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女人撲進吳少華懷裡。
“啊啊啊——!”吳少華慘叫。
女人低下頭,緊抱着吳少華,眼淚汪汪地道:“郎君,你不記得羅妹妹我了嗎?”
“你你你……”
“你什麼?你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女人一把推開比他矮了三分的吳少華,一手叉腰,一手點着吳少華的鼻子罵:“你這個沒良心的,枉費我對你一往情深,如今你發達了就忘了我這個糟糠妻是不是?”
“我錯、錯了!娘……子,我們到帳篷裡說話。”吳少華顫抖着,痛苦地說道。
“郎君——!”女人再次撲了上去。喜滋滋地拖着吳少華的胳膊就往帳篷裡走,邊走還邊說:“郎君,你真討厭,一見面就想和人家……那個,討厭!”
圍觀的糉子們一片譁然。
“吳頭好厲害。”
“是啊是啊。”
“怪不得他不肯說他已經成親了。”
“理解理解。換了我,娶了這種婆娘早掐死了!”
“好醜!”
“嗯嗯!”
“沒見過這麼醜的女人!”
“她真是女人?”
“她胸部那麼大,應該……是吧?”
“反正吹了燈都一樣。”
“這個吹了燈也不一樣吧,我感覺她好像比吳頭還高……”
“他們進帳篷了!”
“對了,那女人說是要來和吳頭圓房的。”
“和那女人圓房?”
“吳頭等會兒出來……還能活着嗎?”
“你們眼睛都瞎了嗎?那是女人?那是女人老子把頭剁下來送她!還不知誰在整吳頭呢。喂,狗子,你們負責查驗那女人身份路引,你們說那女人真是吳頭家鄉來的?笑什麼笑?好啊!我知道了,你們……這是誰在整吳頭對不對?”
負責查驗家屬身份的士兵們你推我、我推你,笑成一片。
吳少華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別揉了!貧僧不是鬼。”傳山右腳架上左大腿,右手搭在椅背上,左肘撐着扶手,斜靠在椅子上大咧咧地道:“小子,幾年沒見出息了嘛。已經是千戶了?”
“你……”
“我不好。一點都不好。總之沒你們好。”
“不是,我是說……”
“什麼時候這帳篷裡還設了廳堂?我記得進來不就兩張椅子一張牀的嗎?牀呢?”
“在屏風後面。”
“哦。脫吧。”
“不要!”
“叫什麼叫?叫你脫你就脫!”傳山兇狠地道。
“羅、羅、羅……”
“羅什麼?叫羅妹妹!”
“你怎麼混進來的?那幫人在幹什麼?怎麼可能讓你進來?”吳少華的問題太多,腦子一時變成糨糊。
“這是大營外圍,防備沒那麼嚴。這家屬接待區的守衛我也幹過,無聊得要死,能有看到上級出醜的機會誰願意放過?他們看我穿成這樣,又聽說是來找你的,就自動問我:是不是有人僱了我讓我來整你。我就這麼順水推舟進來了。”
“那你來幹什麼的?爲什麼要扮成這樣?你來見我不一定非要扮我媳婦啊,還弄得這麼醜!你能不能不要穿着這套衣服擺出這個樣子?!我對女人的夢啊……!”吳少華抱頭痛哭。
“起來!”傳山坐在椅子上一腳踢過去,“貧僧已經去見如來佛祖,還怎麼來見你?詐屍啊!”
“對了!你已經死了!”吳少華騰地站起來,叫:“你小子沒死爲什麼不告訴我,害得我當初……唔唔!”
傳山飛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捏着嗓子叫:“啊啊~~郎君!你好討厭!一來就讓人家脫衣服!”
一邊壓低聲音對捂着胸口嘔吐的吳少華道:“外面有人在偷聽,給老子配合點!”
“你……”
“進來說!”
兩人走進屏風後。
“郎君,人家真是你媳婦嘛,難道你覺得我不美嗎?你看我這身段~~”
“嘔——!”
“郎君,*一刻值千金,我們就不要耽擱時間了。讓奴家試試你有多威猛吧!”
