幾日,什麼都好,就是這府中就跟鬧鬼似的,隔三差五有可疑人影穿梭。
玲兒有些憂心忡忡,說是恐怕無痕皇子不肯放過他,要派高手前來暗殺。恬甜卻叫玲兒放心,說既然大人要她們回府,一定是事先都安排好一切
恬甜正安慰玲兒,突然有人來報說捉得賊人,問小姐們如何處置。二人便急忙去看。
玲兒命人扯開那人的衣裳,見他肩上紋身,便知道果真是卿國派來之殺手,問他話,他也不說,玲兒便厲聲下令用刑。恬甜卻攔住了她,問那人道:“如果我放你走,你是否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
那殺手擡頭,狐疑看她,恬甜就從懷裡取出玲兒給的那條小鏈子:“這個是你們少主的東西,如果我放你走,你可以把這個交給他嗎?”
玲兒見那鏈子一愣,突然衝出房門不再回頭。恬甜得到對方肯定答覆,便真就放了他一條生路。
可不過再過一日,府內又是大亂,而此次前來之人,非尋常殺手,乃焚城之少主也。
恬甜未想到墨音竟然會親自來找玲兒。
將軍佈局之守衛也是高手林立戒備森嚴,墨音未披黑袍,素顏入府,不多時就被發覺,必然是免不了惡戰一場。
直殺到玲兒與恬甜處,方纔住手。玲兒不理墨音,偏要叫高手些趕盡殺絕,恬甜卻拉她:“好歹把話說清楚啊,別這麼極端。”
墨音見狀,便掏出那鏈子,上前遞給玲兒:“你我並未了斷,爲何要捎回信物?”
玲兒抓過鏈子就一把扔地上:“是否要等到我被你主子殺得屍骨無存,纔算是了斷。”
墨音也無平日裡那些唯唯諾諾的軟相,只是正色道:“皇子下手,與我無關。”
玲兒冷笑:“與你無關,你不是人家的狗腿麼?主子要做什麼,當奴才哪裡不奉命的。”
恬甜真很佩服闇少主,玲兒話都說得那麼難聽了,他還可以面不改色,眉都不抽一下。
其實恬甜真很討厭墨音,整一腹黑奸詐可惡的小人。但是當他面對玲兒的時候,彷彿又讓人有些忍不下心來。所以恬甜認爲事情要分兩面看,雖然這人不太好,但好歹對玲兒應該是真心。也不想當這電燈泡,就彎腰幫玲兒把鏈子撿了起來,說她先幫忙收着,便回房去。
一路上想玲兒也應該對墨音有些感情,如果因爲一些政治因素而天各一方,也實在有些殘忍。正摸着手裡的鏈子,突然驀地跳出一人攔住她的去路。
恬甜擡眼,見竟然是無痕皇子,喜道:“小璨?你回來了?”
皇子聽她這話便鎖眉,上前逼一步:“那日放你走,不料你得寸進尺。如今竟然勾結那奸細女子,蠱惑少主。”
恬甜聽這話就有些失望:“啊小璨,你還沒恢復記憶啊,幹嘛這麼兇,人家愛情上的事情,你還是少管一些。”
皇子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竟然提她過來,神情有些兇險:“紅顏禍水,自古真理。今日我且先殺你,而後再殺那玲兒。”
恬甜嚇出一身冷汗:“別啊小璨……”
皇子冷笑:“那將軍應該謝我,免得你爲他弱點,禍害他的前程。”
恬甜想掙扎,無奈皇子力大,早已拔劍出來,將她摁到地上,不由分說,一劍就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