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宮婢的去留委實還不到讓陛下堅持的地步。是以,陛下只是略略一怔,便點頭應允了。
原本以爲必死無疑的宮婢卻突然迎來了生的機會,不知是不是機會來的太過突然,以至於她太過震驚之下一時便呆在了原地,連歡喜感謝都忘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生的機會的,剩餘的宮人就這般被拖了下去。
拖走了一衆殿內伺候的宮人宮婢,寢殿內一下子空曠了不少,周世林也不由鬆了口氣。
陛下沒有理會還呆在原地的宮婢,只依舊淡淡的看了眼躺在牀上瑟縮着腦袋的大殿下,頓了片刻之後,終於再次開口了:“如今日這等事,朕不希望再看到下一次了。”
大殿下低着頭訥訥應了一聲:“是,陛下。”
見他應下,陛下這才轉身向殿外走去。女孩子見狀連忙推了推周世林,自己也早跟上了陛下。熱鬧看完了還不走嗎?這等時候不走是想等在這裡被大殿下遷怒嗎?
既然都把大殿下當成孩子了,那大殿下就是孩子好了。一個連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擔的孩子,被他不敢忤逆的陛下訓斥了一頓之後,怕是要找個別的方法找回場子的。原嬌嬌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自然不會遷怒,那麼此時,還有什麼比傻傻站在這裡不動,且他又能夠訓斥的他們這些人更好的遷怒對象嗎?
既然如此,那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哪個高興被一個孩子這般無理取鬧的遷怒一番?不說她了,就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周世林心裡也是有傲氣的。
不知是不是因着先前就是跟着他們進的殿,幾個禁軍護衛眼見他二人再次跟上了陛下,便也連忙跟到了他二人的後頭。
一衆人就這般烏泱泱的出了大殿下的寢殿,便在這時候,走在最前頭的陛下突然停了下來,一衆身後跟着的“尾巴們”心裡頓時忐忑起來:陛下終於要對跟進跟出的他們呵斥了嗎?
想想也是。畢竟是自家的孩子,孩子雖然不懂事,可被別人瞧了去總是不好的。所以,一會兒陛下問起來他們該如何應對,說他們沒看見?顯然是不可能的,又不是眼睛不好使。那該說什麼呢?
衆人正暗暗想着措辭時,只聽陛下開口了:“喬苒。”
被點到名的喬苒忙出列道:“臣在。”
這一聲“臣在”看的一羣禁軍護衛立時鬆了口氣:有喬大人擋着,
那還好。
這幅一衆男兒齊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的一幕看的周世林忍不住直翻白眼:有女人在前頭擋着便鬆了一口氣,這還算男人嗎?
“朕命你查一查大殿下的事,待查明之後你再來同朕回稟。”陛下說道。
喬苒聞言,立時道了聲是。
陛下這才點了點頭,轉而大步向前行去。
周世林跟進跟出似乎已經習慣了,此時見陛下動身,本能的想要跟上去,可走了幾步卻又覺得不對勁,他停了下來,先看看身側,先前跟的比他還勤快的女孩子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那羣跟來跟去跟的勤快的禁軍護衛大抵是看女孩子沒有動,便也跟着沒動。
所以,此時只他一個人跟了陛下幾步,一回頭便看到身後幾步開外的女孩子和一衆禁軍正在靜靜的看着他。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生出幾分尷尬的周世林連忙咳了一聲,正色道:“都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跟上?”
先前這羣人跟的可比誰都快,現在怎麼又突然不跟了?
