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他?哪個他?幾個興盛和的人愣了一愣,本能的開始擡頭環顧四周。
這側殿裡除了那個說話的“血人”之外,只有幾個禁軍護衛並先前開口說話的喬大人本人了。
這位喬大人說的是誰,認得哪個?
眼見那三個興盛和的跟傻子一般搖頭晃腦的,有看不下去的禁軍護衛忍不住道:“看什麼呢?不是在這裡嗎?”
看什麼?這不是在看人嗎?也不知道喬大人在說的是誰?這裡頭的人他們今日也都是第一次見,會認得誰?
呵斥過了還在搖頭晃腦?方纔出聲的禁軍護衛也是個脾氣急的,見狀當即上前一步,順手擡起“血人”手裡那個腦袋,道:“這不是在這裡呢嘛!”
一陣尖叫響徹雲霄。
被這尖叫聲嚇了一跳的禁軍護衛一時被震的驚在了原地,待到回過神來,忙驚呼道:“快把門關了……”
正在上門栓的喬苒回頭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落上了手裡的門栓。
這般一言不合提頭上前的舉動換誰不叫?所以,一見那急性子的禁軍護衛上前,她想也不想便轉頭往門邊去了。
事實證明她預判的沒有錯,方纔那聲震得人“耳膜”都快扛不住的尖叫若不是她門關的早,早引來人的圍觀了。
尖叫聲被留在了殿內,禁軍護衛揉着刺痛的耳膜,上前一把捂住了那三個還在尖叫的興盛和主事同兩個老工匠的嘴,呵斥道:“叫什麼叫,還不快來認人!”
被捂住嘴叫不出聲被迫冷靜下來的興盛和三人驚恐的看向那個禁軍護衛,雖然此時勉強安靜下來,卻根本不敢再去看那隻頭顱。
先前當真是一點準備都沒有,還在四處找人之時卻冷不防與這一張提在手裡的臉一個對視,那樣的場景當真是叫人畢生難忘,哪還敢再轉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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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至此,三人渾身便是一顫。
“發什麼愣?”禁軍護衛卻在此時再次催促了起來,推了他三人一把,道,“還不快過來認人?“
這一把推的三人痛的齜牙咧嘴,再不去看,這幾個手上沒輕沒重的再來一下說不準要折了幾根骨頭回去了。
是以,這般一想,幾人沒有再磨蹭,紛紛轉頭看了過去。
大抵是想讓他們看的更清楚一些,先前同禁軍護衛周旋的工夫間,那邊的女孩子已經拿帕子將那隻被禁軍護衛提在手裡的腦袋擦了一番了,是以,此時看過去,倒是能勉強辨認出那張臉的真實面目了。
撇去被燒焦的臉頰周側,這張臉的主人生前應當年紀不小了,滿面皺紋的樣子看起來有七十來歲的樣子,那捲曲的頭髮不知是被焰火燙卷的還是原本就是卷的,整個人在腦袋邊炸開。
不過,不同於曾經在葬禮上見過的那些安詳故去的面容,這張臉的眼睛大大的睜着,瞳孔漆黑,一雙眼似是驚恐又似是平靜的看着他們。
一個對視間,三人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身後的禁軍護衛上前攔住了他三人的退路,發出了一聲冷哼。
其中一個老工匠嚇的臉色慘白,驚道:“死……死人眼睛不都是閉着的嗎?”
那個原本沾了滿身的血的“血人”護衛此時已經走到打了水的銅盆邊洗過臉了,洗去臉上血污的護衛看起來也不如先時那般詭異了。
此時,聽那老工匠說出的話,護衛不由發出了一聲輕哂:“誰告訴你都是閉着眼睛的?豈不聞一句話叫死不瞑目嗎?”
這個詞一出,
叫興盛和的三人再次顫了顫。
看這三人抖如篩糠的模樣,尤其其中一個人兩眼已經開始上翻了,喬苒唯恐將他嚇昏過去,到時候將人弄醒還要一番功夫,是以忙長話短說的開口問了出來:“認得他嗎?”
