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其實原本也算疼金花的,可和兩個女兒相比,他的心就很自然地偏向了自己的女兒。
“老大,不是爹難爲你,錢家咱是真的惹不起,況且,錢家既然大張旗鼓地來求親,兩兄弟還你掙我奪的,肯定是有所圖、有所顧忌,金花嫁到錢家肯定遭不了罪的。”這番話是李富考慮了一中午的結果。
“爺,您也說了錢家是有所顧忌,既然知道他們有所顧忌,我們怕他幹什麼?既然知道他們有所圖,我們幹嘛還要不明所以地把大姐嫁進去?”雪花早就看李富不順眼了。還不是爲了自己的女兒,幹嘛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大人說話,哪有你個死丫頭插嘴的份?”連氏的眼珠子瞪了出來。
她就怕雪花這張嘴再壞了事。
“就是,大哥、大嫂你們也該好好管管了,這麼大的丫頭了竟然一點規矩禮儀都不懂。”李貴扇風。
他也怕雪花這張嘴。
李達瞅了瞅他爹,又瞅了瞅雪花,沒說話。
李富被雪花噎得張口結舌。他早就知道了雪花厲害,也知道兒子家能有今天都虧了這丫頭,可這卻是第一次對上這丫頭。
“我們不知道他們圖的是什麼,顧忌的是什麼,萬一哪天他們無所顧忌了,那還不立刻就來報今天之辱?”李富想了想說道。
“這樣更不能把大姐嫁進去了,否則大姐豈不是很慘?”
“……”李富。
“爺,您無非是替我兩個姑姑想罷了。”雪花眉梢一挑,開始揭李富的底,“其實小姑姑被留在孃家不過是暫時的,錢家都不敢得罪我們,她婆家就敢得罪我們?早晚會讓她回去的。至於大姑姑被休嗎?跟我們家根本就沒關係,不過是因爲沒生兒子罷了。”
“你說誰沒生兒子?!”李秀蘭一聽兒子的話題,又要發瘋。
“秀蓮,你去撕她的嘴!”連氏則坐在炕上指揮李秀蓮去打雪花。她是恨死雪花了,再讓她說下去,沒準金花的事又黃了。
雪花正盼着有人來打她呢,有了裝死的心,她現在恨不得馬上挨兩下,往地上一躺,等着她爹的火山爆發。
李秀蓮得了連氏的話,跳起來就要去扯雪花。
雪花對銀花使了個眼色,準備李秀蓮一揚手,她就裝死。
銀花明白了雪花的意思,準備雪花往地上一倒,她就哭天喊地。
然而,姐妹兩準備了半天,李達一句話,止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雪花說的沒錯,爹,我是不會把金花嫁進錢家的。”
“你……”李富瞪着李達。
這個兒子,他越來越管不了了。
“大哥,你怎麼能聽一個小丫頭的?她懂什麼?”李貴一見事情要壞,趕緊開口,“就拿秀蘭來說,高家早不休晚不休,你這剛一推了錢家的親事,那邊就把秀蘭休了回來,秀蘭又不是今天才沒兒子的。況且,這沒兒子也不是一定要被休的,大嫂也沒生兒子,不還是在我們家好好的嗎?”
雪花嘲弄地一笑,“二叔,我娘沒被休是因爲我爹當年寧可淨身出戶,也不休妻。而大姑姑被休嗎?只能說她遇人不淑,沒遇上我爹這樣的好男人。這也更能說明,爺和奶挑女婿的眼光不咋地,我大姐的親事更不能聽爺和奶的,否則,難保我大姐不會更慘?”
雪花一番話下來,戳中了李富一家子的心。
連氏剛要發飈,被李富狠狠地一眼瞪了回去。
李富沒看雪花,只直視着李達,問道:“老大,你真的不把金花嫁進錢家?”
“爹,我死也不會把金花嫁進去。”李達目光堅定地和李富對視。
“好、好!”李富連說了兩個“好”字,然後,穿鞋、下炕,忽然身子一歪……
李達正站在旁邊,連忙伸手扶住了李富。
“爹,您怎麼了?”李達面色焦急。
連氏也慌了神,“老頭子?”