……我會變陽痿……一定會!嗚嗚!
“王頭和鄭軍師是不是出事了?”
“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死而復活’?”
傳山不耐煩地甩出兩個字:“任務。”
“噢……”吳少華釋然了,“那你現在……”
“我不能直接見你,如果讓人認出我來,你我麻煩都大。”當初離開羲軍時還名不見經傳,但現在他好歹也是一名千戶長,傳山可不敢保證沒人認得他這張朗國千戶長的臉。
“那你還來?”
“死道友不死貧僧,是兄弟就要有難同當。怎麼你不願意?”傳山拽着吳少華的領子斜視他道。
吳少華悲憤地低聲吼:“他孃的,遇到你就沒好事!說,你神神秘秘的,找我到底什麼事?”
“你先跟我說說王頭他們、還有北軍現在的情況。”
“……你不是奸細吧?”吳少華懷疑道。
傳山一拳頭揍了過去。
“別打了!我說我說!”吳少華一邊哀哀痛叫,一邊壓低聲音道:“王頭和鄭軍師的事不太妙,當時……”
傳山皺眉聽完事情經過,基本上和駱駝商行掌櫃告訴他的差不多。
“那現在北軍的大將是誰?”
一聽這個問題,吳少華的臉色變了,變得相當不屑以及憤慨。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冰冷了三分:“你肯定想不到,現在的北軍大將就是當年那個胡繼孝。”
“胡繼孝?”傳山懷疑自己的耳朵,“就是那個喜歡擺少爺派頭、尿尿還要尿壺接的胡小雞
?”
“就是他!自從他成爲北軍大將後,大爺我的日子……”看傳山一臉不解,吳少華氣得罵:“難道你忘了當初就因爲你這個倒黴鬼,連累大爺一起看到他摔進糞坑的事?”
傳山反擊:“難道不是因爲你先剪了他的褲帶?他要不是褲帶斷掉,被掉下來的褲子絆倒,也不會……”
“那還不是你教給我的!甚至連褲帶不要全剪斷,要留個一分都還是你說的。”吳少華氣得想哭。當時一起行動的還有一個李雄,可人家胡小雞沒看到李雄只看到他和羅傳山了,而羅傳山又已經“死掉”,他自然就成了胡小雞最想要打擊報復的對象之一。
“我只是隨口說說……”看吳少華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他一般,傳山很識相地轉換了話題。
“呃,胡小雞怎麼會當上北軍大將?其他將領會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吳少華沮喪地道:“誰叫人家修了個厲害的爹。他這個代北軍大將的位子是皇上親自指定的。聽說就是他爹胡予極力推薦、加上一幫奉迎拍馬的人一起努力的結果。而且他頂的是個代將軍的名頭,說得好聽等王頭回來就一切恢復原樣,讓將領們想挑刺都不好挑。鬼知道王頭這次回京會怎樣……”
傳山聞言也很頭疼,“皇上是不是糊塗了?怎麼會讓胡小雞坐上這個位置?”
“哼!天知道是皇上糊塗還是誰糊塗。”吳少華冷笑:“按照我們胡大丞相的說法:現在邊關安定,不需要猛將鎮守邊關,但大軍也不能隨便交給一個阿貓阿狗,一定要找一個能讓皇上放心、大軍交給他也不容易出亂子的人,而想來想去這個代將軍的位置只有他兒子胡繼孝最適合。”
“放屁!邊關安定?邊關哪裡安定了?朗國眼看就要打過來,他們一個個還在做夢!”
傳山擡頭。
吳少華看着他的眼睛。
“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這件事情很危險,尤其現在的北軍大將還是胡繼孝。如果弄個不好……”
“你去朗國了?”
傳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說吧,我會找人商量。我怕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至少讓我知道朗國會有什麼動靜。”
傳山也沒再隱瞞,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並和吳少華一起簡短地分析了現在的形勢,推測胡繼孝可能會做出的安排。並定下了先讓少華試探胡繼孝口風,再把傳山帶到他面前以作證明的計劃。
說完,傳山拍拍吳少華的肩膀,道:“兄弟,交給你了。”
看吳少華一臉苦相,又加了一句:“記得獨樂不如衆樂,找人和自己一起痛苦,自己的痛苦就能減低。明白嗎?”