興盛和的三人齊齊搖了搖頭。
“不認得的話這人的屍體怎會被封存在煙花中?”有禁軍護衛不滿道。
對他們三人的這個回答,他們明顯是不滿意的。
“你們先前不是說這是你們親手做的嗎?”禁軍護衛說着,目光落到了那兩個老工匠的身上,道,“所以是你們殺了這人,把他弄到裡頭,然後準備待到國之祭祀大典上點燃煙花引發轟亂嗎?”
若不是喬大人發現情形不對,將東西運去了寒鴉殿,想想到時候人頭升空的景象,就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興盛和的長了幾個腦袋夠砍的?
兩個老工匠被問的臉色一白,聞言連忙搖頭否認道:“不,不是,我們怎會做這種事?是不想活了不成?”
“那這人怎麼會在裡頭?”那個低頭嫌棄的嗅着自己身上血腥味的禁軍護衛擰着眉頭喝罵道,“還她孃的叫老子沾了一身的血?”
兩人搖頭道:“不……不知。”
“你們弄的煙花你們不知,難道我們這些根本沒有碰煙花的便知道了不成?”禁軍護衛喝斥着,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見她沒有出聲,忍不住挺了挺腰背,心裡也多了幾分底氣,道,“難道除了你們,還有旁人碰過這煙花?”
瞧瞧這三人現在發抖的樣子,真是……嘖嘖嘖。要知道,先前這三人的姿態拿捏的別提有多高了,還再三保證煙花不會有問題,結果怎麼樣?臉都打腫了!
一想到這裡,禁軍護衛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後再次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女孩子。這位喬大人方纔可是大大的將他誇讚了一番的,說他膽大勇猛,是個可塑之才。他可是也看過那本寫大理寺喬大人的話本子的,所以早對大理寺那些懲惡揚善抓壞人的案子嚮往已久了。這禁軍做了那麼多年,早膩味了,說不準今日他英勇睿智的表現給喬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改明兒就能調到大理寺喬大人手上當差了呢!
正這般想着,見女孩子朝他笑了笑,點頭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道:“不錯,你們仔細想想,除了你們之外,可還有別人有機會碰到這煙花?”
女孩子的話無疑給了他莫大的信心,禁軍護衛忍不住挺了挺腰背,覺得自己離到大理寺當差,被寫到話本子裡更進一步了。
果然還是聖人說得好:“機會這種事是要自己爭取的。”至於是哪個聖人說的,這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興盛和的三人聞言皆面面相覷了一番,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半晌之後,其中一個老工匠忽道:“要將煙花封的叫你我看不出破綻來,可是不但要費上一番功夫還要無比熟悉煙花封存的人做的了。”
另一個老工匠經他這麼一說,臉色頓時一變:“難道是老鄭……”
“什麼老鄭?”積極出聲詢問的禁軍護衛連忙追問。
問了大半天,這三個傻的只顧着驚嚇、尖叫和害怕了,也沒說出幾個有用的消息,此時好不容易說出個老鄭,可不能叫他們矇混過去了。
興盛和的三人再次互相對視了一番,最後,還是那主事默了默,開口道:“老鄭是我們興盛和管庫房的老人,在我興盛和呆了快三十年了。我興盛和爲宮裡做煙花也不是頭一回了,可以往那麼些年都沒有出過什麼事……”
“以往那麼些年是以往,今年是今年,人是會變的,這沒什麼奇怪的。”喬苒開口打斷了那主事的話,若有所思,“若當真如你所說,一個在興盛和呆了三十年的老人,便是資質一般,用三十年也足以學會封存煙花了。”
畢竟封存煙花這等事不比造煙花這等需要天賦的活計,封存這種事用三十年足以模仿的分辨不出差別來了。
興盛和三人沒有出聲反駁。
“至於是不是他,請那位老鄭過來一問便知。”喬苒說着,轉頭吩咐身旁的禁軍護衛,請他去請陛下身邊的女官過來。
現在,找到了這個嫌疑重大的老鄭之後,還是要問一問這個老鄭是什麼人的。
老鄭是什麼人啊?年歲四十上下的主事先是一怔,而後本能的搖了搖頭,道:“我還未接任主事的位置時,那個老鄭就在了,只知道是興盛和可靠的老人了,其餘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興盛和的主事因爲太過“年輕”不大清楚這個老鄭,倒是兩個興盛和“年紀稍長”的老工匠要稍稍清楚一些的。