一衆禁軍護衛再次噤聲:他們……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看到前頭的女孩子沒有動,便也本能的跟着沒有動。
“陛下要我查大殿下的事呢!”女孩子頓了頓,看了眼身後的一衆禁軍護衛,開口道,“我想先問問那個今日原本該在大殿下寢殿前守着的禁軍爲什麼沒有來。”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一衆原本還在發愣的禁軍護衛,聞言,忙跟着說道:“對對,我等要配合喬大人查明此事。”
周世林:“……”不知道爲什麼心頭忽然生出了幾分倦意。
不過,現在他一個人回去似乎也不大好,畢竟都一起看了一番熱鬧了,他一個人走了,他們都還留在這裡,總覺得怪怪的。當然,那些歌舞什麼的,他周世林本也沒有太喜歡,看不看也是無所謂的,既如此,那就乾脆留下來好了。
咳咳,他周世林可不是那種因爲這熱鬧想看到結束才留下來的人。
女孩子倒沒有戳破他的藉口,顯然對此早已習慣了。可頭一回碰到這等事的禁軍護衛便沒有她那麼識趣了,眼睛時不時的往他這裡瞟着。
看什麼看?周世林瞪了他們一眼,厚着臉皮退到了喬苒身側:還是呆在喬大人身後來得好。
喬苒回看了周世林一眼:先前黎兆和徐和修往她身後躲時她還對自己身軀“可靠偉岸”存疑,眼下看一個人都快頂的上兩個她的周世林都往她身後躲,對此更是徹底堅信不疑了。
大楚的男人們似乎膽子都特別小呢!
“今日守大殿下這裡的叫王同吧!”女孩子看了眼一臉驚訝的禁軍統領道,“你先前說過,我記得呢!眼下且先尋個人把他找過來吧,我有話要問他。”
守在大殿下殿前的禁軍同大殿下宮內的那羣宮人宮婢不同,並不受大殿下指派。所以,對大殿下明顯不合常理的命令應當會率先稟報禁軍統領纔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見蹤影。
而且,整個陛下問話的過程之內她都未看到過這個叫王同的人的身影,這顯然不太對勁。
禁軍統領聞言忙道:“已經着人去找了。”
女孩子點了點頭,指向不遠處的宮宴側殿,道:“那我等就先去裡頭等着?”
禁軍統領應下,道:“帶找到了王同,我等自會將他領到喬大人這裡來。”
喬苒嗯了一聲,向宮宴側殿行去。
終於警惕起來的周世林忙看了看,也不消她提醒便連忙擡腳跟了上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也不用自行判斷了,跟着她走總不會錯的。
待到走入側殿之內,眼見周圍無人,周世林便迫不急大的開口了:“我說……這件事不是很明白了嗎?陛下卻要你查,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意思便是陛下覺得此事光憑大殿下一個人是辦不到的。”喬苒說着走到側殿的椅凳上自己坐了下來,等那個叫王同的禁軍護衛被叫過來問話。
周世林怔了一怔,本能的跟着她走到她身旁的椅凳上坐了下來,而後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攛掇大殿下?”
“也不算完全攛掇吧!”喬苒想着措辭,小心翼翼的說着,“一半一半吧!”
周世林聽糊塗了,敲了敲桌案:“你且說說看。”
喬苒看了他一眼,問他,“你方纔可注意到大殿下怎麼稱呼陛下的?”
周世林愣了一愣:“什麼怎麼稱呼?就陛下啊!不叫陛下叫什麼?”
“我們叫陛下沒什麼問題。”女孩子揉着額頭嘆了口氣,只能將話說的更明白一些,“可大殿下是什麼人?”
不等周世林開口,女孩子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沒有如那些尋常公主、皇子稱父道母,而是如我等一樣直呼‘陛下’,你不覺的陛下與大殿下之間委實太過冷淡了嗎?”
周世林看着她,沒有反駁。這可不是能用天家威嚴來形容的,畢竟陛下自己稱呼先帝也是“父皇”“父皇”的喊的,可輪到自己登基了,卻讓唯一的子嗣喊自己“陛下”。
周世林想了想,說了一個不大可能的猜測:“你說……會不會是父皇父皇的聽慣了,陛下不知道該讓大殿下怎麼叫自己,畢竟母皇什麼的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因爲稱呼不好聽這個理由從周世林口中說出來時,便連一向淡定自若的喬苒臉上都不由多了幾分裂痕。
這……還真是個滑稽又叫人無法反駁的理由啊!
