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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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每間宿舍都有了自己的獨立電話,看起來溝通應該變得更加便利。可是她們宿舍總是例外,因爲有人總是從中作梗,所以很難實現溝通無界限。相比當初一棟樓只有一部電話,現在的基礎設施雖然提升了,但是情況卻並不讓人樂觀,甚至更糟!電話就掛在門口的牆上,正對着羅以安的牀位,正是兩者之間最短的直線距離,因此平時有了電話多半都是她去接。

開始的時候羅以安興致很高,每次接起來都先溫柔地道聲您好,時間長了,新鮮勁也就過去了、牢騷也就越來越多了、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了!尤其是在午休或是熄燈之後,從睡夢中爬起來接電話,又總是有六分之五的概率不是找她自己的,羅以安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可是電話一旦響起來她又往往不給別人做出反應的時間,自己總是第一時間就直接跑去接,看起來總是既積極又不心甘情願,既熱衷又很不耐煩,完全取決於她當時的心情。

田寧是學校裡的紅人,平時不但社會活動很多,電話自然也很多。由於家境優越,她早早就買了一個小巧的數字傳呼機,即便經常不在宿舍,她的對外聯絡基本也沒有受到什麼干擾,反正她認爲重要的人都知道她的呼機號碼,宿舍總是找不到人自然會打她的呼機。

但是向真和紀敏弘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好像倒黴的總是那麼幾位,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生活的一種慣性,或者是老天故意的捉弄,認爲這樣的人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對於苦難不會驚慌失措。只要是找她們倆人的電話,如果人碰巧在的話,羅以安常常把電話“啪嗒”往桌子上一摔,冷冷地說聲“xxx”;如果人碰巧不在,從來不問哪裡來電,是否需要留言,只是不耐煩地說句“不在”就打發了,也不管對方的話是否已經講完就啪嗒掛斷。這還不如當初共用一部公用電話呢!至少還有電話記錄,現在只要本人不在房間,電話就完全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你根本不知道當你不在房間的時候是否有人給你打過電話。除了葉青和羅以安本人,其他幾個人都不同程度地誤過事,好在都可以彌補,向真卻因爲羅以安莫須有的仇恨留下了不可彌補的終生遺憾。

羅以安是怨恨向真的,是的,當她無法對賈曉晴發泄自己的怨恨時,就退而求其次,把目標鎖中無辜的向真。而羅以安認爲自己並沒有無端冤枉向真,認爲自己是有權利怨恨她的。發生在端午節那天的事情,賈曉晴當然是始作俑者,並不是說向真的智商就一定沒有賈曉晴高,只是她那樣心思簡單的人是不會想到這樣陰損的計策地,這點羅以安還是心中有數的。可是向真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事前向真對於賈曉晴擔任主持人的事情閉口不談(不管有沒有什麼逼不得已的苦衷),就是幫兇或是同謀,自己當初哪怕知道一點點都不至於那樣驚慌失措以至於丟人現眼。

因此那兩天羅以安總是接到找向真的電話,語氣聽起來非常急切,羅以安敏銳地感覺到向真家裡肯定有什麼急事,羅以安還是刻意隱瞞了下來(當然她當時可能也沒有想到後果會那麼嚴重,可能就算是想到了,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改觀)。向真家裡確實出了大事,七十多歲的外婆突發心臟病住進了醫院,醫生已經向家屬下達了病危通知書。眼見老人的時日不多,向真姐姐趕快給她打電話,可是卻一直找不到人,留下口訊讓向真趕快給家裡來電話也一直都沒有消息。

向真最不能原諒的是,事後從姐姐所敘述的曾經給自己打電話的時間來推斷,她是有機會接到電話的,當然也就有機會見到外婆最後一面。當時向真雖然不在房間裡,但是並沒有走遠,不是在水房就是廁所,她記得很清楚,那晚因爲紀敏弘要洗衣服,兩個人早早就回了宿舍,端着盆出去的時候,羅以安恰巧回來。絕對就在羅以安只要站在走廊喊一聲自己就能聽到的距離範圍之內。可是她明明看到自己端着盆去了水房、明明知道自己就在宿舍附近並沒有走遠,都沒有喊她。

姐姐後來急中生智給輔導員家裡打了電話,向真纔得到消息。雖然都沒有來得及收拾行李,急急忙忙地往回趕,向真還是沒能見到外婆最後一面。姐姐哭着埋怨她,你跑哪去了?早都給你打電話,每次都找不到人!你知不知道姥姥一直都在等你呀!

向真傷心欲絕,她小的時候媽媽沒有奶水身體也不好,只有幾個月大的時候就被送回鄉下的外婆家寄養。向真完全是由外婆一手拉扯大的,靠着外婆每天精心炮製的雞蛋羹、米糊、菜粥才長地又高又壯。向真已經五六歲了,每次和外婆一起出去串親戚或是趕集,外婆還把她背在身上呢!因此向真和外婆的感情最深。

宿舍裡的這些是非恩怨向真無法向家裡人啓齒,就像羅以安當初想到的,這種窩囊、懦弱不適合在這樣的時刻披露,否則只會給家裡人也帶來傷害,而這恰恰是向真最不願意看到的,這些痛苦由她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如果世界上真地存在不可化解、不能原諒的仇恨,那麼對向真而言這就是了。

向真在這之前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別人,就算羅以安當初明目張膽地欺負自己時她只覺荒唐從沒有心生怨恨,在這點上她的心胸和她的身材絕對成正比。但是她一向將家庭、親情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什麼都可以原諒這個絕對不能遷就,而羅以安這次的所作所爲恰好觸動了她最後的底線,家庭就像是她最後的堡壘一樣,只要這塊陣地不被侵犯,她不但能忍氣吞聲,甚至也能一笑泯恩仇,這次向真只能選擇絕不原諒。

但是她不會以牙還牙,這樣雖然痛快卻並不高明,只能讓你失去自我成爲敵人那樣的同類人,就像是隻聽說過狗咬狗或是狗咬人,還沒聽說過什麼人爲了報復去咬狗(瘋子除外,向真認爲自己並沒有瘋,當然沒有必要和羅以安一般見識,相提並論都是恥辱。)既然不打算以牙還牙,自然也沒有必要心裡念念不忘了,心中的嫉恨除了能給自己添堵意外,對於對方沒有任何的殺傷力,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自然沒有必要勞神費力地去做。向真認爲對於仇恨最好的報復就是漠視,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裡,不是不計較而是徹徹底底地忽略;也不是相聲裡面說的,把她當個屁放掉算了,屁還會留下氣味呢!而是就當她是透明的,無色無味,根本不存在,不是以牙還牙、不是以暴制暴、甚至都不是抗議,只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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