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話,確實是中毒。”牛仵作說着蹲了下來,打開身邊的醫箱開始驗屍。
對一個侍婢的死,在場的多半沒有太大的興趣,方纔會留下,多半是出於好奇,眼下真開始驗屍了,留在這裡的不少人便陸續走了。
待到黎大夫人帶着女眷離開之後,場中女眷除了方秀婷還有帶她過來的黎府嬤嬤之外,就只有喬苒和紅豆了。
喬苒又站了一會兒,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上前向甄仕遠告辭,左右也沒有她的事,她可以走了。
甄仕遠心裡暗道了一聲“險些把她們忘了”,此時聽聞她們告辭連忙讓唐中元送人出去,真有什麼事,去玄真觀找人便是了。
得了甄仕遠的首肯,喬苒便朝不遠處站在黎大老爺身邊,似乎正在同黎大老爺說話的黎兆點了點頭,轉身跟着唐中元準備離開。
熟料才走了兩步,一邊神情怔忪的方秀婷忽然出聲道:“我想起來了,今兒早上來的途中碰到了她……”方秀婷說着伸手一指指向喬苒。
碰到她了,開什麼玩笑?這話一出,倒是黎大老爺先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了:“方二小姐,玄真觀自城門而入,你方家到我黎家來怎麼想都不應當碰得到她們吧!”
這方家的小輩還有完沒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姓喬的丫頭和這方家丫頭有些不對,這個時候還捏着那點上不得檯面的女兒家恩怨做什麼?若是往日裡,他看個熱鬧倒也罷了,今日不巧,他家三郎牽扯在裡頭,可不能再讓這沒眼色的方家丫頭瞎鬧。
被突然打斷的方秀婷似乎也未意料到,待到被黎大老爺冷嘲熱諷了一番,才忙道:“我是說碰到她那個表哥,哦,就是喬家那個老大。”
碰到喬墨了?喬苒腳步一頓。
方秀婷大舒了一口氣,瞟了眼停下腳步的喬苒,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對,就是那個叫喬墨的。”
“自收了茶會宴的帖子,母親便在玲瓏閣訂了一套茶具,好叫我今日也不空手上門。”說到這裡,方秀婷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憤懣來,此前她對黎家當真是自心底裡敬佩,黎大小姐更是天仙似的人物,結果今日一瞧,不僅天仙落了凡塵,就連她尊敬敬佩的黎家也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她自收了貼就想辦法攜禮上門,母親更是花了千兩銀子在玲瓏閣訂了一套最上等的茶具帶到黎家,結果真真是好一番心意有一種被踐踏了的感覺。就好像捧着自己的一顆心與人相交,對方卻不僅不屑一顧,還要上來踩上一腳。
她想到母親臨出門前的囑咐要她好好哄黎大小姐開心,想辦法與黎大夫人說上話云云的,這些事一件都沒辦到,綠意還死了,回去都不知道怎麼交待。如今再看那無人管的掃把星,倒是一副自在樣,都敢甩臉色給黎大老爺看,想一想,方秀婷竟有幾分羨慕起她來。
“取茶具時正碰上了來店裡的喬家老大。”嘆了口氣,方秀婷接着說道。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遍佈金陵,玲瓏閣就是喬家的生意之一。
“那喬家老大許是聽到了我與綠意的談話,”方秀婷聲音低了幾分,似乎有幾分底氣不足,“就上前與我起了爭執。”
甄仕遠皺眉,不知是真不知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竟順着話問了下去:“你和你那婢子談什麼了,那喬家老大要與你爭執?”
方秀婷聲音一噎,沒有立刻回話,只拿眼神不時的瞟向喬苒。
這眼神看的紅豆當下便跳了出來:“還能談什麼?背後說我家小姐壞話唄!真不要臉!”
方秀婷臉色頓時漲的通紅:女兒家的不喜歡誰,
私下裡與貼身侍婢抱怨兩句按說也是尋常事,尤其還是喬苒這種掃把星,整個金陵城有幾個喜歡她的?只是尋常事歸尋常事,被人逼着不得不說出來,就委實有些尷尬了。背地裡說人閒話,還要自己說出來,這種屈辱、尷尬以及後悔的情緒充斥着方秀婷,臉上更是火辣辣的一片。
“……總之我們與那喬家老大起了爭執,後來回到馬車上,我越想越氣不過,見那喬家老大出了玲瓏閣在附近逗留了一會兒,便去了附近一座畫坊,想了想,便讓綠意跟上去看看他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喬苒記起了那一日喬墨約她見面的地方,回憶了一番周圍的景緻,頓時明白了:“如果你說的是那家文墨坊的話,那是我表哥舅父的畫坊,表哥進去應當是見他舅父去了。”
方秀婷頓了頓,道:“好像……就是文墨坊。”
“我表哥見他舅父哪裡鬼鬼祟祟了?”喬苒厲聲道,“倒是方二小姐你,背後議人是非且不說,之後還使人跟蹤,這委實太過分了吧!”
這種事當然不能拿到面上來講,方秀婷也本不願說出來的,若不是綠意死的突然,她再不說點什麼,自己就成了嫌疑最大的嫌犯了,她纔不會說出這樣的事情呢!
可眼下這些事卻不得不說,方秀婷不敢擡頭看旁人異樣的眼光,只低着頭繼續說了下去:“綠意去了好一會兒纔回來,說是看到那喬家老大私會一個女子……”
“騙人吧, 就表公子那樣的還私會女子?”紅豆趴到喬苒悄聲道,“看見女子人都結巴的還會私會女子了?”
“綠意一個不察,被人從後頭打了一棍子,醒來時見時辰不早了,怕趕不上茶會,也顧不得其他,便過來了。”方秀婷接着說道。
正低頭驗屍的牛仵作聞言點了點頭道:“難怪後腦上有淤傷。”這一棍顯然不是綠意的死因,她死因是中毒,這毋庸置疑,不過如果被人襲擊之後,餵了些什麼,或者用毒針之流的東西刺過,也是有可能的。
“進了黎府之後此女可吃過什麼東西,接觸過什麼人?”黎大老爺的聲音響了起來。
方秀婷搖頭:“不曾。”就連喬苒那臭丫頭,綠意都沒有碰到過。
“我黎府犯不着同你方家一個侍婢過不去。”黎大老爺說着看向甄仕遠,“甄大人以爲如何?”
這件事粗粗一捋簡單的很,既然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接觸過什麼人,那麼這侍婢要麼就是被這位與她形影不離的方家二小姐自己動的手腳,要麼就是在途中出的事,不管哪一種都同黎府沒什麼關係。
黎大老爺一肚子的火有種無處發的感覺:好好的茶話宴攪和成這樣,居然就是因爲一個侍婢,這當真讓他有苦說不出。
以往他黎家哪吃過這樣的悶虧?想到這裡,不由看向那個還賴着沒走的女子:還好當時沒遂了父親的意讓她禍害三郎,這頭一回上門,就讓他黎家吃了如此大一個悶虧。若是真進了門?他黎家可還有安寧之日?真是個掃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