李富沒理李達,推開李達的手,說道:“老二,扶我回家。”
李貴忙上前扶住李富的胳膊,攙着他向外走。
連氏也沒心思繼續在李達家找茬了,連忙下炕跟着向外走。
李達望着李富的背影,三十多的漢子,差點哭了,心裡糾成了一團。
*
李富等人前腳走,張連生一家就後腳進了門。
就憑李富剛剛那個攆人的態度,張家夫妻也不放心。但李富放話了,他們也不得不走。
他們雖然走了,不過包子隨後就又偷偷折了回來,躲在了窗臺下。
所以,屋裡發生的一切事他們也都知道了。
黃氏進門看到金花哭紅的眼,疼愛的摟過金花,“不哭,你爺不疼你,有這麼多人疼你呢,咱纔不傷心。”
金花一聽,又落下淚來。
饅頭的眼從進屋就沒從金花身上離開。
十五歲的少爺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疼的滋味。
金花的淚就象刀子一樣剜着他的心。
“金花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打理生意,一定讓你將來過得風風光光。”饅頭的聲音裡滿是堅定。
金花的眼淚一下子停住了,羞得臉通紅,扎到黃氏懷裡再也不肯擡頭。
“好!有志氣!”雪花拍着小手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是個有志氣的。”
雖然開玩笑時問饅頭是喊姐夫還是喊哥哥,可等知道金花還不懂情愛後,雪花還就決定先喊哥哥。誰知道最後金花會不會喜歡上饅頭呢,若金花將來不喜歡饅頭,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讓金花嫁給饅頭的,即便那樣對不起饅頭。雖然饅頭象哥哥一樣,但金花是她親姐姐,就象李富在女兒和孫女間倒向了女兒一樣,雪花在金花和饅頭間,很自然的就倒向了金花。
血脈相連不是一句空話。
“光有志氣不行,還得想想將來怎麼應付錢家的報復。”張連生嘆了一口氣道。
李貴剛纔的那句話沒說錯,雖說現在錢家被縣令大人震懾住了,誰知道什麼時候縣令大人調任了?那時他們又該怎麼辦?
張連生的一句話,屋裡的氣氛立刻下降了好幾度。
雪花瞅了瞅衆人,脆聲說道:“爹、娘、幹姨、姨夫,我知道你們擔心將來,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最終震懾住錢家的並不僅僅是縣令大人?”
聽了雪花的話,李達等人都看了過來。
雪花微微一笑,“爹、娘,你們還記得幾年錢包子鋪被砸的事嗎?”
李達夫妻當然記得,現在箱子底下還壓着當初錢家給的那一千兩銀票呢。
雪花不用問也知道自己爹孃沒忘。
也不賣關子,繼續道:“當年,秋水別院不過是一句話,錢家就嚇得送來了一千兩。而昨天,不僅叮叮來了咱家,侯府的那位世子爺也來了。你們想想,昨天侯府來人,今天錢家兄弟就搶着上門提親,這其中能沒關聯嗎?”
雪花一番話說完,屋裡的人立刻恍悟。
李達等人雖說忠厚老實,但都不是笨人,雪花一提醒,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之所以以前沒向那方面想,是因爲雪花、叮叮等人都是小孩子,叮叮身份再高貴,他們也是當孩子間玩兒罷了。
其實,雪花也是送走了席莫寒才慢慢地想通這件事的。她真沒想到,當初不過是想抱秋水別院的老管家的大腿,結果卻引來了叮叮,又因此引來了侯府世子爺,最後,卻給自己家惹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這也是她爲什麼堅持一定要金花喜歡上饅頭,她纔會同意讓金花出嫁的原因。當然,這只是一小點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她不允許自己的姐姐不幸福,對於這些愛她的人,她發誓要保護他們,無論是爹孃,還是金花等人。
她相信,將來只要金花不喜歡饅頭,她就一定能說服李達退親。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錢家兄弟那種惡霸不是直接搶人,竟會按禮來提親,原來是爲了那個什麼侯府。”張連生吸了口旱菸袋說道。
“就是,我說怎麼感覺錢家是在拉攏妹妹家呢,原來是這個原因。”黃氏也拍了拍腦袋。
李達夫妻面色複雜,他們受過侯府的大恩,現在卻也因侯府惹來了麻煩,還真是說不清是感激還是抱怨。
“錢家既然是爲了拉攏,就暫時不敢對付我們,所以你們根本不必擔心。”雪花的話給衆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特別是張連生和黃氏,他們可就饅頭一個兒子,萬一錢家惱羞成怒,饅頭可就危險了。現在,聽了雪花的分析,兩人的心暫時放到了肚子裡。
“既然他們怕侯府,我們索性求了叮叮的哥哥,把他們都抓起來。”包子睜大眼睛,爲自己想到的法子高興。
“瞎說什麼,抓人是說抓就抓的嗎?”黃氏嗔了她一眼。她這個女兒,還真是沒有李家的幾個聰明。
“要說這錢家,還真是聰明,壞事做盡,卻又讓人抓不住真正的把柄。就說上午他們兄弟說的那番話吧,雖然他們說了那些惡事,可沒苦主去告,唉……”其實,告也告不贏,以前的縣令還不是和他們是一丘之貉。
“幹姨,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們等着錢家遭報應。”雪花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射出堅定的光。
雪花身上突然出現的那種光彩一下子點燃了人們的信心。
“對,我們等着!”銀花首先拍起了手。
銀花一拍手,梨花和荷花當然跟着拍。
愁苦的氣氛終於消散了。
雪花笑吟吟地道:“收拾錢家那是以後的事,我們現在最主要的是先積聚和錢家抗衡的力量。”
和錢家抗衡?
