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神志一點點清醒,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粗厲的嗓音。
“再澆他一桶水!”
“不……”傳山一句不用還沒說完,一桶涼水兜頭澆了下來。
“噗!咳咳!”
這下傳山徹底清醒了。
“總算醒了。”有人來到他身邊,踢了他一腳,興奮地笑。
傳山躺在地上環視一週,無語了。他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把這個夢重新做回去?
“羅結巴羅結巴,好你一個羅結巴。本將軍當初真是瞎了眼睛纔會把你提升到重甲營千戶長的位置!本將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小子纔是害本將丟失六座城池的罪魁禍首?!”
這段話沙崇明幾乎是磨着牙說出來的。那透骨的恨意毫不掩飾地從他雙眼中射/出。因爲錯看此人,他在薛朝元面前負荊請罪、自降一級,雖然三殿下說了許多安慰他的話,可這老臉卻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傳山在看清周圍人的瞬間,骨子都涼透。
沙崇明、薛朝元、尹司斐,還有……坐在矮榻上的國師明訣子。
沙崇明看他的眼光充滿恨意是不用說了。
朗國的三皇子殿下則像看什麼骯髒東西一樣,眼中充滿鄙視。
明訣子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但傳山卻最怕他的眼光,感覺像是在用刀刮他似的。
四個人中尹司斐看他的眼光最奇怪,有震驚、有迷惑、有仇視,還夾雜了一些遺憾與憤怒。
還好,他那個營的人沒有人來。還有那些曾經跟他稱兄道弟的人也不在。這也算是一種安慰了吧。
傳山一句話沒說,甚至連要起來的欲/望都沒有。落到這個地步,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場會如何,無非是個”死”字,不過要比別人死之前多受點罪而已。
“看看!看看!這小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怎麼着?還當自己是英雄了?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怎麼會落在我們手裡?”
這大概是傳山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他心情複雜得很,又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
“你大概想不到吧,你也會有被自己人出賣的一天!”沙崇明特地把“自己人”三個字放得特別重。
傳山仍舊沒有反應。這是他在那倉促一個月中學來的,這種時候無論他說什麼,求饒也好、怒罵也好,不過是多受點皮肉之苦,沒有絲毫好處。與其如此,他還不如省點力氣。
沙崇明看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給他一腳。
傳山一把抱住他的腳,用勁一拖,翻身就去扣沙崇明的關節。
這個變化衆人都未料到,有人發出驚呼,是尹司斐。
沙崇明大意失手下氣得大叫,身體用勁往上拱起,想要翻過身來。傳山死命壓住他,正要去抽沙崇明掛在腰間的寶劍。突然肩關節一陣劇痛,手勁一鬆,讓沙崇明扳了回來。
沙崇明一旦佔回上風,立刻提拳猛揍身下的羅傳山。
傳山自然不會乖乖捱揍,可不知怎麼回事,明明疼的是肩關節,可這份疼痛竟漸漸傳之全身,讓他有力也使不出來,只能被沙崇明按在地上猛揍。
孃的!傳山用僅餘的力氣舉起雙臂護住頭臉,彎起身體任由沙崇明瘋狂狠揍他。
沙崇明差點氣瘋,他堂堂一軍之帥,更被稱爲朗國第一勇士,卻被一個小小細作,在他最在意的幾個人面前把他制住。這份恥辱他怎能忍受?
“夠了!再打就打死了。”冷冷的聲音傳來,是明訣子開了口。
傳山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失力的原因了,除了明訣子不會有其他人。
沙崇明心中忿恨,又狠踹了傳山幾腳,纔不甘願地放過他。
“混蛋,竟然趁老子不備暗算老子!老子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人既然已經在這裡,等會兒你想怎樣出氣都行。這麼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不能就這樣讓他死了,否則怎能對得起爲朗國犧牲的無數大好男兒們。”薛朝元不緊不慢地道。
“呸!”傳山吐出口中淤血,抹抹嘴脣,任由朗國士兵上來把他拉起。
這些士兵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溫柔,加上他又是最爲人痛恨與不齒的細作,這些士兵能對他溫柔才叫奇怪。
“把他帶出去。讓軍隊裡的人好好看清楚羲朝派過來的最大害蟲長什麼樣!”