吳少華笑,突然一拳頭打了出去,嘴中喊:“打死你這個臭婆娘!讓你敢騙我!”
外面偷聽牆角的人一起驚歎,吳頭髮威了!
不一會兒,吳千戶衣衫凌亂、咬牙切齒地從帳篷中走出,仔細看可以看出他的步伐有那麼點奇怪,像是某個部位十分不適。
“呃,吳千戶,你沒事吧?”偷聽偷看的人奇怪了,剛纔發威的不是吳頭嗎?怎麼現在看吳頭倒像是被狠揍的一方?
吳少華瞥了他一眼,一個眼眶明顯發青。
士兵趕緊低下頭。
“你們幹得好啊!合着李雄一起來整大爺我是不是?你們都給我記住!”吳少華在心中嚎泣,該死的倒黴鬼一點虧都不肯吃,他只不過想做個樣子挽回面子而已,那傢伙竟然反過來把他揍了一通,還說什麼看他這幾年過得滋潤所以不爽。嗚嗚!
“李雄!你給我等着!”吳少華大吼。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找來一個男人扮演吳頭媳婦耍他的罪魁禍首就是吳頭的朋友——步兵營的一位千戶李雄。
嗯,難兄難弟,可以理解。
吳少華佝僂的背影遠去了,這邊的帳篷裡又有了動靜。
只見吳千戶的“媳婦”垂着頭,手指挽了挽垂下的秀髮,對負責接待他、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狗子羞答答地道了一句:“多謝大哥指點,我回去了。”
“大、大嫂慢走。”士兵結巴道。這人得罪不起,竟然能把騎兵營最彪悍的吳頭給打得眼眶發青、走路不穩,而這人一點事沒有,定非凡人哪。
吳大嫂走了,一扭一扭的高大身軀,給凡是看到他的官兵們都留下了一生不可磨滅的印象——彪壯男人扮窈窕女子果然是毀滅性的!
羅傳山感受着身後複雜的眼光,滿足了。
一爲傳達了重要軍情;二爲滿足了男人一生中最陰暗的欲/望之一:扮演一次女人。而且這效果多震撼啊……
傳山走到無人的河邊,陶醉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對着河水顧影自憐了一會兒。
柳葉眉、杏仁大眼、桃花腮、櫻桃小口,外加一張欺霜賽雪的臉,再錦上添花在脣邊點上一顆豆大的美人痣,啊!多標準的美人臉啊,簡直讓人、讓人……想一頭栽進護城河裡。
時間馬不停蹄地奔過,轉眼就過了一個月,把消息傳達出去的傳山一邊在駱駝商行做事,一邊等待吳少華的聯繫。
傳山很急,軍情如火情。過了這麼長時間,朗國會有什麼變化誰也不知。那位國師到底是生是死他也不能明確,如果只是受傷的話,這麼長時間過去,說不定對方已經好了大半。
看消息送上去到現在還沒有反應,傳山知道已經錯過了攻打朗軍的最佳時期。但看朗軍也沒有絲毫動靜,想必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傳山不敢去想胡繼孝根本沒有把少華報上的軍情當回事,希望這位代將軍還有點做將軍的腦子,不要被私仇矇蔽了眼睛。
現在傳山只能祈禱老天爺快點讓王頭和鄭軍師回來,就算不能,也希望胡繼孝能招見他。
不是傳山對自己看得多高,但在這時的他看來,胡繼孝讓他就這樣空置在城裡簡直就是浪費!
要知道他對朗軍大多數將領的個性包括習慣都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們大多數人的弱點在哪兒,而且對於沙崇明調兵遣將的模式、喜歡用什麼計,他也摸得不敢說十分吧,至少也有個七八分的底。
軍法上不是說知己知彼就已立於不敗之地了嗎?如果讓他回到羲軍……
“駱平生在嗎?”
正在櫃檯裡擺放貨物的傳山轉過頭,一人打頭,共五名羲朝士兵走入商行。
“我就是。有事嗎?”
