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昨日回的長安城,自然是要先來看九叔的。”平莊翹着打了石膏的腿解釋着,對上女孩子“關心”的眼神,不知道爲什麼叫人有些害怕。
見鬼!明明是大冬天的,額頭爲什麼居然開始冒汗了?
他回京先看九叔有問題嗎?不看九叔難道看她不成?這個……呃,他倒是不介意,就怕她那位張天師介意啊!
“結果途中重風跑的太快,我一時沒有拽緊繮繩,便從馬背上摔下來了。”平莊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對女孩子說道,“喬大人,我好生可憐,只能暫時住在九叔這裡,連口葷腥都吃不上,當真是怪想念飯堂的燒雞的。”
他也不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就要一隻飯堂的燒雞應當沒有問題吧!
女孩子沒有理會他,只是垂眸看向他打着石膏的腿,半晌之後,忽道:“我可以看看嗎?”
看他的腿?平莊一個激靈,本能的縮了下自己的身子,警惕道:“喬大人,你看我腿作甚?”
雖然那些頑固守舊的總說女孩子的腿看不得,但男孩子的腿同樣是不能輕易給人看的……正這般想着,對面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眼見她擡了擡手,平莊便暗道不妙,下一刻,果然聽女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看看他的腿。”
語氣平淡的彷彿在問今日吃了什麼一般。
這平淡的一語作罷,她身後那羣“壯漢”便一擁而上,二話不說便制住了他打着石膏的腿,開始三三兩兩的剝石膏。
“喂喂喂,你們做什麼?”眼見這麼一羣往日的同僚如今的“壯漢”一擁而上,平莊急的才被風吹乾的額汗又出了一頭,其間還不忘向女孩子求救:“喬大人,你……你做什麼?”
這喬大人怎的回事?怎的每每都是如此稍稍露出些許對他“有意思”的舉動,下一刻便給他兜頭重重的潑上一盆冷水“告訴”他是他多想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來,不要以爲她長得好,他便不跟她計較啊!
女孩子卻連眼皮都未擡一下,只垂眸看着那被拿開石膏的腿,認真的看了會兒,瞧膝蓋處的樣子,確實是當真摔了,應當是真的走不了路了。
對此,女孩子只嘆了口氣,而後再次揮了揮手,伸手掩住自己的口鼻,
向後退了幾步,擰着眉心問他:“你多久不曾洗漱過了?”
這味兒也太沖了。
眼見女孩子揮了揮手,幾個擡平莊腿的官差也忙不迭地扔下他的腿向後退的遠遠的。
這還當真是看人不能光看外表,瞧這個平莊人模人樣的,沒想到是如此的不喜潔,連腳都不洗,可薰死他們了。
這前一刻還不由分說的擁上來的一羣人此時倒是當真“如他所願”的退去了老遠,平莊的臉色卻着實算不得好看。
這想看他腿時二話不說便擁上來,不想看時扔完就跑,總讓他覺得自己此時宛如被負心漢拋棄的女子一般。
“你且把腳洗洗再說話吧!”不等他開口,其中一個官差便從隨身攜帶的帕子上撕下兩個布條,捲成小卷狀塞入鼻孔之中,再次嫌棄的往後退了幾步。
這舉動看的平莊只想罵人,大男人的帶什麼帕子。
平莊憤憤的轉過頭去,再次轉向退了好幾步遠的女孩子,冷聲道:“喬大人,腿也看過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要不是她要看腿,怎會叫他被人這般嫌棄?想也知道這羣要好喜歡嚼舌根的同僚回了大理寺會怎麼說了。這能怪他嗎?他趕了好些天的路,路上哪有那條件讓他洗漱的?再說本也沒讓他們聞啊,是他們硬要看腿拆了他的石膏看到的。
平莊的責怪,女孩子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掩着口鼻打量着她,一開口再次讓平莊氣的跳腳。
“我只是覺得你這腿斷的太巧了!”她道。
平莊瞪着喬苒,此時哪還管這是不是自己的上峰,脫口而出:“喬大人,你不要過分啊!”他腿都摔斷了,她還在說風涼話,甚至還“覺得”他的腿斷的巧。
人不能這般無恥!
對此,女孩子只是再次往後退了幾步,站定道:“今日大理寺接了樁案子,我懷疑此事與你有關。”
平莊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想也不想便道:“城裡死了人便同我有關?喬大人,你以爲我平莊是什麼人?又不是那等走到哪兒,哪兒便有命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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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退的遠遠的幾個大理寺官差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微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總覺得平莊在指桑罵槐的罵喬大人呢!