李達等人一楞。錢家那是全鎮首富,和錢家抗衡,那得多少年?
雪花看了看衆人的表情,笑道:“我們現在後面有侯府,又有縣令大人,我們怕什麼?這麼好的機會當然也儘快利用起來。”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她們現在靠着兩棵大樹,再不好好利用資源,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何況其中一棵樹還給她惹來了那麼大的麻煩。
她怎麼也要物盡其用才行。
雪花的話音一落,饅頭的眼首先亮了起來。
“爹、娘,我想去別的鄉鎮上走走,我要把花生米賣遍整個縣。”
雪花鼓掌,“不僅要賣遍整個縣,還要賣遍整個大燕王朝!”
雪花說完,轉頭對李達和夏氏道:“爹、娘,我們的小菜和包子,還有各種棗品也要遍佈整個大燕!”
*
青河縣並不是一個富庶的縣,因爲整個縣大部分都是鹽鹼地。
但和任何地方一樣,再不富庶,那也只是窮人更窮罷了,至於富人,到哪兒都是富有的。而且,越窮的地方,貧富差距就越大。窮人越窮,富人就越富。
所以,青河縣的縣城是一片繁華,花團錦簇。
雪花坐在馬車上,看着街道兩旁的店鋪,古香古色的韻味在鼻間繚繞。青石板的路上,馬蹄“踢踏”的聲音中,有長衫綸巾的書生吟誦走過。鬢角插花的女人,回眸一笑中,使人忘了春秋。
清河縣的縣衙在縣城的正中。
將近午時,雪花叩響了縣衙的側門。
守門的衙役對雪花和饅頭還算客氣,很快就進去通報了。
須臾,跟在衙役後面走出來一個彪形大漢。
饅頭看見大漢,雙手抱了抱拳,就趕着馬車送貨去了。
“彪大哥。”雪花自來熟地上前喊了一聲。
張彪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他們都叫我張大哥。”邊說邊帶着雪花向裡走。
“那多沒特點,天下姓張的都可以叫張大哥,要是幾個姓張的在一起,一喊都不知道喊的誰。彪大哥就不一樣了,多有氣勢!”雪花脆聲說着,崇拜地看向張彪鐵塔般身軀,“就彪大哥這身材,‘彪形大漢’幾個字形容的多貼切!”
張彪又摸了摸頭,被一個小姑娘這樣誇,他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雪花眼珠轉了轉,偷偷一笑,接着說道:“而且,……‘膘肥體壯’也很貼切。”
張彪摸頭的手一下停住了,這個詞好像不是形容人的吧?
“呵呵……”低沉柔和的輕笑聲傳來。
雪花一擡頭,正撞進一雙眸深似海的眼中。
高大的梧桐樹下,一身白色錦衣的俊朗男子,玉樹挺拔地站在那,望着雪花露出煦如春風的笑。
陽光透過斑駁的葉子,灑在那笑上,那笑就如玉珠散落,點點滴滴地落到了雪花的心上。
雪花一下子就又發起了花癡,被迷的不要不要的。
“席大哥,你太漂亮了!”雪花眨着一雙星星眼,滿臉驚歎。
席莫寒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你確定形容一個男人用‘漂亮’兩個字,是誇獎?”
雪花也笑了,眨了眨眼,調皮地道:“那用什麼?用玉樹臨風、俊美絕倫?英俊瀟灑、風度翩翩?”
席莫寒無奈地一搖頭,“小丫頭,又拿席大哥打趣。”
雪花咯咯一笑,然後眼珠轉動,裝模作樣地上上下下打量席莫寒,煞有介事地道:“嗯,其實形容男人特別好看一般是用——”說到這兒,露出狡黠一笑,“‘妖孽’兩個字。”
“妖孽?”席莫寒眉頭皺了起來,哭笑不得地道:“你確定?”
雪花一吐舌頭,她當然確定。不過那是在現代。
“嘻嘻……,形容席大哥當然不行了,應該用、用‘謫仙’兩個字。”雪花說着,雙眼一亮,“對!就是謫仙。我以後就叫你謫仙大哥吧?”
席莫寒真是拿雪花無可奈何了,“小丫頭,你今天就是專門來打趣席大哥的嗎?”
席莫寒一說,雪花想起了來此的目的。
“不是,我是來蹭飯的。”
蹭飯是次要,抱大腿纔是主要。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