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仕遠擡手掩脣,打了個哈欠,才上完朝回衙門。
手頭的案子毫無進展,他的運氣顯然不太好,查了那麼久,都不曾查到十年前有什麼地方存在商會失蹤的記錄。
大理寺這個衙門從來不是什麼清閒的衙門,穿過正中大堂,掃了一遍正各管各低頭做事的一衆官員,甄仕遠向後衙走去。
後衙的大門開着,他踏了進去,屋裡一角正低頭翻看卷宗的女孩子聞聲擡頭朝他打了個招呼:“大人。”說罷便又低頭看卷宗了。
舞弊案不是剛結嗎?她現在還有什麼事?
甄仕遠覺得奇怪,便走了過去,而後,在看到她手上卷宗的那一刻不由驚道:“你在看山西路流匪之事?”
喬苒點頭道:“這山西路的流匪鬧了好久了,聽說近日越發猖獗,有朝中官員告假回鄉探親的途中被人綁了,要家裡人交贖金,雖是最後沒有鬧出人命,但那官員受驚過度,到現在還在牀上躺着呢!”
“這沒有辦法,山西路一代多峽谷,易守難攻,自古便是流匪的聚集之地。”甄仕遠看了那捲宗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到一旁做事去了。
纔剛剛坐下,一邊女孩子的聲音卻再次響了起來:“大人,我在庫房裡找出了山西路的資料,說從今年年初開始就有山西路官員派官兵前去剿匪,雖說傷亡不大,有輸有贏,但總的來說到如今大半年都過去了,流匪依然在,陛下可曾治山西路官員之罪?”
“山西路官員又不是不作爲,”甄仕遠伸手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解釋道,“官兵一直在捉拿流匪,這期間也不是沒有勝過,陛下又非暴君,爲何要平白無故治山西路官員之罪?”
“山西路官員本就是管理山西路的,未將山西路當地管好。流匪氾濫,不就是在其位,未完其事?領了朝廷俸祿卻沒有把事情做好,無能也是罪啊!”喬苒想了想,道,“大人當年金陵不就治理的很好?”
甄仕遠一邊做着自己的事,一邊道:“金陵和山西路怎能一樣?一個是江南繁華地,本就民生富足安樂,鮮少有什麼大事發生,繁華是應當的,若是麻煩不斷,那纔是當被問責治罪的;可山西路不一樣,從來流匪不滅,或多或少而已,這並非官員無能。”
女孩子“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先前將大理寺庫房的鑰匙給了她一份,她便三天兩頭的往庫房跑,總愛問些古怪的問題,
甄仕遠也已經習慣了。
“你同黎家那個黎兆有些像,聽說他在吏部也總是問東問西的,”甄仕遠想到這裡,便隨口說了出來,“盡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黎兆嗎?喬苒翻卷宗的手頓了頓,而後笑道:“這是個聰明人。”
“是啊,黎家這個後生不簡單啊!”甄仕遠道,“聽說裴相爺還親自見過他,足可見對他的重視。”能被裴相爺親見的後生自然不簡單。
“說到山西路,他先前好像也問過山西路那一帶的人喜歡吃什麼,可有什麼特產美食,如果去那裡做生意的話,做什麼生意比較好。這話問的,當時幾個吏部的後生還以爲他要辭官行商了呢!着實將人嚇了一跳……”
話未說完,便聽到女孩子輕笑了一聲。
聽到她的笑聲,甄仕遠頭也未擡,便道:“你也覺得好笑是不是?”
原本以爲女孩子會應他一聲,沒想到她竟直接道:“我不是覺得好笑,我只是突然想跟大人打個賭。”
打賭?甄仕遠驚訝的擡頭望了過來,見女孩子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看着他,挑眉問他:“大人賭不賭?”
“十賭九輸,不要賭。”甄仕遠哼了一聲,勸她,“你到現在當值未滿一月,連俸祿都未收到,賭什麼賭?我不欺負人,你要缺錢的話,可以問我借,打個條子就好。”
他雖然俸祿比她多了不少,可還有一大家子要養,自然還是要算着點的,沒有金陵那般大方了。
“大人不必讓着我。”沒想到女孩子竟徑直站了起來,向他走了過來,“賭不賭?”
甄仕遠認真的打量了她一番,皺眉:“你要賭什麼?”
“賭就這幾日的功夫,周世林要去山西路了。”女孩子說道,“三日爲限。”
上一刻還在說山西路,下一刻就周世林了,她變得還真夠快的。
三日嗎?甄仕遠想了一會兒,他這些時日雖忙着自己的事,卻不代表不清楚城裡的事,周世林那裡正忙着和武安郡王府鬧,還有功夫跑山西路?
沉思了好一會兒,甄仕遠從懷裡摸出一枚銀錠放在桌上:“那就三日,我跟你賭。”
“好。”女孩子盯着銀子笑靨如花。
……
說是三日,但實則一日也未到,第二天下朝之後,甄仕遠便一路火急火燎的趕回了大理寺衙門。
“你怎麼知道?”進來的甄仕遠快步走到了女孩子的面前,看到她上面擺放的卷宗上寫着“山西路”三個字,連忙將卷宗拿了起來。
粗粗一翻,卻見是一卷記錄山西路當地民情的卷宗,好似沒什麼用處,他還給女孩子,等着她的回答。
女孩子笑了笑,朝他伸手。
甄仕遠看的一怔,待到回過神來,才摸出懷裡的銀錠放入她的手裡。牙齒酸的厲害:十賭九輸,還真沒說錯,五十兩銀子就這麼沒了。
“我不僅知道周世林要去山西路了,還知道他是爲了剿匪去的。”女孩子不等甄仕遠開口,便說了起來。
這話一出, 甄仕遠更震驚了:他方纔特意沒有提起周世林去山西路的緣由不得不說有幾分試探的想法。雖然心裡猜測她估摸着已經知道了,畢竟昨日她才莫名其妙的提了流匪的事情,今日陛下就安排周世林去剿匪,一前一後,如此巧合,反正他是不信這樣的運氣的。
聽女孩子一開口證實了他的猜測,甄仕遠乾脆自己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指着她面前的山西路民情卷宗:“你不要告訴我,是看這個看出來的。”
“不全是。”女孩子將卷宗放到一邊,對甄仕遠道,“其實黎兆的問題從來都不是什麼怪問題,他之所以問山西路民情和特產是想知道陛下已經爲山西路剿匪一事準備到什麼地步了?”
只是這些怪問題,一般人聽不明白罷了。所以厲害的人往往都有些奇怪,黎兆也是。他的問題那麼怪,不過是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普通人聽不懂他的問題,就會覺得他是個怪人,但有人聽懂了,便會覺得這個人很是厲害。譬如親自見過他的裴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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