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這個算不上大好的消息出了左先生家的大門。
才一出門,喬苒便停下了腳步,叫住前頭一點沒發現她沒有繼續跟着還在往前走的徐和修。
“徐和修。”喬苒喚了他一聲。
前頭正低頭走路的徐和修似是被她這突然的一聲嚇了一跳,待到回過神來,才一臉茫然的“哦”了一聲,問她道:“怎麼了?”
對上明顯憂心忡忡的徐和修,喬苒蹙了蹙眉。
來之前不敢肯定左先生是不是會見他們,是不是會將書借給他們時,徐和修雖說也擔憂,卻還沒有這麼大的反應。
喬苒頓了頓,問他:“那個真真公主到底是什麼人,你的反應爲什麼這麼大?”
所有的一切,甚至徐和修這等莫名其妙的反應都是從“真真公主”這個名字出現之後引起的。所以,她很奇怪這位“真公主”到底是什麼人,居然會讓徐和修反應這麼大。
徐和修“啊”了一聲,對上女孩子的眼神忽地開始遊移了起來,似乎不敢看她。
喬苒只是靜靜的盯着他看,沒有說話。
對峙了片刻之後,還是徐和修先敗下陣來,他默了默之後,纔開口說道:“真真公主就是真真公主啊!大楚宗室李姓,名真真,所以叫真真公主。”
女孩子嗯了一聲,看着他道:“所以,就是一個連封號都沒有,只能以名字代稱的公主?”陛下若是顧念或者喜歡這位公主可不會連個名號都不下,一個陛下不喜的真真公主,京城第一等清高名門子弟的徐和修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有些不同尋常。這般想着,喬苒不由打量了他一番,其實徐和修不論相貌還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至於同張解和謝承澤這等同樣旗鼓相當的名門子弟哪個更好,大抵普通人眼裡總會有不同的答案。譬如,在她眼裡張解是最好的,而到了徐十小姐那裡,或許最好的就成了謝承澤等等,若是喜歡更接地氣一些的名門子弟的女孩子或許會覺得徐和修最好也說不定。總之,這些都是很難評判的東西。
不過撇去私心,徐和修還是挺有招女子喜歡的資本的。
所以,喬苒想了想,試探着問他:“莫不是這個真真公主看上你想招你爲駙馬?”
細一想,
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公主又不是民間女子,且現在還是大楚女子地位非比尋常的時候,皇家的金枝玉葉撇去感情因素不談,自然喜歡長相氣質足夠好的男子。這一點同權貴子弟喜歡氣質聰慧又美麗的女子是一樣的。
這世間不論男女哪個不喜歡心上人各方都拿得出手?
而天生自帶不同氣質的平常子弟到底還是少數,對於多數人而言,這等與衆不同的氣質是要自小耳濡目染薰陶出來的。
徐和修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顯然都已經夠到了入公主眼的標準了。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可能,沒想到這話才一出,徐和修便驚呼了一聲,忙跳起來激動道:“這同我有什麼關係,還不是解之……”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徐和修下意識的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過此時這舉動委實是太有欲蓋彌彰的意思了。
對面女孩子神情平靜,其實從一開始到現在她都是這樣的表情,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可不知道爲什麼,此時面對她平靜的神情,莫名其妙的讓他生出了一股山雨欲來的感覺。
徐和修下意識的有些害怕。
以往只知曉母親那種手拿棍棒打的家裡兩個男人雞飛狗跳的女子叫人害怕,也只看到那等一身潑辣,叉腰站在風月場所面前喝罵的女子叫人害怕,眼下是當真看到了一個神情平靜,什麼話都不說卻也叫人害怕的女子了。
那個令人無端生畏的女子靜靜的看着他,語氣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什麼解之,這位公主同張解有什麼關係?是她看上了張解還是張解看上了她?”
這話一出,徐和修當即脫口而出:“解之怎麼可能看上她?”
“哦,那就是她看上了張解。”女孩子平靜的點了點頭,認真道,“也是,他比你確實是要更招人喜歡一些,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妨同我說一說可好?”
