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被煙霞和籠月一左一右扶穩,匆匆看了旁邊的婆子一眼,然後向前看去。
原來,是沈落雁在關鍵的時刻,猛地推了雪花一下,自己替雪花捱了一柺杖。
沈落雁此時小臉煞白,額頭冷汗涔涔,不過仍然強自笑着,低聲道:“外祖母,娘,我沒事。”
“你這丫頭,你爲什麼要替那個目無尊長的女人挨這一下?”老夫人又心疼又氣怒的說道。
“外祖母,您消消氣,表嫂不是故意要頂撞您的。”沈落雁說着,一臉慘白的向着雪花看了過來。
說實話,雪花寧願那一柺杖打到她的身上,也不想欠沈落雁這個人情。
“哼!你到現在還替她說話?”老夫人恨恨的道。
“外祖母,我不是替表嫂說話,我是實話實說,表嫂是通達識禮之人,不過是性情直爽了些,說話直白罷了。”沈落雁面上帶着淺笑,溫婉的勸着老夫人。
“哼!你這丫頭,就是心太善了,可惜,人家不會承你這個情。”老夫人說罷,意味深長的向雪花看了過來。
雪花冷眸中滿是凌厲的光,看向老夫人冷聲道:“我承不承表妹的人情,不老祖母掛心,倒是祖母,雖然你是長輩,但是無故對一個有封號的晚輩動手,你是覺得,家法能大於國法嗎?”
雪花說到這兒,冷嗤一聲,目光如刀,彷彿要把老夫人凌遲,“祖母,你不要忘了,在這個家裡,你只是一個已故老侯爺的夫人,而我,是有品級封號的郡主,這級別的差異,還請祖母記得,以後見到我,要先行國禮!”
雪花的聲音,冷寒如冰,彷彿在掉落在冰渣子,把室內的空氣都給凍結住了。
要說起來,老夫人的品級,和雪花還真是差着事兒了。
雖然定國公平了北齊後,被皇上從定國侯,加封爲了定國公,但是皇上卻一直沒有給老夫人加封號。
以至於老夫人的品級,真的不如雪花高。
即便不論郡主的封號,單論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封號,也比老夫人的品級不低。
老夫人聽了雪花的話後,惱羞成怒。
皇上加封了她兒子,可是沒有給她這個當孃的加封,也一直是老夫人心裡的一個梗。
按常理來說,一般的立了大功的人,除了封妻廕子,對於其父母也會有一定的旌表,給提一下相應的品級的。
可是到了老夫人這裡,皇上就硬是彷彿沒有這回事一樣。
老夫人心裡堵心,可是又沒有辦法。
她總不能去和皇上要封號吧。
“你大膽!”老夫人雖然被雪花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但是還色厲內荏的道:“你這是要讓我這個祖母,給你請安嗎?!”
雖然說到禮法,確實該如此,可是在這個講究孝道的年代,還真沒有這樣做的。
雪花嘴角一勾,目含譏誚的道:“國法一向大於家法,難道不應該嗎?”
“你!”老夫人瞪着雪花,睚眥俱裂,老臉通紅。
當着下人的面,被一個孫子媳婦如此的說,她的老臉真的掛不住。
當然,若真讓她先給雪花請安,她寧願一頭撞死。
雪花也沒有指着她真會如此,畢竟還有韓嘯的面子呢,她不過是氣氣老夫人罷了。
最好是她擡出這一條來,以後老夫人不再輕易招她過來。
她和老夫人之間,老死不相往來是最好的相處之道了。
正在雪花和老夫人劍拔弩張的時候,沈落雁忽然低低的痛呼了一聲。
老夫人和雪花立刻一起向沈落雁看了過去。
沈落雁精美的小臉上,滿是痛苦之色,貝齒輕咬紅脣,柳眉緊緊的皺着,低聲道:“外祖母,落雁疼。”
老夫人一聽,立刻把和雪花的戰爭丟到了一邊,一把摟過沈落雁,“來,讓外祖母看看。”
說着,就動手去解沈落雁的衣服。
韓瑚也是一臉的心疼,不過她沒忘了先揮手讓屋子裡的下人出去。
沈落雁的後背上,果然有一道青紫的痕跡,已經腫了起來,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刺目驚心。
由此可以看出,老夫人當時是下了多大的力氣去打雪花了。
煙霞和籠月看了沈落雁後背上的淤青,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要是打在自家夫人身上,別說是自家主子爺會心疼死了,就連她們兩個,也會心疼死的。
一時間,兩個丫頭對沈落雁,充滿了感激。
雪花看着那道痕跡,心裡也滿是複雜。
說實話,她不想欠沈落雁的人情,可是她也不願意那一柺杖打到她的身上,誰讓她怕疼呢。
不過——
丫的!柺杖是沒打到她的身上,可是她覺得腰有些疼。
看來,是剛纔閃了一下。
雪花下意識的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
“夫人?您傷着了?”煙霞立刻驚慌的問道。
雪花連忙擺了擺手,“我沒事兒。”
沈落雁聽到聲音,立刻看了過來,說道:“你們兩個快扶着表嫂回去歇息一下,不會是剛纔不小心扭到了吧?”