傳山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他寧願自己在這裡被虐殺,也不願意出去面對那些曾經的熟面孔。
“殺了我!”傳山拖住腳步,面朝薛朝元,沙啞地吐出到這裡後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不。”薛朝元微笑着搖頭,“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羲朝的奸細長什麼樣。也算是給他們敲個警鐘。”
明訣子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傳山面前,道:“你別指望自殺,貧道決不會允許讓你這麼輕易死去。那晚貧道被偷襲,你在當夜逃出大營,而偷襲貧道的妖孽也不見蹤影,這世上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妖孽?你……是指那條黑蛇?哎呀,真可惜,你沒給它咬死……嘿嘿……唔!”傳山一時口快立刻落得痛得渾身顫抖的下場。此時他已經發現自己只剩下說話的力氣,甚至連直起身體都難。如果不是後面兩個士兵押着他,他已經癱倒在地。這時就算他有自殺以保尊嚴的手段也使不出來。
“那妖孽在哪裡?說!”明訣子的臉色變得越發陰寒。
“你……去地獄裡……問吧!”傳山逼着自己說出這幾個字,張開嘴吃吃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
明訣子眼光數變,瞧傳山的目光越來越毒。一揮手!
帳篷的簾子被高高掀起,傳山終於還是被拖了出去。
外面赫然已經站了黑壓壓一羣人。
“看清楚沒有?這就是你們認作兄弟、掏心掏肺的羲朝奸細!”薛朝元站在上風口,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口氣。
人羣漸漸圍攏了過來。當天接到消息的人都趕來了,據說朗軍中最大的奸細已經被抓住,而這個人在他們身邊隱藏了近三年,竟沒有一個人發覺不對。
“羅巴子!真的是你?!”有人認出被押的人,當場悲憤地叫出聲來。
傳山也認出此人,他是伙頭營的掌勺大師傅,也是當初把自己帶入軍隊的好心人,熊老二。
“你、你……我不相信!我……啊啊!”熊老二大吼一聲就要衝上前來。旁邊的人連忙一起拉住他。三殿下還在那裡,熊老二衝動的太不是時候。
“羅巴子,你說話呀!你說你是不是羲朝奸細!你說——!”
傳山所有力氣都用來維持那根頸椎。他能說什麼?說各爲其主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不管他在羲朝還是朗國,他殺的都是“自己人
”。
年輕還不夠堅韌的心在一點點崩裂。
從小深植在靈魂中的良知在反覆折磨着他。
本來這些痛苦他已經成功地掩藏到心底最深處,可今天這些負面情緒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一起涌了上來。
“朗國的兄弟們啊,你們在放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這個人的同時,他早已準備好刀子。你們中間有多少人的親朋好友死了?他們爲什麼會死?”
尹司斐的腳步很慢,慢慢地走到三皇子十步遠的地方。這位三皇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邊說着一邊向尹司斐靠近。
尹司斐看着薛朝元向他走來,一動不動。
“你們是朗國最了不起的士兵將領,事實也證明羲朝那些軟蛋根本就不是你們的對手。”薛朝元似乎很欣賞自己說出“軟蛋”這兩個不文雅的字眼,在嘴中回味了一番,才接着道:
“而我們差一點就要贏了!眼看我們就可以獲得那富饒的江山河水,眼看我們朗國也可以像羲朝人一樣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六座城池,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纔拿到?可是!就是這個人,通風報信,吃着我朗國的飯、拿着我朗國的軍餉、受我朗國兄弟的保護,卻做出背叛我朗國的事!”
有人的眼睛紅了。
傳山努力讓自己平視前方,不看那些人,也決不讓自己低下頭。
“你們中有人把他當兄弟看吧?你們中是不是還有些人對他推心置腹、甚至還想過就算爲他死也值得?田仕,你跟他共事近三年,可知他是羲朝奸細?”
被點名的田仕額冒青筋,看傳山的眼光充滿憤怒。
“陳力宏,你做他副手半年,可知他隨時隨地都準備把你們送進地獄?”