安靜了一刻,喬苒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道:“不管什麼理由,陛下對於大殿下是很嚴厲的,以至於大殿下看到陛下的反應是害怕、順從,這一點,大督護你也應該從大殿下先前的反應中看到了吧!”
周世林點頭,本不想說什麼,可看到女孩子鎮定自若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道:“總覺得大殿下似乎沒有被教導出幾分天家氣度來。”
方纔瑟瑟縮縮的樣子,他老周家的孩子膽子都沒有這般小的。
“因爲陛下威嚴,再瞧大殿下先前推諉責任的反應,雖說大殿下確實沒有被教導好,可說他似那等完全沒有自己主意的天真孩子卻又不是,大殿下比起同齡孩子還是成熟了不少的,事實上大殿下並不算笨,只是這聰明的方向不對。”喬苒靜靜的說道,“所以佈局這主意也不能算完全攛掇,從他的眼神中也看得出來他本有此意,只是掌控他宮殿之外的人卻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做到的。”
周世林看了她片刻,微微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所以,弄清楚是誰攛掇的他就至關重要了。”喬苒說道,“那個王同眼下人還沒找到……”
話未說完,幾個禁軍護衛便拉着一個臉色煞白,走路虛浮的禁軍護衛走了進來。
喬苒和周世林看着那個走路漂浮的禁軍護衛皆是一愣。
憋了一路的周世林更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小子該不會是去嫖了吧,怎的路都走不動?”
那走路漂浮的禁軍護衛白着一張臉還不待他說話,身後跟進來的禁軍統領便開口道:“不是嫖,是吃壞肚子了,我等是在恭房找到的他,瞧着連路都走不穩了,還是去請柳太醫拿了顆治腹瀉的藥丸才勉強提得動過來問話。”
周世林:“……”
喬苒:“……你說的柳太醫是那個新進的柳傳洲柳太醫嗎?”
聽她能清晰的報出柳傳洲的名字,禁軍統領似是一愣,不過很快便道:“原來喬大人也聽說過柳太醫的名諱了啊!不錯,就是那個柳太醫。雖是個新進的年紀也不大,可在小毛小病上卻有幾分手段,而且人也好說話,似治腹瀉什麼的他那裡就有這等能及時止住疼痛的配方丸藥,我等因此經常去叨擾他。”
喬苒“哦”了一聲沒有再問,倒是一旁的周世林不忘回頭看她一眼,道:“喬大人還當真是交友甚廣。”連他都不知道這什麼新進太醫,她居然還知道他的名諱,這消息可真夠靈通的,周世林心頭有些酸澀。
自己官階比他高那麼多,怎的消息就沒她靈通呢?
女孩子笑了笑,顯然不準備此時在柳傳洲的身上糾結,而是轉頭看向那個路都快走不穩的王同,道:“王護衛,你今日可亂吃什麼東西了?”
王同搖了搖頭,開口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道:“喬大人,實不相瞞,我腹痛不止之後便已開始想着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的云云了。可想了半日,卻發現我今日並沒有亂吃什麼,”王同說着看了眼身邊的一衆禁軍護衛,頗爲費解,“我同大家吃的明明都是一樣的,可不知道爲什麼,偏偏就我會出事……”
所以,他纔不解。
“腹痛不是亂吃了東西還能是什麼?”禁軍統領見狀也忍不住跟着道了一句。
女孩子“嗯”了一聲,道:“亂吃了東西這一點毫無疑問,不顧,我想方纔我問的問題不對,因爲比起亂吃了什麼東西。什麼時候吃的,爲什麼叫你吃下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更爲重要。”
要知道吃壞了肚子可不比中毒什麼的或許還能查出原委,眼下這王同的症狀柳傳洲一顆腹瀉藥丸下去就好些了,要再想找出吃壞了什麼東西怕不是一件易事。既然如此,那就乾脆莫要從這方面入手了。
“對方讓你吃壞肚子爲的是讓大殿下寢殿這邊無人,所以,今日輪到你守大殿下寢殿這件事除了你自己之外還有誰知道?”喬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