“這個老鄭啊,”其中一個老工匠怔忪了一刻,半闔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回憶了起來,“我倒是知曉一些。那時候,我也不過是興盛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匠而已……”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極大。興盛和當時的主事是個心善的,早上一開門,便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外鄉人蜷縮着窩在門口已經凍僵了。主事嚇了一跳,眼見人還活着,忙讓人將他搬了進去,還幫忙請了大夫,一番救治之後,這已經凍僵的外鄉人這才醒了過來,只是本就受傷的一條腿因凍傷也徹底廢了,也做不了什麼別的重活了。後來,據這老鄭自己說是家鄉鬧饑荒一路來到京城闖蕩的,結果在半道上被山匪劫了渾身的家當,還折了一條腿。”
“主事見他可憐,恰逢缺個管庫房的,便收留了他,。老鄭也不是什麼不懂分寸的,堅持三十多年不要工錢,而且這三十多年來庫房幾乎沒有出過什麼事,是以興盛和上下也都是極信賴他的。”老工匠說着,即便覺得老鄭嫌疑不小,從措辭間也沒有半點指責的意思,顯然是疑惑多於肯定,私心裡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老鄭做的。
整個故事裡,主事心善,但三十多年分文工錢不取的老鄭同樣是個知恩圖報的。
說罷這些往事,興盛和三人皆露出了幾分感慨之色。
正在感慨之間,卻有人不合時宜的出聲打斷了他三人的唏噓:“興盛和的煙花生意想必不止整個長安城,就連整個大楚都是排的上名號的存在吧!”
畢竟能在陛下這裡露臉的,而且又在國之祭祀大典上選用那麼多年,興盛和的手藝必然是過硬的。
“這是自然。”提到興盛和的生意,主事聲音也不由揚高了幾分,多了幾分底氣。
開口問話的女孩子只“恩”了一聲,又道:“如此大的生意,那麼想必你興盛和的庫房必然不小,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主事再次點了點頭,說道,“我興盛和庫房裡最多時可是要堆放來自全大楚各大城池六成以上的煙花的,這庫房若是小了,又怎堆放的下?”
聽他這般說來,女孩子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忽道:“那這老鄭可不是普通人,管理那麼大的庫房出入,三十多年而未出過什麼岔子,這可不是一個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算科應當很好吧!”
算科在國子監諸多學科中算是冷門,有時候堂堂國子監甚至一年招到的算學院學生都不到十個,可見其稀少。因爲除卻朝廷某幾個部門爲數不多的一些職位之外, 多數用到算科的地方就是各府或者各大生意鋪子的賬房管事了。
這比起國子監其他學科,委實不算什麼“有用”的,在民間,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不少的。因不被“重視”,學習算科的自然極少,精通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賬房老管事,要做到一個人管興盛和那麼大的生意三十年不出岔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這個老鄭做到了。
一個普通百姓有這麼厲害算數功底或許可能是天賦使然,可這樣的“天賦使然”同今日之事扯上關係,未免也有些太不尋常了。
這並不是難以想通的事,是以女孩子這話一出,不過半晌,側殿中幾乎是人人色變。
畢竟算科需要的是腦子和手,老鄭的腿腳不便並不會影響一個算科高手得到重用。
三十年。一個如此厲害的算科高手在興盛和管了三十年的庫房,而沒要一點工錢,這本身便有些不合常理。
“這老鄭……”主事喃喃着,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而後看向面色平靜的女孩子,道,“真有問題嗎?”
“不知道。”女孩子搖了搖頭,而後復又低頭看向那具藏在煙花樁中的屍體,道,“還有,這個人你們不覺得有些古怪嗎?”
被她再次提及一開始嚇壞衆人的頭顱,衆人便復又低頭看了過去:他面容上的情緒猙獰,那雙眼睛卻看起來有些平靜而又詭異。
猙獰而平靜,這本身便是極其矛盾的一對存在。
“他……好似是個瞎子。“女孩子與那雙平靜而詭異的眼睛對視了片刻之後,緩緩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