陳力宏“噌”的一下拔/出厚背砍刀。
“你、你、你!”薛朝元一個個點名,把千戶長以上的官兵半數點了一遍。
“你們叫他什麼?巴子?多親切?可是你們可知這就是他爲了掩蓋羲朝口音而故意裝出來的?”
“殺了他!”人羣中終於有人忍無可忍大喊道。
“你們知道他叫什麼嗎?他叫羅傳山,不叫羅巴子。他是羲朝人,不是朗國人。他握着朗國兵器,殺的是朗國的兄弟!這樣的人你們還能把他當兄弟——?”
“殺了他——!”
“羲朝人最陰險!殺了他們——!”
“殺——!”
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在朗國大營上空迴盪。
薛朝元滿意地笑了。什麼能比得上一支憤怒之師?什麼能比得上滿腔仇恨?
等着吧,羲朝。你們的版圖很快就會消失,我朗國的鐵騎很快就會踏上你們的大好河山!哈哈哈!
“把他綁到操場那邊的柱子上!老子要讓所有人看清楚,羲朝奸細的下場!”
風,呼嘯地從操場上吹過。
被綁在柱子上示衆的傳山默默等待死亡降臨。
這時他想起很多,他的父母、弟妹、王頭、鄭軍師、還有吳少華和李雄,包括一些只見過幾面的人也在腦中閃過。
傳山心有不甘,他才二十歲。大好的人生纔要開始,他還沒有等到二十五歲之後的好日子,他一點都不想帶着一身黴氣死去。
還有五年,還有五年我就可以轉運了。五年……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五個時辰呢。
“羅傳山,你身爲羲朝奸細卻被羲朝高官出賣是什麼感覺?”沙崇明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過這次他卻不敢再靠近他,而是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嘲諷地笑。
薛朝元與明訣子則坐在士兵搬來的太師椅上。尹司斐和士兵們站在一起,飄忽的眼光也不知在看誰。
果然如此。傳山不是笨蛋,在醒來發現自己身在朗軍大營後,就猜測出羲朝那幫將領肯定有人有問題,而最有可能的人……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名羲朝士兵怎麼能離開軍營悄悄跟上你們?”
“他叫盧沅。”傳山突然啞聲道。
“哦,原來那個短命鬼叫盧沅。”沙崇明在嘲笑:“可惜啊,他死了還得背一個爲報私仇、私逃出營的罪名。哦,他還有一個罪名,那就是殺了押解你的士兵。”
雖然已經想到盧沅可能會有的下場,但真正從沙崇明嘴裡聽到,傳山心裡還是翻浪一樣的難受。
盧沅兄長被他在戰場中殺死,而報仇心切的盧沅又被人利用,死後還得背上罪名。兩兄弟可以說都是死在他手上,傳山心裡怎能好受?而且盧沅看起來似乎還沒他大。
“你很痛苦?不過死了一個羲朝士兵你就這麼難受?那我朗國呢?我朗國因爲你犧牲了多少兄弟!”
沙崇明一個耳光抽來。打得傳山臉一歪,吐出一口帶着牙齒的血水。
傳山掩藏下眼中仇恨,在這種時候任何激烈的行爲只會讓仇者快自己不舒服。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
傳山努力擡起頭。
“他好像身居高位,高到可以左右你們羲朝的地步。”沙崇明得意的笑。
“羲朝是一塊肥肉,不只我們朗國人想要,就連你們自己人也想霸佔它。你說你冒着生命危險、揹着罵名、甚至落到讓自己人仇恨這麼悲慘的地步,付出這麼多,結果呢?結果你們羲朝的高官、你拼命保護的對象,爲了與我們合作,把你賣給了我們。哈哈哈!”
痛苦吧,痛苦吧!看到傳山剛毅的臉不再像剛纔一樣面無表情,沙崇明心裡愉快萬分。
“哦,對了,聽說你是王標王大將軍派來的是不是?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們的戰神王將軍怎麼樣了呢?”
傳山猛地擡起頭。
沙崇明嚇了一跳,竟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大怒。
“王標有什麼本事?他能打得過本將嗎?他的計策能有多高明?如果不是因爲你通風報信,本將軍又怎麼可能會輸給他!不過不用本將整治他,你們自己人就會幫本將報這個仇!”