“我們將軍要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終於來了。傳山放下最後一件貨物,謹慎地道:“你們等等,讓我先和這裡的掌櫃打聲招呼。”
“你快點,我們將軍還在等着。”
“好,我馬上就來。”
兩名士兵跟在傳山身後一起走入後堂,正在算賬的掌櫃擡頭看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就臉上帶笑迎了出來。
“稀客稀客,諸位兵爺到小店是有什麼看中的貨物嗎?”
士兵沒有回答,臉皮繃得很緊。
傳山接過話茬,笑着道:“掌櫃的,麻煩你挑點好東西送給這些兵爺,我要跟他們去辦點事,去去就回。”
兩名士兵臉上出現“算你們識時務”的表情。
“哦,是這樣啊,來來來,你過來跟我一起看看,看什麼東西適合這些兵爺。”
傳山依言湊了過去。
兩人擠在架子前,掌櫃的一邊注意後面好奇打量貨架上貨物的士兵,一邊壓低聲音問:“老夫沒有收到任何指示,你這是……?”
傳山低聲回道:“這麼長時間沒有收到消息,我想王將軍八成已經出事。事情緊急,我只有這樣辦。”
隨即放大聲音:“掌櫃的,多謝你這些天照顧。春末夏初天氣最是多變,掌櫃您年紀大了,出門可得多注意天象,免得刮個大風、下個大雨什麼的來不及準備。”
老者意會,點點頭,隨手取了些臘腸風雞之類的醃製肉類。
傳山和滿載而歸的士兵們離開了,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有人正振筆急書,只見雪白的宣紙上開頭五個大字:朝中有變,逃!
王標寫好信,把信紙裝入竹筒,連同一張地圖、一個玉板指一起交給親信家兵道:
“趁現在城內還沒有戒嚴,你趕快走。從密道出去,外面那些人不認識你,等出了城,你去城外的趙家溝找一個姓水的老頭,找到他後把玉板指拿給他,然後跟他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無論我這裡出任何事情,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等辦好這件事情,不要耽擱,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朗國邊境,想法把這封信放入這張地圖中的這塊大石下。這件事至關重要,如果……路有危情,就毀了這封信,千萬不要落入他人手中。明白了嗎?”
“是!”親信家兵把東西收入懷中跪下,含淚道:“將軍,讓我帶少爺一起走吧。少爺還小……”
“不行!如果他們發現小寒不在,一定會嚴加追查,到時你想走都走不掉!去吧,你只要把這封信以及我的口信帶到,就是幫了我的大忙。”
“將軍!”家兵咬牙狠狠磕下頭去,連磕三個頭,抹了一把眼淚爬起來就走。
看家兵走入密道,王標把一切恢復原樣,跺腳恨聲道:“傳山,我對不起你!秋玉,是我連累了你!該死的胡狗!我恨哪——!”
聲落,就聽大門外傳來了尖銳的叫聲:“聖——旨——到——!”
與此同時,傳山被帶到了北軍大營。
帳篷簾子一掀,吳少華和李雄走了進來。
吳少華也就算了,李雄一見傳山就怪叫一聲衝了過來。
“等下等下!胡小……胡將軍馬上就到了,我們有什麼事等會兒聊。”傳山連退兩步,躲開李雄熱情的一腳。
“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幾年跑哪兒去了?等會兒你一定要給我如實交待,奶奶的,讓我傷心那麼久,還以爲你小子真死了。我就說嘛,禍害遺千年,你小子哪會那麼容易死。”李雄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
傳山也覺得眼眶有點發熱,揉了揉鼻子笑罵:“你們兩個倒也命長,打了這麼幾年仗,不但沒死還升官了,可喜可賀啊!”