沈落雁說完,連忙對着兩個丫頭使眼色,意思是快扶着雪花走。
“哼!你都替她捱了打了,她能扭到什麼?”老夫人冷哼一聲道。
這時,韓瑚已經命丫頭取來了消腫化瘀的傷藥,開始小心的往沈落雁的背上塗抹。
雪花聽了老夫人的話,滿心怒氣,“打也是您打的,表妹若是怪,就怪你的外祖母心狠手辣吧!”
“你?!”
“外祖母,您給落雁上藥吧。”
老夫人剛對着雪花一瞪眼,就被沈落雁嬌聲打斷了。
老夫人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沈落雁後背上。
當然,也或許是老夫人看透了,她在雪花的嘴裡,討不到好了,所以,趁着沈落雁的話,正好找個臺階下了。
雪花沒了對手,再加上沈落雁一臉哀求的看向她,只得咬咬牙,轉身出了松鶴堂。
今天的事情,雪花覺得很窩火。
雖然沈落雁替她捱了打,可是她卻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她總覺得,會有什麼事兒發生。
**
雪花回到玉香苑後,第一次沒有心思吃東西,而是直接躺到了牀上。
“夫人,要不要叫顧叔來給您看看?”煙霞看着雪花的臉色不好,有些擔心的道。
“不用,我就是覺得有些累,有些煩躁。”雪花皺着眉頭,“你們先下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煙霞看到雪花小臉緊繃,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給雪花蓋好了水紅色的薄被,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雪花躺在牀上,暗暗思忖着最近發生的一切。
通過這兩次和老夫人的衝突,雪花總感覺彷彿有一根兒無形的線牽引着,讓她和老夫人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上次是孩子的問題,這次是想着往她身上潑髒水,雪花隱隱覺得,這裡面彷彿有什麼關聯。
胡思亂想着,雪花不由的就睡了過去。
雪花這一覺睡的很沉,連午膳時都沒有醒來。
煙霞和籠月猶豫再三,最終也沒敢打擾雪花,反正小廚房裡隨時準備着飯菜了,夫人什麼時候醒了都能吃。
雪花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但是她仍然覺得懶懶的,不想動。
煙霞和籠月見狀,就在牀上支了張小几,把飯菜放到上面,伺候雪花吃飯。
雪花略略吃了些,墊了墊肚子,隨口問道:“爺沒有回來嗎?”
韓嘯說過,要下午回來和她一起去靖王府的。
“回夫人,爺午後回來了一趟,見夫人睡着,就沒有喊醒夫人。”煙霞答道。
“那麼,今天的事兒……”雪花眉頭一皺。
她和老夫人發生了那麼大的衝突,最後老夫人還動了柺杖,這件事韓嘯肯定已經知道了。
煙霞明白雪花的意思,對着雪花搖了搖頭。
韓嘯是什麼意思,她們做丫頭的,怎麼知道。
“夫人,爺只吩咐奴婢們不許打擾夫人,並讓廚房隨時備着飯菜,然後就又出去了。”
煙霞說完,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爺的臉色,很不好看。”
“哦?”雪花一挑眉。
韓嘯這個難看的臉色,是因爲她頂撞了老夫人,還是因爲老夫人想打她?
籠月低聲道:“夫人,奴婢聽說,爺去過鬆鶴堂了。”
雪花淡淡的應了一聲。
她知道,韓嘯肯定會去見老夫人的。
籠月又道:“還去了……閉月居。”
籠月的聲音裡,有了一絲猶豫。
“閉月居?”雪花有些疑惑。
閉月居是什麼地方?