“王將軍……怎麼了?”傳山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啊,不死也差不多了。”
“你……說……什麼?!”雖然曾經設想過在京城的王頭可能不太妙,但怎麼也沒想到糟到這種地步。
“我說他和他的那個白臉書生軍師就要赴斷頭臺了!哈哈哈!你知道罪名是什麼嗎?通敵賣國,哈哈哈!”
“不!不可能!”
看傳山怒極攻心、目眥欲裂,沙崇明笑得越發開心。
離他們不遠的三皇子也笑了。
可笑胡予那斯害怕王標擋住他登上皇位的去路,自毀長城。沒有了王標的北軍又怎麼可能被稱爲羲朝最強大的軍隊。原來的北軍戰神已經病死,而現在的戰神卻被
囚於監牢很快就會被莫須有的罪名問斬。如今還有誰能擋住朗國鐵騎?
羲朝海軍嗎?那是胡予的表親,只會吃喝玩樂、熱衷於扮演海盜的蠢貨。
還有鎮守南邊和西邊的軍隊,那隻不過是羲朝一小部分只負責鎮守邊關的守備兵力,根本不能調動。羲朝爲對付他們把大量的兵力都已集中到北軍,還有一些剩餘兵力則掌握在有各自封地的幾位王爺手裡。
沒有人能阻擋得了他,羲朝已經是一盤散沙。他只要趁熱打鐵,在胡予沒有站穩腳跟之前先把大運河以北全部拿下,他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他,薛朝元,可不願意只做一個小小朗國的皇帝,他想的更多更多。
薛朝元的眼光飄向與士兵們站在一處的尹司斐。到時候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他一定會得到。不管是什麼!
“王標和鄭秋玉一死,永遠沒有人能證明你的身份,你到死都會背個污名。就連你家人也會受你牽連!可憐喲,聽說你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傳山身體一震,“你們要對我家人……做什麼?你們這幫……混蛋!這是我、我和你們之間的事,這是軍人……和軍人之間的戰爭,他們只是普通老百姓,你們怎麼能!”
傳山要急瘋了。禍及家人,難道他真的是黴星轉世?不!這是他的過錯,他來背!怎麼可以對他家人下手?怎麼可以——!
“你家人可不是我們要殺的,而是你們的胡大將軍主動要送給我們的。說是藉此平息我們的憤怒,以修兩國友好。哈哈哈!”
傳山雙目赤紅,喉嚨中鐵腥味上溢。胡繼孝!胡繼孝——!
“哎呀,不知道我們的人手是否已經趕到羅家村,真想看看你家人被斬掉腦袋後的表情,不過不用急,很快他們的頭顱就會被送來,與你的一起祭奠我朗國犧牲的將領士兵們。”
“你們不能這樣做,不能……”傳山想大聲嚎哭。他做錯了什麼?他只是爲了保衛自己的國家而已,爲什麼反而會被自己的國家給出賣?那麼他努力到今天又有何意義?!
他恨!他不甘心!胡繼孝!胡予!你們纔是真正的賣國賊!
“沙將軍,你似乎還忘了一件事。本宮記得那位丞相的兒子讓人送來的信件上似乎還說了一件事。好像這位羅英雄在北軍中有兩位生死至交……”
經薛朝元這麼一提醒,沙崇明立刻想了起來。
“對對對,還是殿下您的記性好啊。下官給這奸細氣糊塗了,差點忘了說這件事。”
說完,沙崇明望着傳山嘿嘿笑道:“你們的胡代將軍怕你一個人在地獄裡寂寞,說是要把你兩個朋友一起送下來陪你。已經跟我們約好,如何在戰場上斬殺他們!”
從來沒有過的恨,包裹住傳山全身。
如果胡家父子現在站在他眼前,他會撲上去把他們的肉一塊塊咬下來!
少華,阿雄,小海,小詠,爹,娘,王頭,鄭軍師……
我對不起你們!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我、我恨哪——!
“啊啊啊——!”
慘烈的吼叫蓋住了風聲。
恨!恨!恨!年輕的心被恨意侵蝕。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良善?
從小樹立的人生觀念在傾覆,道德良知開始扭曲。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什麼大義全是狗屁!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只要家人和朋友能活下去,只要能殺了那些奸人,哪怕成魔也在所不惜!