再到喬大人手裡的案子,沒有涉及命案的當真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對此,“走到哪兒,哪兒便有命案”的喬大人只挑了挑眉:“昨日的命案牽扯到了真真公主。”
正憤怒着的平莊臉色一僵:真真……公主?
待到回過神來,他忙道:“什麼真真公主假假公主的,我不認識。”
衆人默不作聲的看着他:方纔那麼大的反應當真是把衆人當瞎子不成?
對上衆人望來的眼神,意識到自己欲蓋彌彰的平莊這才只得咳一聲,解釋道:“我……我是與真真公主有過節,不過昨晚的事同我沒什麼關係,我昨晚可才摔斷了腿呢!”說着他指了指自己那讓衆人退避三尺的腿,奮力的拍了拍,“重風使了小性子,叫我摔了。”
“你不是總說重風有靈性嗎?你與重風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往年怎麼不摔,偏今年摔了?”女孩子不依不饒的問着。
“那我怎麼知道?”平莊沒好氣的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這喬大人便是生的再好看,如此問個沒完沒了也讓人生厭了。
“你與真真公主的過節周世林已經同我說了,”女孩子對他的不快恍若未見,只依舊平靜的說着,“你與她可說是潑天之仇也不爲過。”
“那也同我沒關係。”平莊撇了撇嘴,斜睨了她一眼,“我家重風有靈性,大抵也是知道我有可能牽涉進命案,便將我摔了,正巧洗脫了這嫌疑。”
“什麼時候摔得?”女孩子看着他那條腿頓了頓,道。
“昨天啊!”平莊有些不耐煩了,不過在對上女孩子幽幽的眼神時又自動略去了一些心底涌出的脾氣,拉着臉回道,“昨天寺裡晚上吃齋飯的時候在山門外摔得。”
女孩子不帶任何情緒的看了他一眼,總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目光從他身上略過,落到了不遠處坐在角落石桌棋局旁的懷玖大師身上。
正看着石桌上棋局的懷玖大師似有所感,目光從面前的棋局上移開,擡頭向她看來。而後,便見女孩子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道:“大師!”
懷玖大師同樣雙手合十回了她一個佛禮,狹長的鳳目中瞳色有些幽深。
眼看女孩子正欲開口,那頭被忽視的平莊卻又忍不住出聲問她:“喬大人,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又有什麼人死了?”
喬苒微微側了側頭,道:“徐十小姐。”
哦,徐十小姐。平莊本能的點了點頭:估摸着是哪家的閨秀……咦?不對!她說什麼?徐……徐十小姐?
意識到這個名字是指的誰的平莊不敢置信的看向喬苒。
女孩子先時的平靜中多了幾分肉眼可見的悲慼之色,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對上平莊驚異的眼神,她點了點頭,道:“不錯,徐十小姐!就是那個寫話本子的徐十小姐,徐和修的族妹!”
這話一出,不止平莊,就連原本還不知道此事一同跟隨而來的幾個大理寺官差都是一臉震驚之色。
雖然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官差,他們同徐十小姐這等名門閨秀幾乎沒什麼交集,不過因着徐和修、因着那本寫大理寺官員辦案的話本子,整個大理寺上下還是知道這個徐十小姐的。
尤其,這位徐十小姐可不僅僅只有那兩層身份,除此之外她還是謝承澤的未婚妻,如此算下來還當真是他們大理寺半個“自己人”了。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這個消息委實太過突然,先前喬大人帶他們出門時他們還不知道。
此時再回想喬大人這一路上的情緒,大抵是有些明白爲什麼喬大人這一路心情如此低落了。
接到手的案子卻發現出事的居然是相識之人,這種感覺真是叫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一會兒,平莊纔回過神來,他與這個徐十小姐沒什麼交集,自是沒有什麼傷心,不過因着徐十小姐這般的身份,再聯想到真真公主的行徑,他下意識的一驚,脫口而出:“不用想了,一定是真真公主幹的!”
