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程的那日清晨,恬甜託洪將士找到一個小錦盒。把曾經救命的青瓷小碗給裝在裡面,帶出軍營。
將軍只帶百餘精兵回京,皆是步行。兩輛寬大闊綽的馬車,內有約十平米,可做休息之處。另有裝滿糧草露營裝備之馬車數輛,供衆將士路途飲食起居。
驊驕對恬甜說,兩輛大馬車中的一輛,是專給她準備的。車裡鋪着花團錦簇的地毯,可以直接坐在上面,有方几用於吃飯喝茶聊天對弈,還擺有一些書籍器皿作爲裝飾。(對於恬甜來說書就是擺設)
恬甜高興得不得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觀賞不下百回,哇卡卡卡卡,這也叫房車不是?
驊驕陪恬甜同車而行,而將軍獨騎一匹銀色高大駿馬,揚鞭至高坡俯瞰全軍。恬甜從車窗伸頭,只見朝陽正從山頭躍升,金光萬丈一瀉千里,似碧波盪漾緩舒流暢。將軍一人爲峰佇立,任朝風吹拂,發飛如絲,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冷冷傲氣如輝如綾,給這青山暮林籠罩上一層濯華淡光。
車隊先行,恬甜卻情不自禁的目不轉睛,回頭望之不動,心中暗暗驚歎,這果真是人中俊傑萬中無一啊!
驊驕正欲與恬甜介紹沿途風光,卻見恬甜一直呆看遠後方,隨其目光望去,不由心頭一詫:“恬甜,你……”
“啊?”恬甜回頭,對驊驕笑道,“你大哥這樣看去,還真是相當出衆啊。”
驊驕見恬甜神情這般磊落,瞬時心裡也放鬆下來,隨着笑:“是啊,其實你以後與他相處便會發現,大哥雖對事苛求嚴厲,可對親人還是關心有加。”
“哈,”恬甜說,“除了夏天,其它時候我都不大想和他處。”
“爲何?”
恬甜晃腦袋開玩笑:“因爲在夏天最熱的時候,你大哥就是個移動冷庫,居家旅行避暑遮陽的必備良品!”
“唔——”驊驕口中青茶差點噴出,隨即給嗆得咳出心肺,“咳咳……咳咳……大哥……大哥要是聽見你這樣說,真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恬甜去拍驊驕的背:“那一定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哈哈哈哈……”驊驕開心大笑,“還真想在這炎夏看見這番景象。”
兩人的談笑聲越來越大,與窗外馬車軲轆轉動聲、士兵步行聲混雜,使得行程熱鬧非凡。卻都沒大在意一陣馬蹄聲早已急速狂奔而至,揚塵飄落之時,驊驕這纔去揭窗布。
“大……大哥,”不知他剛纔是否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驊驕甚是尷尬,“你來了。”
“你過來。”將軍至上而下俯視驊驕,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似乎並未聽見之前恬甜與驊驕背後的“奚落”。
驊驕戀戀不捨的給恬甜道別:“我過會兒就回來坐。”
恬甜對着驊驕搖搖手做再見,再偷眼瞅瞅窗外直視前方的將軍身影,抹汗。看來,背後議論別人,真是不道德的行爲……= =
沒成想驊驕這一去,直到下午都未曾再回來。
恬甜一人無聊至極。翻看那些書籍,不認識的字佔大多數,認識的字也不明白是什麼意義;對着各式器皿研究其用途,猜測上面的花紋代表什麼意思,大半天也沒那個悟性參透。
正當恬甜對着一個圓弧形的花盆樣銅盆底部,把裡面當鏡子照的時候——
“那是夜壺。”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響在她耳旁
“哦,”恬甜放下銅盆傻笑了一下,才發現對面的人居然是青大將軍,笑容立刻凝固,不過馬上又恢復原樣:“呵呵,將軍好。”
微微頷首一下,眼梢吊上恬甜的臉,逼得大條神經也有些不自在。
“何時認識驊驕?”像是政審嫌犯一般,將軍開口
“才認識沒多久,”恬甜偏頭翻眼,“我算算……大約……”
“將近兩個月。”將軍替她回答了
“呵呵,”恬甜害羞解釋,“我高等代數常常掛科。”【大姐,這個是小學生都可以算好的初等算術!】
“還有!”未等將軍再次問話,恬甜又加上一條,“可能是我大緊張了……恩,對,呵呵,有些緊張,不過很快會適應……您繼續?”
