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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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集體生活好像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甜蜜得缺少真實感,讓人難免惴惴不安的。總是集體行動的六人行越來越不合時宜,首先不管是上課還是去圖書館很難找到連在一起的座位;吃飯、打水、洗澡每個人又很難同步,速度快的總是那麼幾位又總是要等待速度慢的老幾位,時間長了難免膩歪。最麻煩的是一起逛街,個人的興趣、愛好不盡相同,走着走着經常發現有人掉了隊,沒有傳呼機、手機的日子要在偌大的商場裡面找人實在是很破壞心情的。

最重要的是,在這段沒有原則、忽略缺點的蜜月期間,所有的人不僅在展示着自己,同時也在觀察着別人。對於女性而言,找到無話不說的閨蜜有時甚至比找男朋友還要花費心思。長久以來,男人之間的友誼往往“義”更重於“情”,無論是桃園三結義還是梁山好漢,無不義薄沖天,蕩氣迴腸;相比男人的粗獷、直接,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更加細膩、更加微妙,一個更像是大氣磅礴的交響樂,一個是恬淡的小夜曲,一個是濃油醬赤的北方菜,重油、重鹽,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酣暢淋漓,一個是精緻唯美的廣東煲湯,細火慢熬,看似清湯寡水,實則滋味無窮。

交往的過程纔不是簡單的一拍即合也不是平常的日久生情,要經過很多次用心的揣摩,有意無意的考驗,不但興趣愛好相投,最好家境也能相差不多,這樣才能玩到一起,不至於誰掃了誰的興;身材相貌雖然都是外在,但最好能夠各有千秋,除非有人心甘情願地被臣服,否則只能貌合神離,不會做到真正的心意相同;總而言之,誰也不願意成爲別人的影子,影子自己本身是沒有生命的,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影子就會消失了。

最先試圖脫離六人行的是羅以安和賈曉晴,兩個人是老鄉平時總是一起去參加老鄉會、新生聯誼會,很自然地越走越近。晚間的臥談會兩個人也有了屬於自己的話題、自己的小秘密,而且看起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讓她們很是樂在其中。

另外一對自得其樂的是向真和紀敏弘,紀敏弘家在農村,家境貧寒,前一階段跟着大家一起逛街、一起聚餐已經讓她有些吃不消了。向真雖然看起來在穿衣打扮、日常用品、生活習慣方面與紀敏弘一樣相對保守,但其實她家經濟條件不錯,只是她從來不花心思在這些上面。雖然向真平時總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樣子,但心裡清楚,直覺感到自己和羅以安、賈曉晴、葉青或是田寧都不是一路的,一個是心計太多,一個是過於清高,道不同自然不相爲謀,紀敏弘雖然家境貧寒,但是心地善良,因此兩個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田寧和葉青卻不是因爲兩個人落了單,害怕孤單寂寞,勉強湊和走到一起來的。在另外幾個人的眼中,這兩個人多多少少有些各色、不大合羣的地方。田寧可以無條件地借給別人錢財,卻不喜歡別人用她的香皂或是梳子,更不要說水杯或是飯盒了。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並不知道她的怪癖,一次羅以安從衛生間出來,看到田寧正在水房洗臉,就懶得跑回宿舍取香皂,不見外地拿起她的洗了洗手,一邊洗一邊還興高采烈地說着話。不曾想田寧直接把整塊香皂遞到了自己面前,“給你了!”等到羅以安終弄清楚田寧並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時,好生下不來臺,尷尬得要命。葉青呢,無論何時,不管是要考試忙得四腳朝天還是週末躲在寢室裡偷懶,她的衣櫃、抽屜、書架、牀鋪總是整理得乾淨利落,隨時都能接受內務衛生檢查,不像她們衣服胡亂地團成一團塞在櫃子裡,一開櫃門爭先恐後地往下掉。

只是這兩個人都很驕傲,像是兩隻刺蝟,小心翼翼地尋找着合適的距離,既能彼此取暖,也不至於傷害對方。宿舍裡的另外幾個人都是從高中時期就開始住校,田寧卻是第一次離開家過集體生活。也許是因爲水土不服,也許是因爲有些想家,她的身上起滿了小疹子,雖然不是什麼大毛病,可是奇癢無比,每天要上好幾次藥。其他部位都好說,後背只能是靠別人幫忙了。羅以安和賈曉晴是指望不上的,自從和賈曉晴形影不離之後,就像是爲了證明自己對於友誼的忠貞,或是還因爲香皂的事情對田寧記仇,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總是說些你這全是潔癖惹的禍,太乾淨了也不是什麼好事,你看我們都沒事,怎麼偏偏你一個人得這種怪病!紀敏弘和向真雖然很熱心,可是她們兩個人很少在寢室裡面待着,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泡在教室或是圖書館,雖然並不是在刻苦學習,也不是在和什麼人談戀愛,好像每天早出晚歸,有時甚至中午也只是趴在桌子上打個盹而已,就是爲了佔個位置和別人海闊天空地聊天。見到田寧對着鏡子,使勁夠着給後背上藥,葉青主動過來幫忙。

葉青實在是個有心的女子,總是在適當的時間出現在適當的地點,她不但能夠清晰記得田寧每次上藥膏的時間,因爲知道田寧有輕微的潔癖,每次都會先用香皂仔細地洗手。田寧是個容易感動的人,這些細緻入微的體貼和周到讓她相信她們一定會成爲BFF(BEST FRIEND FOREVER)。很多年之後,每當田寧想起葉青,就會感覺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在心頭縈繞;很多年之後,當田寧終於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就會分外懷念那些因爲別人的關懷而顯得格外陽光明媚的日子,心裡也會分外後悔,當然關於兩個人的決裂這些都是後話,反正那個時候她們是好得像一個人一樣。班裡男生一次笑談,誰是田寧?葉青旁邊的!誰是葉青?田寧旁邊的!足見兩個人形影不離的程度。

如果一直能夠這樣繼續下去,倒也不失爲風平浪靜。整件事情後來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足以說明大一的第一個學期,是一段幸福的蜜月期。就像黔驢技窮的典故中,老虎和毛驢,我們在此不是爲了討論老虎的聰明才智或是毛驢的外強中乾;僅僅是爲了說明陌生、不熟悉的力量,即便是強大的老虎第一次看到毛驢,也因爲不瞭解其秉性而格外謹慎小心。其實,人世間的感情也是如此,就像所有需要磨合的機器一樣,因爲不瞭解因爲不夠默契,不僅會小心翼翼地試探、摸索,甚至也會更加寬容更加遷就,所以很多感情的開始都是美妙的,都有一種麻醉的甜蜜,像是熱戀或是新婚燕爾,不和諧會被新鮮感掩蓋,讓人產生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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