他能說不好嗎?徐和修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對上女孩子平靜的臉色,再想到日日回到家時母親對他的督促,不過略一猶豫,便點頭應了下來。
比起解之來,還是母親的督促更嚇人一些。
再者說,他這說的可都是實話,便是他不說,依喬大人的本事,也遲早會知道的。既然如此,還叫喬大人費那個精力作甚?有這個精力,幫他去記那幾本野史豈不是更好?精力總要放在最適合的地方嘛!
越想越覺得這麼做是對的,待到被女孩子待入茶樓包廂時,心裡本還有的一些“出賣”朋友的負罪感早已不見了。再者說,告訴喬大人這叫什麼出賣?反正這兩位往後總是要成親的,夫妻間應當親密無間,沒有秘密纔是,所以這算什麼出賣?
徐和修心頭一番細想,叫了茶水點心,一杯茶水下肚,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這位真真公主的祖父同陛下的祖父是親兄弟。”
也就是說這位真真公主根本不是陛下的嫡親姐妹,喬苒算了算,按照大楚律法,祖父是兄弟,那麼真真公主的祖父爵位是王,可這同淮王、秀王、昭王這等自大楚建朝就承襲下來的世襲王位不同,這等王位是會降的,所以,輪到真真公主的父親該是郡王,那她別說公主了,連郡主都不是,只是個縣主而已,怎麼會是公主?
若是陛下喜歡這個堂妹還好說,畢竟封不封公主只是一份詔書的事。可陛下連個名號都未給這個真真公主,顯然對這個堂妹便是說不上討厭,也絕對與喜歡無關。既是如此,這個理當是真真縣主的真真公主又是怎麼會被封爲公主的?
“因爲真真公主的祖父原本是陛下曾祖父欽定的太子人選……”
話還未說完,便被面前的女孩子打斷了:“陛下的曾祖父……豈不就是那位在位時間極短的明昌帝?”
徐和修神情一滯,默了默,神情古怪的看了面前的女孩子一眼,道:“……是。”
雖是“關心”解之的事,她倒是一直都還沒忘記這一茬。
女孩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後道:“你繼續說吧!爲什麼既是明昌帝欽點的太子,最後登上帝位的卻是陛下的祖父。”
徐和修“哦”了一聲,這才繼續說了起來:“那是因爲這位明昌帝雖說曾經說過真真公主的祖父‘累己’堪爲太子,可之後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又前後矛盾。”
人無完人,這位短命的明昌帝雖說皇帝做的不錯,可有些時候的性情反應卻也委實是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譬如,他確實說過真真公主的祖父‘累己’堪爲太子,即“很像自己”可以做太子,卻在之後又爲真真公主的祖父封了王,而且這王與封給一般兒子的王位不同,特意標明瞭承爵,所以,真真公主作爲這一脈的嫡女,卻得了個祖傳的公主。
這一前一後兩種舉動看似都是在誇讚真真公主的祖父,可意味卻截然相反了,前者是想要這個兒子繼位,後者給一個世襲的王位顯然是要提前將這個兒子排除出爭位的中心。更麻煩的是那位短命的明昌帝死時年不到三十,死的十分突然,官史上是說突患惡疾,死前數月吐血不斷而亡。而且因爲他死的太過突然,根本沒有留下遺詔,連儲君都未立過。
所以,對於立明昌帝哪個兒子爲帝一度成爲當時朝臣們爭論的焦點。一派擁立明昌帝誇讚過的真真公主的祖父,另一派更講究嫡庶長幼的便擁立陛下的祖父。
明昌帝死時年不到三十,這兩位王爺一個八歲,一個七歲,與其說是這兩位“稚子”王爺在爭取地位,倒不如說是這兩派背後的人在爭權。左右這兩位明昌帝的兒子年歲都極小,在“陛下”長到成年之前,這朝堂裡大部分的事還不是背後擁立的朝臣說了算?