將軍看着恬甜,那眼神就如冬日冰湖一般寒硬有餘。
“出生何地?籍貫何處?家中有何人?”將軍那幾乎不動的嘴脣裡陸續問道,“你可以好好想想,慢慢回答。”
“恩,對,我想想。”恬甜手掌扶臉。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從畫裡穿越出來的。而將軍竟然讓她“好好想想”,那不等於叫她好好的“編”嗎?
一旦發現上套,恬甜囧愧之餘有些鬱悶,外加點惱羞成怒。
“那個……小璨沒給您說過嗎?我是那個那個……”恬甜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該死的將軍,你第一次見我,還不是在畫上!
沒有回答,只有冰冷的面容外加寒氣逼人的眼神。
恬甜實在是熬不下去了,你說這小璨性格那麼溫和親切,怎麼就會有這麼個大哥呢?
舉手:“將軍大人,我想用這個夜壺。”
再囧也只有用這個藉口趕這口冰箱下車……將軍二話未說,掀門而去。
恬甜於是收回之前必備良品之說。就是在三伏天氣溫40攝氏度的大太陽底下,她也絕對不想帶着這麼個“冷庫”出門。
而驊驕這天都未再從另一輛車上下來。恬甜明知他是在前面那輛車上,可一想到那車上還有個“大哥”,打死也不想過去找他。只能看着那豪華精美的車屁股鬱悶直到深夜入睡。
這天凌晨,恬甜睡得不□□穩,一閉上眼,將軍那在山頭獨立的身影和那冷得吃人的面容就會在腦海裡浮現,就像看過的鬼片總想忘記又控制不住的要跳出來一般,有一種糾結而煩惱的情緒揮之不去。
正輾轉反側迷迷糊糊之時,忽然恍惚夢見自己在兒童村的廚房裡拿着菜刀和樹苗苗乒乒乓乓比誰切菜速度快。
那刀刀落板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得恬甜不得不睜開雙眼。
她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卻見驊驕展扇在她身旁。
“小璨……”嗓子還軟綿綿的。
“恬甜呆在車上莫要驚慌。”驊驕說道,“不知何方斗膽之徒,竟敢夜襲車隊。現在雙方正交戰,沒什麼危險,不必擔心。”
恬甜還沒開眠,打個長長的呵欠:“啊——是嗎?好的。”
可外面忽然驚天動地的一聲響,好似大地崩裂一般,車身都被氣浪掀得顫抖。驊驕飛速上前捂住恬甜的雙耳,抱她在懷。
然後,死一般的寂靜。
恬甜正驚恐得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砰!簾門被踢開。
“你還在裡面做什麼?出來!”這是將軍的聲音,“立刻隨我回軍營。”
“恬甜我們走吧。”驊驕把她拉起來。
唰——
一道寒光如冰冷月影般在車內閃現,驊驕本能避開。
只見將軍手握一把蜿蜒長刀,刀嘴如閻魔獸口長牙利齒,月光下的刀身上,暗紅花紋如血絲滿纏暴戾囂張,似纏裹冰霜之焰火,雙重極氣暗抑迸漲。
驊驕臉色慘白:“大哥,不可留下恬甜一人。”
將軍語氣低沉,帶着無可抗拒的命令之意:“車隊後行。”
“不行,若是再次被襲,大哥與我同時不在,士卒難保恬甜的安全。”強壓下驊驕雖語氣不穩,可是其意堅決。
將軍的雙瞳危險的眯了起來……
恬甜感到了寒意。
刀鋒微轉,似指向恬甜。
“若她此刻死去,那今後都無所牽掛。”這是,最後的通牒。
“恬甜可與我們一同騎馬。”驊驕垂死抵抗
將軍看向恬甜,恬甜搖頭:“你們先走吧,我不會騎馬。別擔心,沒人要我的。”
“你我同乘一匹。”驊驕頑固如石。
“一馬承重二人,拖累行程。”將軍否定了驊驕提議,刀口雖還紋絲未動,可如若發力無人能應。
“大哥!”驊驕突然雙膝一跪,語調淒涼,“驊驕若失去此女,此生生不如死,再無存活於世之心。求大哥開恩,容許我帶恬甜同行。”
將軍聽罷,霍然轉身。
“給她一匹馬,自己騎。若遇襲死在半路,也不可留戀回頭。否則遂你心願一同陪葬!”
恬甜哭都哭不出來。
“我真的不會騎馬。”拼命的擺手搖頭,小璨你這是何苦呢?