三人一起笑起來,三年沒見,自然彼此互相打量了一番。
吳少華上次雖說已經見過傳山,但那時的傳山和現在的傳山根本就是一個魔鬼一個正常人的區別,不能混爲一談。
就見三年不見,三人都已褪去青澀氣息,變得男人味十足。
吳少華長得彪壯魁梧,一張臉盤倒也端正,就是眼角帶了點流氣,感覺人不太正經的樣子。
李雄倒是長了一張斯文的臉孔,可惜個子似乎沒長一點,中肉中背,不高不胖,一笑起來,那雙不大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
再看傳山,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灰衣布褂,腳上穿着黑布鞋,頭頂一塊方巾。三人中他最高,比起更爲彪壯的吳少華,身材完美的他多數給人以修長矯健的感覺。
而此人臉型用俗一點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如同刀刻斧鑿般有棱有角,乍一看並不顯得多扎眼,但再看一眼就會發現他長了一張非常耐看的臉,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比較大,符合男兒嘴大吃四方的說法。怎麼看,這人都給人一種剛毅正氣之感。至於實際到底怎樣,那就只有跟他處過的人才知道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羅傳山就靠着這張很容易賺取他人信任和好感的臉龐在敵軍中安然無恙地混了三年。
“還活着就好。”
“是啊,還活着就好!”
三人你打我一拳、我擊你一下,嘻嘻哈哈莫名所以地笑了好一會兒。
“傳山,你厲害啊,一回來就要立個大功。”李雄羨慕地道。
“能不能立成功,現在還難說。”傳山轉頭問吳少華:“你把事情報給胡……將軍後,他的反應如何?”
“他?哼!如果不是我先把事情說給劉將軍,請劉將軍和我一起去見他,他還不知道……”
“嘩啦。”
吳少華話沒說完,帳篷中呼啦啦擁進一堆手持武器的士兵。
“抓住他們!抓住朗國奸細和叛徒!”
什麼?!
“好你個吳少華!你出賣我!枉費我把你當兄弟看!你給我記着,我死都不會放過你!”傳山一腳踹翻靠近身邊的士兵,轉手就去奪他的兵刃。
吳少華徹底愣住,李雄呆愣一秒後,掃到傳山看他的眼光,當即張嘴大叫:“羅傳山,你這個奸細!我們把你當兄弟,你卻利用我們。你良心何在!”
吳少華張嘴想喊什麼,被李雄一把拉住,吳少華腦筋一轉終於反應過來,兩人沒做任何反抗,任由士兵把他們壓制住。
剩下一個羅傳山再怎麼掙扎也逃不過爲他佈置好的天羅地網,幾下裡就被衆人掀翻在地。
“我不是奸細!我要見王將軍,王將軍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傳山大吼大叫,不停掙扎,抓住他的士兵連打了他好幾下也不能讓他安靜下來。
李雄則一個勁大罵傳山不應該騙往日兄弟,連累他們一起倒黴。
吳少華也作出一臉痛恨的表情。
大約是確定了帳篷中三人已經被制服,收到通報的胡繼孝代將軍終於姍姍來遲。
一看到胡繼孝,李雄和吳少華就大喊冤枉。
“冤枉什麼?有什麼好冤枉的?”胡繼孝一揮袖子,坐上主位。
數名將領也隨後而入。
“胡代將軍,你說抓姦細,奸細在哪兒?”最後走進來的老將劉文掃視了帳中一圈問道。
胡繼孝氣他明明把什麼都看在眼裡,還故作糊塗,偏偏這人暫時得罪不起,只得壓制怒氣道:“劉老將軍,奸細就是這三人。”
“劉將,您可要爲
我作主啊!小的冤枉啊!”吳少華看到直屬上司出現,連忙擡頭大叫。
“哦?怎麼末將看到的都是我北軍中的將領?”劉老將軍非常不高興地狠狠瞪了吳小子一眼。
吳少華趕緊閉嘴,不敢再多叫。
“劉老將軍,本將原也不敢相信軍中會出現叛徒和姦細,但證據確鑿讓本將不得不信。”
胡繼孝一指傳山的鼻子,喝道:“此人乃是朗軍重甲營的千戶長,殺我羲朝兵將無數。如今卻跟這兩個叛徒勾搭,混入我軍!更報上虛假情報,想要亂我軍陣腳,真正其心可誅!”