他成不了魔,那他就變成鬼,變成厲鬼來收割這些人的人命!
他寧願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會放過這些人!
尹司斐一直在默默看着這一切,雖然聽不清沙崇明都跟姓羅的奸細說了些什麼,但他知道事情始末。此時聽到這聲充滿悲憤、怨恨、不甘的嘶吼,突然,他對這人的恨意一下降低了許多。
可惜這個人生不逢時,沒有成爲英雄,卻成了悲劇人物。
“我不會放過你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陷入瘋狂狀態的傳山也不知在跟誰怒吼,他的嗓子似乎被撕裂了,到最後只聽到沙啞刺耳的嘶鳴聲,卻聽不到完整的字句。
熊老二臉色猙獰,雙手緊抓,也不知是恨還是難過到極點。
田仕不忍地低下頭。說到底各爲其主,如果他站在他的立場上,又能好到哪裡?
陳力宏跨前一步,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他想一刀殺了他,不想這人再承受更多的痛苦。這人死了,他就當巴子犧牲了,以後當作兄弟祭奠他一輩子。
傳山的痛苦,讓在場很多人覺得悲慘的同時,更多的人則是嚐到快意的滋味。
就連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國師明訣子也微微挑起了脣角。
“殿下,您看這就讓兄弟們對他施行凌遲之刑如何?一人割上一刀,大概到晚上就差不多。到時候把這人的頭顱用石灰醃了,等王標他們的頭顱一起送來後,請殿下用他們祭奠大軍亡魂。”沙崇明看火候已經差不多,轉身向走過來的薛朝元請示道。
“嗯。”薛朝元剛準備點頭許可,就聽明訣子忽然在他身後道:“凌遲之刑麼?貧道倒是有一個好東西可以起到相同作用。還能延長他的痛苦。”
“哦?是何妙物,竟能起到這樣的作用?”沙崇明好奇道。
薛朝元卻在聽到明訣子的話後,在心中爲那細作輕聲一嘆。
沙崇明對國師可能還不太瞭解,但與這位青雲派門人打過多次交道的三皇子卻很清楚,這位嘴中喊着“無量天尊”的道長,可沒有一顆身爲修道人的無爲之心。
羅傳山得罪了他,比得罪十個沙崇明還要可怕!
明訣子沒有馬上回答薛朝元的提問,盯着柱子上的傳山,轉換話題道:“殿下,貧道有個想法,不知可行否?”
“國師請說。”
明訣子眼露/陰毒,緩緩說道:“一個人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延長他的痛苦,讓他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永遠被怨恨、憤怒、悲傷等負面情緒包圍,讓他一直懷着這些怨恨一直活到死去,這纔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
傳山口中發出奇怪的笑聲。他要活下去!再怎樣的痛苦也比立刻失去復仇的希望好。來吧!只要他還活着,他就會把這一切都討回來。
“國師您是說?”
“凌遲之刑對這細作來說輕了,再痛苦也不過幾個時辰的事,他現在恐怕巴不得早點解脫。依貧道看,倒是有個地方非常適合他。”
“您是指……那裡?”薛朝元神色一動。
“是。”
“可是如果讓這奸細逃出去了怎麼辦?”沙崇明沒有蠢到去問那裡是哪裡,而是看着一臉怨毒的傳山直接提出他的擔心。
明訣子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逃出去?可能嗎?貧道既然說要把他送去那裡,又怎麼可能沒有萬全的準備?”
明訣子似乎對自己將要施展的手段充滿信心,“他要真能逃出
去,貧道倒要看看那時的他還能做些什麼。況且比起我們,他更恨的人是誰?逃出去也不過是給胡予那斯增加一個仇人,對我們來說有何壞處?還是沙將軍害怕這斯的報復?”