看出了雪花的不解,籠月解釋道:“閉月居是表姑孃的院子。”
“表姑娘不是住在松鶴堂嗎?”雪花下意識的問道。
煙霞插言道:“不知道爲什麼,晌午的時候,表姑娘搬去了閉月居。”
煙霞說完,有些欲言又止。
雪花聽了,倒是沒有往心裡去。
沈落雁自從來了定國公府,因爲老夫人喜愛,就一直住在松鶴堂裡,後來韓瑚來了,也住在松鶴堂裡,這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不過,韓瑚和老夫人多年沒見,住在一起,倒也方便母女談心。
況且,那時候,沈落雁不過是暫住,是肯定要進宮。
沈落雁一進宮,韓瑚總歸是要回江南的,短時間擁擠一些,倒也沒有什麼。
現在不同了,沈落雁進宮之事兒泡湯了,韓瑚也沒地方去了,這母女以後肯定要長住國公府了,那麼,當然要有自己的院子了。
雪花聽了沈落雁有了自己的院子,沒有往心裡去,煙霞和籠月兩個丫頭卻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忐忑。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兒嗎?”雪花看着兩個丫頭的表情,有些不解。
“夫人,閉月居是……”煙霞有些吞吞吐吐,“是……以前給爺和古雅準備的新居。”
雪花一怔。
她原本就知道,韓嘯當初娶古雅時,國公府是準備了新房的。
那時候,她剛剛詐死不久,無論如何玉香苑不能作爲韓嘯再娶的院子,所以,就重新準備了新的院落。
那個院子,因爲雪花回來了,古雅沒有拜堂就死了,所以就一直空着了。
雖然如此,那個院子也是裝修精緻,傢俱什麼的一應俱全,還都是全新的,而且,那佈局什麼的,都是按着當家主母的規制佈置的。
雪花因爲覺得膈應,所以回來後沒有去看過,但是她卻知道,那院子就在離玉香苑不遠的地方。
想不到,沈落雁竟然住進了那個院子。
雪花看着眼前的飯菜,忽然有些食不下咽了。
原本她今天就懨懨的,現在更是沒有了胃口。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還有一股隱隱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看到雪花只吃了這麼一點就放下了碗筷,煙霞和籠月連忙道:“夫人,您再吃點吧,您吃的太少了。”
同時,兩個丫頭在心中自責,不該在雪花吃飯的時候,胡言亂語。
雪花擺了擺手,“我今天沒有精神,懶得吃,撤下去吧。”
煙霞和籠月還想再勸,可是看到雪花雖然沒有精神,但是臉上沒的商量的表情,也知道再勸雪花也不會吃了。
兩個丫頭只得滿心自責的把飯菜端了出去。
雪花斜倚在牀上,身後靠着水紅色繡交頸鴛鴦的大靠枕,懷裡抱着一個小抱枕,柳眉微皺,神情落寂。
腰部還隱隱有些疼,雪花索性又躺了下去。
這一躺,她竟然又睡着了。
不過,這次雪花睡得並不安穩,好像有許多的東西一直往她的腦袋裡鑽,讓她想抓住什麼,可是又總也抓不住。
心彷彿在半空中飄飄忽忽的,讓雪花迷迷糊糊的輾轉反側。
直到身邊傳來熟悉的氣息,她被攬進了一個火熱的胸膛中,雪花的心忽然踏實了,一直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
下意識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雪花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韓嘯看着懷裡的小女人,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着複雜的光。
**
雪花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了。
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被人摟在懷裡。
“醒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爺,你沒有去上朝?”雪花立刻清醒了,詫異的問道。
話說,她已經許多天沒有在早晨看到過韓嘯了。
每次她醒來,韓嘯都已經走了。
爲此,雪花還常常自責,自從南夷回來後,她就沒有伺候過韓嘯穿衣洗漱。
原本她詐死之前,還總是力求做一個賢惠的女人,只要韓嘯晚上折騰的不是太厲害,她都儘量早早的起身,伺候韓嘯穿衣,然後親自送韓嘯出門。
可是,這些日子,她每每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從來沒有在早晨看到過韓嘯。
想不到今天,她不但看到了韓嘯,而且韓嘯竟然沒有起牀。
以前,就算韓嘯不上朝,也會很早就起牀去練劍的。
韓嘯聽了雪花的話,看着那雙迷濛的大眼睛變得黑白分明,低聲道:“爺今天陪你。”
韓嘯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裡面彷彿蘊含着許多的東西。
雪花沒有聽出韓嘯語氣的不同,只是想到了她和老夫人之間的衝突。
“爺,昨天的事兒你都知道了吧?”雪花看着韓嘯,說道。
雪花一想到昨天和老夫人的衝突,就感到又生氣,又委屈。
雖然她沒有捱打,但是那一柺杖卻是奔着她去的。
不由的,雪花的小嘴就緊抿了起來。
而且,老夫人竟然想往她身上潑髒水,這簡直是要置她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