“胡將軍,我是羅傳山。不是什麼朗國奸細,請您勿聽小人讒言,您……不記得我了嗎?我離開羲朝受王將軍之命打入朗*隊前一直在輜重隊,在這之前,我和你就隔了一個營。你我見過數次,難道您都忘了?”傳山掙扎着拼命擡起頭來。
胡繼孝迷眼瞄了他兩下,鼻中發出一聲冷哼,“看着倒眼熟,不過……誰知你是不是自幼就潛藏在我羲朝伺機而動呢?”
“我家就在平陽縣鐘山腳下的羅家村,有根有據,家裡世代都未曾出過平陽縣半步,這都是可以查到的。”傳山已經逐漸感覺不妙。這胡小雞竟是一心想把他當作奸細處理了。難道就因爲曾看過他的秘密和醜事,他就恨自己至此?可是這可是軍情啊,哪能當作兒戲?
“那又怎樣?朗國想要在一個小山村弄一個身份還不容易。”
劉老將軍皺眉,這代將軍說話怎麼老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家銳氣?就算爲了坐實奸細的身份,聽着也有點刺耳。
“胡代將軍,你說的證據在哪兒?”
全軍也只有你這個老匹夫敢叫我代將軍!胡繼孝心中生氣,終究比不得他父親老謀深算,臉上自然就帶出一點顏色。
“來人,讓人進來指認奸細!”
“是!”
聲落,帳篷再次掀開,這次走進兩名士兵。
士兵一進帳篷就在中間的空地上跪下,口呼參見各位將軍。
“張偉、盧沅,你們看那邊的人,是不是朗軍重甲營的千戶?”胡繼孝右手指向被兩名士兵壓制住的傳山問。
兩名士兵仔細看了看傳山,磕頭道:“就是他。”
盧沅更是紅了眼睛:“我不會認錯,此人化成灰我都認得!我哥就是死在他手上!將軍,求您審問過這個奸細後,把他交給我處置!”
傳山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在朗軍近三年,升上千戶長的位置,手上怎麼可能沒有沾過羲朝兵士的血?
傳山覺得自己冤枉至極,可卻無法辯訴。他本應該是英雄,如今卻被自己人當作了仇人。
他也不想殺羲朝人,他誰都不想殺。可是想要讓朗國人相信他,想要在朗軍中獲得更高的地位,有些事卻不得不做。
這樣的情況在他進入朗國前就被告知,但是當時王頭保證會在他完成任務後,幫他洗清身份,這樣的情況也不用擔心會遇上。
可因爲王頭被陷京城不明情況,而軍情緊急又不能等待,他只好不得已而爲之。心想北軍將領再糊塗也不可能讓這種情況出現。可是沒想到的事情卻真的發生了……
劉文不認識羅傳山,但聽過這位倒黴鬼的大名。
王標以前經常跟他提起此人,一提到這小子就一臉咬牙切齒的樣子。可那語氣卻像是說自家兒子一般,又是恨又是驕傲。可從這小子的死訊傳來後,王標就再也沒有主動提過這個名字。當時沒有多想,如今想來卻有點不正常。
再想到北軍這兩年來如有神助般接連奪回失去的六座城池,很多時機更是趕得巧妙至極。如果說這都是鄭軍師的神機妙算,也未免太過玄乎。但如果說是朗軍中有人爲北軍通風報信,那麼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了。
“你叫什麼名字?”劉老將軍問。
“小的羅傳山。”傳山的聲音有點低沉。他再怎麼開導自己,但殺過自己人就是殺過自己人,不是一句爲國家、爲大義就可以掩蓋。
“你說你被王標派往朗國可有證據?”
“王將軍和鄭軍師知道。”
“除了他們,還有誰能證明你?”
傳山咬牙,“沒有人。”
“哼哼哼,聽到沒有?劉老將軍,這可不是本將冤枉他。你說世上真會有那麼巧的事?王將軍剛回京城不久,這小子就找上大營來說有重要軍情稟報。而且……”
胡繼孝用食指擦擦鼻子,冷笑道:“聽說鄭秋玉就是私通敵國被下獄。而這人的身份只有王大將軍和已經下獄的鄭秋玉能證明,豈非蹊蹺得很?”