“怎麼可能?”沙崇明被明訣子一句話刺激得臉紅脖子粗。
偏偏傳山在此時發出輕蔑的嗤聲。激得沙崇明一鞭子就揮了過去。
可他就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只是盯着這幾人,盯得沙崇明頭皮發麻。
薛朝元哈哈一笑,打圓場道:“一個跳樑小醜而已,又能掀起什麼風浪。沙將軍又豈會把他放在眼裡。就算他逃出去,我們一樣能把他抓回來。況且國師不是說了嘛,他已有萬全之備。”
“那國師大人您指的萬全之備是不是就是剛纔您所說的……?”薛朝元不無惡意地詢問。他就是要讓那個人怕。
“呵呵,沒錯。貧道有一個玩意兒可以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對於懲罰這個奸佞小人來說再合適不過。”說着,明訣子從袖中摸出一個小袋子。打開袋子,裡面是一個看似玉質的盒子。
“這是貧道一年前無意得到的。得到時連貧道都不相信這傳說中的魔果真的存在。”
魔果?
看薛、沙二人露出不解的眼光,明訣子得意的捋了捋三縷長鬚,道:“這果子有個名字就叫‘凌遲’,不過魔界的魔物們卻喜歡叫它‘骷髏果’。對於魔界的魔物們來說這骷髏果乃是大補之物,但對於普通人類卻有着非常有意思的效用。呵呵呵。”
“有何妙用還請國師賜教。”沙崇明緊緊盯着那玉盒,可能明訣子說得太玄乎,讓他有點將信將疑。他可不想輕易放過羅傳山。
“效用麼……”明訣子看着綁在柱子上已無力嘶吼的男子陰陰地笑:
“服下此果,立見其效。腹痛如絞,身如刀割,每三個時辰循環一次。七日內渾身如割肉般痛苦難當。七日後十五天內身上的皮肉開始逐漸皮開肉綻、進而腐爛。無論任何藥物治療都無效用,連想止痛也不可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上的皮肉一點點爛掉、脫落,其痛苦比凌遲之刑更甚!
不出半年,渾身的皮肉就會爛光。就算那身強體壯能熬的,也不會超過一年,等皮肉爛光,自然就輪到內臟,一爛到內臟,這人自然也就活到了頭。可就算他嚥了氣,那身皮肉還是會爛下去,直到露出骨架爲止,所以才叫骷髏果。”
一年?傳山抓住了唯一的重點。他的眼中隱約有了希望。
沙崇明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東西。”隨即又高興起來,盯着傳山恨不得馬上把那東西給他塞進去。
明訣子也是神色愉悅,就像是已經看到傳山服下骷髏果後的悽慘模樣。
“你看,凌遲之刑不過數時辰之苦,可服下此果,直到他嚥氣那天爲止,這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得受那比凌遲更甚之痛苦,你們說這是不是比凌遲之刑更爲妙哉、樂哉?哈哈哈!”
笑聲一頓,明訣子無比陰森地接了一句:”最妙的是,服下骷髏果的人類連想尋死也不能,因爲死後其靈魂也不得超脫,日夜都得受骷髏果魔力折磨,直到靈魂消亡那日,他都只能在無盡痛苦中徘徊。”
薛朝元與沙崇明互看一眼,俱是心中一寒。
明訣子起身,手握玉盒兩步走到傳山面前。
傳山對他露出染了血的牙齒。
“小子,貧道會去看望你。希望那時你不要跪在貧道面前求貧道給你一個解脫纔好。”
傳山想說話,卻因嗓子受傷只發出低啞的嘶鳴,咋一聽,如同笑聲一般。
明訣子打開玉盒,取出一顆紅得發黑的奇形果子,一把捏開他的嘴,硬塞了進去。
傳山想吐出來,但明訣子硬捂着他的嘴,在他喉嚨處一抹。
傳山不由自主吞嚥下去。
很快,傳山的臉色開始扭曲,忍了又忍,終因無法忍受這種非人的痛苦而發出了讓仇者快的痛苦嘶吼。
明訣子看着他,確定藥效已經發作,也不離開,就站在那兒欣賞傳山痛苦難當的模樣。
薛朝元望着這樣的明訣子,寒意漸從心底升起。
父皇的決定會不會是引狼入室?朗國與青雲派的合作是否真的能像他們想象中那樣,互惠互利?他們是否小瞧了這些道人?
人的欲/望只會越來越大,如果青雲派不能滿足那些礦產,以朗國舉國之力是否能應付這些身懷奇妙法術的道士們?
如果明訣子暗中給父皇或自己下了那骷髏果……
薛朝元的眼光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