國不可一日無君,可偏偏爲了此事,整個朝堂卻上了近五個月的“無君”早朝,想想那個場景,喬苒便覺得有些無法想象。
偏偏這樣的“無君”早朝上了近五個月居然未發生什麼大事,不得不說明昌帝死前留下的這個攤子還是足夠穩固的。當然,這與當時朝堂之上不少未站隊的重臣,也就是真正的國之脊樑未倒,撐住了大楚有關。
關於這段歷史,史書上還有張解先人的影子,說是陰陽司當時那位大天師日日護着兩位殿下,唯恐殿下遭遇不測,所以,縱使朝堂上爭的難解難分,兩位殿下的關係還是不錯的,甚至比起前朝那些重臣,與陰陽司關係更好。
國不可一日無君,相持五個月足夠久了,最後此事因着當時的兵部尚書站隊陛下祖父而告終。
盛世和平時看着無所建樹的武將在這等時候總能發揮出驚人的作用。畢竟爭位這種事鮮少是“以理服人”得到的。
而因着兩位殿下關係尚不錯,即便陛下祖父登位也未爲難真真公主的祖父,那一脈去了封地,依着明昌帝先前的旨意,世襲爲王,真真公主也因此得了個祖傳的公主。
可等兩位祖父故去之後,真真公主那一脈便與陛下這一脈關係微妙了起來,先帝對於這一脈的反應是幾乎絕口不提,而到先帝死前,正值陳善謀反,大楚境內動亂,朝堂上更是鮮少提及那一脈的事了。直到陛下登基,內亂剷除,天下太平之後,真真公主這一脈才被重新提及,其餘世襲爲王的諸王進京等待相爭那個位置,真真公主這一脈因着真真公主的父親老來得子,而且那位小王爺身體羸弱,無法進京,便只有這位真真公主進京。
陛下對此心裡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因爲陛下並沒有表現出對真真公主的喜歡亦或者厭惡。
直到前些年發生了一些事情,真真公主犯錯,被陛下詔令離京,前不久纔再次返回京城。
將事情的經過大抵梳理了一番,喬苒嗯了一聲,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大事我知道了,你可以細說真真公主和張解的事情了。”
果然還是最關心這個!徐和修看了眼喬苒,心道。
剝了顆松子放入口中,徐和修接着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解之主持祭祀國典,被那個真真公主看到了,一下子驚爲天人……”
聽到“驚爲天人”四個字,喬苒忽地擡頭望了他一眼,而後若有所思道:“那真真公主見過裴卿卿她爹嗎?”
裴卿卿的爹是哪個徐和修自然清楚。默了默之後,他道:“見過,不敢。”
四個字,足以將真真公主遺憾又有賊心沒賊膽的心思描繪的淋漓盡致了。
喬苒“哦”了一聲,嘆了口氣。
這樣子看起來還挺失望的。徐和修心道,裴卿卿知道她這麼想麼?
不過想來便是知道,幾包梅子就能讓裴卿卿閉嘴不說話了。
“那對張解她又怎麼敢?”失望之後,喬苒奇怪道, 說起來張解也不是尋常子弟吧!
徐和修想了想,道:“大抵是因爲張解那時候沒有夫人吧,真真公主生的也很美貌,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如今女子都能臨登帝位,那反追求男子也沒什麼不可的。”
面前的女孩子再次“哦”了一聲,頓了頓,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他:“那真公主很美貌?”
“還不錯。”徐和修本能的點了點頭,不過眼角的餘光在看到女孩子眯了眯眼之後,一個激靈,忙道,“當然還是比不上你的。”
這句話倒是十分真摯,並沒有說假話。
這位不修邊幅不打扮的喬大人論長相便是放在美人如雲的長安城都是排的上號的,真真公主雖美,真說起來還當真是不如她的。
不過,這麼說起來怎麼總感覺怪怪的?好似他在說解之是個好色之徒一般,之所以對真真公主不動心是因爲美人不夠美的緣故。當然,這是不對的,畢竟那位原大小姐長的和喬大人如此相似,也沒見解之動一下心,可見這還是因爲解之只喜歡喬大人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