“我真有重要軍情稟報!”冷汗溼透了傳山的中衣。
“就是你讓少華轉告的那些事?”劉文皺眉。
“哈哈!劉老將軍,當時您聽了也覺得是無稽之談吧?會法術的國師?可以抵擋千軍萬馬的陣法?憑兩張符就可以招來傀儡兵?羅傳山,你當我們跟三歲小兒一樣好騙,還是腦子壞掉了?”
對於胡繼孝的嘲笑,劉文並沒有反駁。這種神鬼之說他也不信,更別提把法術用在作戰上。當時吳少華告訴他這些所謂的軍情時,他就覺得不太可信。如果不是吳少華拿出朗國的軍防布戰圖,以及提到朗*營中國師受傷、將來很可能成爲朗國之君的三皇子薛朝元也悄悄來到軍營的事,他恐怕會直接當個笑話聽。
“不管你們信不信,朗國就要打過來的事千真萬確。請胡代將軍、劉老將軍以大局爲重,先作好迎敵的準備。”
“你以爲你是誰?你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朗國要打過來?放屁!本將軍實話告訴你,朗國現在正派出議和人員前往京城商談議和之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要怎麼打?就不怕其他國家說他們言而無信嗎?”胡繼孝拍案大罵。
“成者王、敗者寇。等他們贏了,想怎麼掩蓋事實都可以。代將軍,朗國此舉意在麻痹我國,以我對他們的瞭解,朗國絕對不會議和,他們一心想要趁我朝衰弱之際一氣拿下大好江山。他們的大軍已經壓境,如果我軍派出探子,他們應該就在離城五百里左右的地方紮營。”傳山也不知現在朗軍動向,但他可以大致推算出來。
劉文心中微微動搖,這小子的話雖難聽,卻也是事實。
縱觀周邊國家,唯一對羲朝有威脅力的就是朗國。而其他國家想要威脅到朗國,必須聯合起來,可實際上的地勢卻不允許。如果朗國真的攻打羲,恐怕也沒有幾個小國家敢站出來伸張正義,不趁機混羲朝的水摸羲朝的魚就不錯了。
“不可能。我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胡繼孝一口否決。
“他們的國師明訣子法術高超,我記得在我離開之前他一直在訓練士兵佈置一個陣法,當時我想不通,戰場上瞬息萬變,陣法要如何佈置下去,除非我們踏入他們的陷阱。可上當頂多一次,就算死傷一部分人也不會動搖我軍根本。那麼明訣子訓練士兵佈置這個陣法到底有何用?我想了很久,再結合代將軍所言,小的可以大膽推測那個陣法就是用來掩藏朗國大軍的障眼法。”
“荒唐!”
不止胡繼孝一人這樣想,聽到的將領們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朗國大軍多少人?一個小小的陣法就可以把他們全部隱藏起來嗎?”
“我沒說他們被掩藏起來,而是說這很有可能是一個障眼法,如果我軍探子不靠近查看,就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
。”
“劉老將軍您怎麼看?”胡繼孝壓根就不信傳山的話,故意把燙手山芋拋給劉文。
劉文沉吟。他相信王標,但羅傳山?
劉文看向吳少華。
吳少華暗中點點頭。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讓探子探出五百里地,仔細把周圍查找一遍,不就能明白他說的是真是假。”一位將校級軍官開口道。
“怕就怕朗國故弄玄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誰都明白。如果朗國假借此人傳遞錯誤軍情,讓我軍誤以爲大軍壓境,結果朗國按兵不動呢?難道讓我們天天防着嗎?到哪裡防?往哪裡進攻?”
“胡將軍說的也是。”有人出言附和胡繼孝,還不只一個。
“依我看,這人八成就是朗國派來的奸細!想想看當初他在軍營時,給周圍人帶來多少倒黴事?有他在的地方就沒好事!”
最後一句話說得李雄和吳少華一起點頭。沒錯沒錯,只要跟這人沾上邊就沒好事。沒看到他這邊剛回來,他們兩人就被綁成糉子當成叛徒了?
