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四十又三,身高八尺三寸……”喬苒回憶着那封驗屍文書上的內容,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個身高真真是……”站在人羣中,幾乎是一眼望到,從城中走過的話估摸着要高出旁人一個頭了。
“體側赤腫,似拳傷所致,這至少說明有人用拳頭襲擊過蘇巡按,而且還是亂拳擊打,一個聽聞武藝高超身形又如此高大的男人被人打成這樣……倒像是毫無還手之力時所致。”喬苒看着浴桶裡的水出神,“雙臂、腿測皆有刀傷,最深不過半寸,這些皮外傷應該是刺客所致。”
這些都是外傷,真正的致命的是一根從頭頂自上而下的銀針,銀針有毒,蘇巡按是被毒殺身亡的。這樣的殺人手法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是經驗老道的醫者,就是同爲武藝超羣之人,普通人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道。
“小姐。”紅豆火急火燎的從外間走了進來,見她還呆在浴桶裡,忙伸手拭了拭浴桶內的水溫,這一試當即臉色大變,“小姐快起來,這水都涼了,莫傷了身子!”
一想事便忍不住走神,待被紅豆從浴桶中拉出來之後,喬苒問她:“打聽的怎麼樣了?”
紅豆看了她一眼,這才道:“什麼事情有小姐身子重要?奴婢一不在,小姐就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往後叫奴婢怎麼敢離開?”
大丫鬟嘛,總是應該多操心一些的。紅豆將喬苒塞進了被窩裡,這才說了起來。
“打聽清楚了,聽聞今日去了好幾撥打聽消息的人了,那醫館坐堂的還不等我說出了來意,便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原來觀主當年就是元春堂做下手的醫女,磨了幾年,那元春堂的老大夫見她有幾分天賦,便教了她一些醫術,其中觀主最擅長的就是正骨。一個擅長正骨的女醫倒是與一般女子不大一樣,所以,當年倒有不少瞧中觀主這‘不一樣’的來求娶觀主。不過當時觀主一一回絕了,聽聞是跟一個江南書院求學的窮書生好上了。諾,就是死了的那個蘇巡按,那時候這個人不叫蘇城,叫蘇二狗子……”說到這個名字,紅豆忍不住險些笑出來。
“看來這位蘇巡按的家境不大好。”喬苒聽聞倒是若有所思,“他父母是做什麼的?”
“這個奴婢也問了,小姐讓問的奴婢怎麼可能不問?”紅豆哼了一聲,語氣中不無驕傲,“那坐堂的雖是不知曉,不過讓奴婢問了一圈,倒是從元春堂那個做飯的廚娘口中得知這位蘇巡按最開始可是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人倒也有學方言的天賦,也就幾個月的功夫就學的了一手流利的金陵方言,當年進書院還是靠觀主給人正骨的錢進去的。”
“那如此說來這個蘇巡按就極大可能是北方人,這世間的書院不少,好的書院也不止江南書院一座,京城更是人才雲集,他這是何苦來着從北方跑到金陵來?”喬苒奇道。
“這個還真不知曉,”紅豆攤了攤手,無奈道,“只知道這個蘇巡按是從別地來的金陵,然後跟觀主好上了,觀主助他讀書,又拿了錢財助他赴京趕考,只等他來年中個進士什麼的回來求娶她。”
“要是真娶了觀主也沒先頭那位蘇夫人的事了。”喬苒笑着搖了搖頭,“癡心女子負心漢,這故事我聽的多了。”
“也不大一樣呢!”紅豆說道,“先頭那位蘇夫人是先吏部的一位大人之女,正經的官家小姐,聽聞那位蘇夫人與生的一表人才中了進士的蘇巡按一見鍾情好上了,但是蘇巡按卻並未隱瞞金陵還有位‘紅顏知己’,
諾,就是咱們的觀主,如此重情重義之人讓蘇夫人大爲感動,感動之下主動退了一步,同意蘇巡按娶觀主做平妻……”
喬苒忍不住搖頭:才步入官場的蘇巡按當時可不是如今的巡按,只是才中進士的毛頭小子,正是需要仰仗蘇夫人家那位岳丈的時候,觀主一介出身平平的女醫真要千里迢迢進京去給蘇巡按做平妻,那日子可真不好過。
“消息傳到金陵城,不少人都在稱讚蘇巡按重情義,結果咱們觀主當場就拒絕了,還說‘就當那些錢財是餵了狗’,本來這件事也就這麼算了,觀主繼續當女醫也礙不着蘇巡按的事,結果蘇巡按太重情義,三天兩頭派人到醫館裡去等着,總之鬧了好一場之後,觀主幹脆不當女醫去了玄真觀出家當了道姑。”
這就對了!難怪觀主提起蘇巡按如此厭惡了!出家也是被他“重情義”給逼得,如此看來,當時爲了自己或者說爲了姨母,觀主願意主動放下身段找蘇巡按,還真是叫她承了天大的情。
如此大的情,她喬苒又怎能置之不理?
而且照這麼說來,觀主同蘇巡按可不是什麼舊情,而是有仇了,如此動機有了,再想到蘇巡按的死因,觀主作爲曾經的女醫,能將毒針刺入蘇巡按頭頂也不是不可能的。喬苒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皺:她能想到這些,想來那些大人也能想到。
若是兩方人馬急於破案,光這一些就足夠定觀主的罪了。有時候這些大人求的並不是什麼真相:而是一個想要壓倒對方的機會!
寄希望於對方的良心嗎?喬苒可不敢這般託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這麼一想,哪還睡得着?
“紅豆,去海利號看看同方回來了沒有?”喬苒翻身下牀,穿上衣裙向外走去,“這可等不得!”
再怎麼等不得也不能這時候出來吧!因爲蘇巡按出了事,城裡宵禁的時辰也由亥時改到了戊時。
“小姐,快到戊時了。”紅豆提着燈籠有些害怕,到時候被巡邏的官兵撞見她們兩個女子在街上晃說不準是要進大牢的。
“人命關天啊!”喬苒感慨了一聲, 朝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繼續向前走去。
“喲,這是哪來的小娘子?”一身酒氣撲面而來,斜刺裡伸出一隻手來抓喬苒。
紅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而後便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引來巡邏的官兵!”喬苒對紅豆說完這一句才鬆開了手。
她驚訝的看着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滾的醉漢,而後擡頭呆呆的看向喬苒:“小姐……”
喬苒早收了腳:好在自己曾學過幾招防狼術,方纔那個醉漢手還未碰到她,她便本能反應的一記撩陰腿踢了過去。
“好厲害!”看着喬苒一腳將那醉漢踢得爬不起來,紅豆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忍不住喃喃了起來。
“踢對了地方,就是一介弱質女流也能放倒一個男人……”喬苒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細思了片刻,她看向紅豆,“算了,我們快走吧!”
一陣鑼聲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前方濃煙滾滾,不少近處的百姓都從家中跑了出來,有人更是提着水桶衝了過去。人這麼多,紅豆倒是鬆了一口氣,唏噓道:“這下倒是放心了,不怕遇上巡邏的了。”
有人提着水桶經過她們身邊,喬苒出聲叫住了她:“這位小哥,發生什麼事了?”
“不長眼睛嗎?你……”正急着去救火突然被個女子攔住了去路,任誰都是火氣直冒的時候,只是這火氣在看到攔住他的那個女子的長相時頓時消了不少,那夥計模樣的人臉紅了紅,聲音也軟了幾分,“前頭的棺材鋪失火了,看到沒?就是那個董家棺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