喬苒看了他一眼,道:“此時還不確定,不過真真公主的嫌疑確實很大。”
“那定是她無疑了!”平莊下意識的冷笑了一聲,哼道,“整個長安城裡除了她膽敢對徐十小姐這等身份的人下手,還有哪個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辦事總要講究證據。”喬苒回了他一句,目光再次轉回那位坐在角落石桌旁的寒山寺主持,道:“先前倒是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懷玖大師是出自崔家。”
對此,懷玖大師只垂眸道了聲“阿彌陀佛”而後才淡淡道:“遁入空門之後,崔這個姓自也只是外物了。”
女孩子卻微微眯了眯眼,一張口,帶着幾分咄咄逼人而來:“我先前提到徐十小姐出事之事後,這裡在場的幾乎每一個人,就連根本不知道徐十小姐的小沙彌都面露驚愕之色,爲何獨獨大師沒有?”
懷玖大師看着她,靜靜道:“自遁入空門,自然萬事皆空。”
“所以,懷玖大師的意思是不插手外事了?”女孩子偏了偏頭,盯着他片刻,忽地輕哂了起來,“昨日之事與大師無關?”
喂喂!質問他便罷了,怎的還去打擾九叔了?平莊眼見女孩子那套“熟悉”的質問語氣套到了自家九叔的身上,正要出言阻止,卻聽懷玖大師已經開口了。
“與我無關。”他垂眸,靜靜的說道。
“那同崔家呢?”女孩子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問,“昨日之事可與崔家有關?”
懷玖大師頓了一頓。
就在這一頓的空隙間,總算能插話的平莊終於忍不住插進話來,對喬苒喝了一聲“夠了啊!”而後帶着幾分惱怒,出聲道,“喬大人,同真真公主樹敵的多的是,是不是隻要她涉及的人命官司便都要來問我崔家的麻煩?”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了聲“我沒有在問你”,轉而對懷玖大師雙手合十做了個佛禮,道:“大師,得罪了。”
“無妨。”懷玖大師靜靜的說着,擡起眸子看向女孩子,“出家人不打誑語,徐十小姐的死同崔家無關。”
這算是回了她方纔那句話吧!平莊瞪着女孩子,女孩子卻根本沒有轉過身來看他一眼。
“我相信懷玖大師的話,”女孩子笑了笑,看向懷玖大師,似是不經意一般隨意提了一句嗎,“對了,大師方纔自稱我了。”
一個自稱看似重要卻又不重要,端看說出這話的人。
懷玖大師看着她,始終淡然的鳳目中閃過一絲異色。
“這世間之事一味退避是無用的,倒不如好好面對。”女孩子說着低頭向石桌上廝殺正酣的黑白棋子,“棋局如此焦灼,與其在城外乾着急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參與其間,也好叫某些傻小子不要傻乎乎的闖入其中平白做了他人手裡的棋子。”
這什麼跟什麼?一直注意着眼前這二人卻總被這二人忽視的平莊一臉茫然,不過雖是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這“某些傻小子”是指的是他,他還是感覺的到的。
他幾時做了他人手裡的棋子了?他怎麼不知道?平莊有些疑惑。
“阿彌陀佛!”懷玖大師低頭再次唸了一句佛號,再擡頭時,眼裡已不復先前的淡然,那雙深瞳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後,纔開口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喬苒道:“近些時日都是晴好天,寒山寺的山路是出了名的平穩,所以因着道路泥濘摔馬是不可能的, 況且重風又是如此有靈性的良駒。所以,平莊昨晚的墜馬有問題。至於是什麼問題,我天生鼻子比一般人要靈敏的多,方纔在寺門前見到重風時聞到了重風身上一股淡淡的藥味。”說到這裡,喬苒用眼角的餘風掃了眼一旁打着石膏吊着腿的平莊之後才接着說道,“懷玖大師身上也有這樣的味道。”
平莊愛馬成癡,重風入口的每根馬草、每口水都是他親自摘擇的。若是墜馬一事是他自己策劃的,他會對自己動手卻未必會對重風動手,尤其還是入口之物。這一點在她靠近懷玖大師時得到了證實。
所以,懷玖大師特意給重風餵了加料的藥草就是爲了將平莊這個侄子“摔打”一番?這顯然不合常理。
而讓平莊斷腿,巧巧的避過嫌疑纔是懷玖大師特意爲之的。這件事情發生在昨晚吃齋飯時,也就是元宵燈會前,彼時徐十小姐和真真公主還未被困陣中。
所以,懷玖大師的回答“徐十小姐的事與崔家無關”倒是能說得通。
不過,徐十小姐的事與崔家無關,同真真公主有關的事,譬如烏孫小族長的事卻未必與崔家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