這麼一想,兩人一起怒瞪傳山。
傳山眼簾下垂,懶得理睬這兩人。
“劉老將軍?”胡繼孝等不及了。
劉文擡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撐得萬年船。請代將軍下令,末將這就派人查出八百里外,如果無事最好。如果有事,我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好!就以劉老將軍所言行事。來人啊,先把這三個奸細壓下去!”胡繼孝知道現在還不能完全掌握這些硬骨頭,很乾脆地同意了劉文的建議,隨即一揮手。
“等等!”劉老將軍連忙喊。
“劉老還有何事?”胡繼孝皮笑肉不笑道。
“少華、李雄,末將可以擔保這二人決不會是朗國奸細,而且剛纔一進來聽他們三人所言,只怕他們也被矇在鼓裡,還請代將軍明察。”劉老將對可以做他孫子的年輕人抱拳懇求。
“是啊是啊,胡將軍,我們是被冤枉的。我們真不知道姓羅的底細,因爲原來共事過,他又說是王將軍的命令讓他混入朗軍打探消息,我們考慮到軍情緊急,這纔會想要把他引薦給將軍您。”吳少華壓下心中的噁心感,對上位的胡繼孝拼命說明道。
“如果是劉老將軍作保……”胡繼孝狡猾地笑。
劉文神情不動,堅定地道:“是,末將可以爲這二人作保。”
“那好,不過還是要審審清楚才行。來人哪,把兩位千戶分別帶下去問話。”
劉文還想再做些努力,但也知自家下屬與這位代將軍相來不和,這“問話”也就跟出氣差不多,可這氣如果不讓胡繼孝出出來,只怕那倆小子就算能救出來,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不如就索性疼上這一回,即可讓胡繼孝出一口惡氣,也好讓他們記住以後辦事再不可這麼魯莽!相信胡繼孝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吳少華和李雄互看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寫有二字:保重。
然後兩人又一起轉頭看向傳山。兄弟,弟兄們這次幫不了你了,你就自個兒保自個兒吧。等王頭回來,你就可以從大牢裡出來了。
“胡將軍,那這斯如何處置?”有認識羅傳山的將領問。
胡繼孝沒有多想,立刻道:“等探子傳回消息,如果朗軍真的壓境,那就把他關押起來直到王將軍回來確認。如果消息有假……”
看傳山眼神緊張地看他,胡繼孝簡直覺得渾身舒泰。
“本將與你畢竟有同袍之宜,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本將讓人把你押解入京,讓你與王將軍對質,如果你真不是奸細,王將軍自然可以爲你作證。”
一句話,讓帳中數人安下心來。傳山也暗自抹把汗,心想這胡小雞總算沒有做得太絕,萬幸萬幸。
事情暫時到此告一段落,三人被分別壓下不提。
劉老將軍得令,派出得力下屬十人分散出八百里打探敵軍行蹤。
時間在緊張地等待中過去。
一天、兩天、三天,十個人分別傳回消息:沒有發現敵蹤。甚至連支敵人的散軍都沒看見。
得到消息的傳山只好看着胡繼孝得意的嘴臉自認倒黴。猜測那位明訣子道長難不成真的傷勢嚴重到影響朗軍行程的地步?還是他乾脆就被黑王蛇給咬死了?
看來他想報效祖國、發揮自己所長的願望是暫時無法達成了。還不知道王頭在京城到底怎樣,希望到達京城後一切都會變得順利。
傳山上路了,吳少華和李雄還在關禁閉,沒有人來給他送行。戴上枷鎖的傳山站在春末的寒風中,看着遠處的城牆,突然有種“一去天涯路茫茫”的無措感。
去往京城的路漫長無比,頭一天晚上,傳山的腳踝就給鐵鎖磨破,脖頸更是被木枷磨得火辣辣的疼。
押送他的人脾氣不太好,稍微走慢一點就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吃喝也不能隨他,更別提給他上藥,還是傳山自己撕了衣角纏在腳踝和脖子上。對這些,他都一一忍下了。他知道這是胡繼孝在故意整他。
徒步跋涉了五天,身帶二十斤枷鎖、受盡苦楚的傳山在看到面前出現的盧沅時,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