驊驕卻一意孤行的抱恬甜上馬,用綢緞把恬甜的雙腳都綁在馬鐙上。
“有我替你牽繩,只管放心坐穩即可。”
說罷揚鞭策馬,齊返軍營而去。
一路上恬甜的心比馬蹄還踏得快。山路顛簸,幾次險些把她顛下馬背,而驊驕和將軍只顧全速前奔,完全無視後面快被抖散骨架的她。
突然間,綁腳的綢緞被抖散。恬甜重心不穩,火速被拋離馬鞍。她幾欲呼喊,然而心頭失重,竟然提不起氣來。
小璨、小璨……她拼命的想求救。可耳畔突然響起將軍之前的話,“若她死在半路……留戀……則一同陪葬……”
死握繮繩的雙手已被拉出淤痕,缺乏鍛鍊的手臂肌肉因高度緊張而漸漸失去肌力,雙腿彷彿已經從自己的身體上消失。已經超過我的能力範圍了……恬甜的力量和控制力慢慢到了極限。
小璨對不起,我這樣的廢材,怎麼可以再次成爲你的累贅?
不願放手,不願鬆腿。可是,她已經無能爲力。
悄無聲息的,恬甜落馬了……
……
夏夜的泥土因白晝的暴曬而堅硬,沙石粒粒,恬甜擡頭,聽得馬蹄聲漸漸遠去,眼前只有凌晨的無邊黑夜,猙獰地張着無底深淵般的大口似要把她吞滅。
恬甜揉着身子被摔疼的地方站了起來。
這裡是哪裡?她看着滲發出透涼霧氣的漆黑森林問自己,落馬的那刻輕鬆很快被無邊的恐懼替代,恬甜的腰腿開始因害怕而痠軟。
爲什麼?完全不記得白天走過這樣的路呢?
野獸的低嚎遠近不一時時隱現,嚇得從小晚上八點就不會跨出兒童村大門的乖乖女毛骨悚然。
小鹹……恬甜想哭,不知爲何竟然想到了他。小鹹的魂魄快來救我,或者是陪陪我也好。只要到天明,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啪嗒、啪嗒……不知何處突然冒出怪異的聲響。恬甜縮成一團,噩夢般顫抖。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幻覺般的由遠及近。
“啊————”恬甜嚇得大叫,有什麼東西捱上了她的臉!
“再動的話,割下你的頭顱。”
沙啞低沉的聲音好似鬼魅響在她身後。
恬甜轉着眼珠子,諾諾的緩慢回頭,做好了目證白色幽靈抑或骷髏頭的心理準備。
…………
黑色的長袍包裹全身,被斗篷遮掩的面目只能看見下巴,一半是人肉,一半是反射銀光的金屬。寬袖中伸出奇異的鋒刀,貼着恬甜的右耳根部。
“你是青駭驕的何人?”那聲音使人有被砂紙刮過一般的感受
“你~~~你聲帶受過傷嗎?”極端恐懼之下,恬甜抽搐而抖顫的問出了這句NC的話
“呵呵呵呵……”陰笑如被碾碎的沙礫般嘶啞,“有趣的女人。回答我的問題吧,你是那將軍的何人。”
恬甜只顧發抖:“什麼人也不是,只算是認識。”
刀鋒在她的脖子上緩緩轉動,涼颼颼的碰觸着最敏感的神經,把恐懼像海浪一般捲到她的全身。
慢慢的,刀放了下來。
恬甜正鬆了一口氣。
“那你是青家二公子的什麼人?”對方重新發問
恬甜適應了一點這樣的聲音,加之兇器離開脖子,心頭穩了穩:“我們是普通朋友。”
“呵呵,”對方又笑起來,音邪意惡,“那我帶走你,他可否會心急如焚?”
“我是個廢材米蟲加累贅!”恬甜急忙解釋道,“也不算什麼大美女。你帶走的話,會浪費你很多糧食,既不經濟也不實惠。”大哥您還是別費這個神了……
對方並沒有理會她的話語,隻手上前一把提起她。恬甜瞥見了那手,也戴着銀色金屬的手套,硬如鐵鎧,磕得她鎖骨疼痛。
不由分說的拖行……
恬甜心頭苦,爲嘛這世界的男人,除了小璨都那麼不懂得尊重女性?正暗自腹誹,前方男子突然把她拉起一扔,恬甜的身子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恬甜被這沒由來的行爲給嚇得緊閉雙眼,卻突然感覺有人把自己手腕抓住,帶着她在空中連連翻身起來。好像翻滾列車跑過螺旋形軌道,層層氣浪與兵器相碰之聲瞬間在身邊沸騰,鼓起她外層的紗衣好似風帆。
落地之時,恬甜暈頭轉向,跌坐在地,只感覺眼前有高大身影屹立。
“呵呵,”那低啞的嗓音再度開口,“青將軍,好久不見。”
“久違。”
背對着恬甜的男子簡潔的寒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