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吻上的瞬間,吳斯的身體僵成了一根木棍。
心跳加快,腦袋像被炸彈轟過一樣,嗡嗡作響。
她動彈不得,茫然的接受着突如其來的吻。
人在危急時刻,總會下意識的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吳斯用力推開安妮,擡手,對着安妮的臉,狠狠扇了下去。
這個巴掌,穩準狠,沒留任何情面。
安妮沒躲,硬生生接了下來。
“嘶……”這個意料之中巴掌,比她想象中的要疼。
吳斯坐直身體,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脣,她的目光陰沉,從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安妮不敢出聲,坐到茶几上,陪着吳斯沉默。
房間裡一陣寂靜,彷彿七月半的墓地,大輪月亮之下,是無處躲藏的悠悠鬼火。
不知過了多久,吳斯眼神中的冷意慢慢減去。
“斯姐,我錯了。”見氣氛稍緩,安妮連忙抓住機會示弱。
吳斯擡眼,看到了安妮紅腫的側臉。
不光面頰,眼睛下方和耳朵旁邊,也跟着腫了起來。
吳斯有些後悔,她剛纔下手,確實重了一些。
不過吳斯沒把後悔表現在臉上,她盯着安妮的眼睛,開口詢問,“疼嗎?”
安妮誠實的回答,“疼。”
吳斯冷笑,“疼就對了,疼才能長記性。”
這話很強硬,換做別人聽了,肯定拂袖而去,可安妮沒有,她伸出手,拉過吳斯的手掌,撫平察看,“斯姐,我疼沒什麼,主要是你,別把手打疼了。”
說完,擡頭微笑,眼裡滿是柔情。
這種縱容至極的態度,讓吳斯心裡的不安愈加嚴重。
她抽回手,對安妮說:“喬伊也是這樣。”
安妮,“怎樣?”
吳斯,“像你一樣。”
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寵着她,縱容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她、照顧她,像個溺愛孩子的母親,完全沒有底線。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第二個喬伊,可你的做法,和喬伊又有什麼區別。”
安妮想開口解釋,吳斯擡手,制止住她,“安妮,我不傻,我才和喬伊分手沒多久,你就出現了,這根本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吳斯說的對,這不是巧合,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相遇。
“我是吳家的獨生女,家境優渥,從小到大,生活一直順風順水,要什麼有什麼,除了母親意外去世以外,和喬伊分手,是我人生中經歷過的最大挫折。”
吳斯瞭解自己,她就是一隻泥巴捏成的老虎,表面上看着堅強,實際掉地上就碎,“這種挫折,我不想經歷第二回,也經歷不起第二回。”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索性說的再明白一點,“安妮,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如果你心裡不喜歡我,我求你,放過我。”
吳斯沒談過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安妮隨便撩撥她幾下,她便丟兵卸甲、潰不成軍。
任心中的好感繼續發酵下去,不出多久,她的心肯定會陷在安妮身上,不可自拔。
幻想中的結局並不美好,吳斯決定,她和安妮之間,能扼殺在搖籃裡,儘量扼殺在搖籃裡。
……
聽完吳斯的話,安妮緩緩開口,“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
吳斯一愣。
“如果我喜歡你呢?”沒等吳斯回答,安妮隨即拋出第二個問題。
吳斯剛纔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安妮不喜歡她的基礎上,如果安妮是真心喜歡她,那剛纔的一切都可以推翻,然後重新考慮。
可是,安妮怎麼可能真心喜歡她?
吳斯,“你說你喜歡我,怎麼證明?”
安妮爲難,感情這種事,又不能把心掏出來給對方看,真的很難證明。
吳斯,“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你上來就說喜歡我,讓我怎麼相信你?”
還有第二個原因,“而且,我對你一無所知,你的家人,你的過去,你喜歡的顏色,你吃東西的口味,我全都不清楚。”
吳斯試着去了解,可安妮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互相瞭解,是一段感情的基礎,刻意隱瞞過去,是對這段感情的不尊重。
“過去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安妮目光懇切,表情難得嚴肅。
配上她紅腫的臉頰,讓吳斯沉寂的心,升起一絲希望。
“那好,只要你把接近我的目的,原原本本說清楚,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說話間,吳斯的手,悄悄攥成了一個拳頭。
她真的很緊張,緊張之餘,還不忘分神考慮,如果安妮坦誠相待,那她要不要跟安妮承認,她心裡對安妮也是有好感的。
安妮,“如果我不說呢?”
吳斯怔住,希望的火苗被捻滅,徒留一地心灰意冷。
自嘲的笑了一聲後,吳斯對安妮說:“好多人都跟我說,你喜歡我。”
щщщ⊙Tтkā n⊙Сo
“蘇琳,李啓,小葉,咖啡店的店員,我熟知的,偶然碰見的,幾乎每個人都告訴我,你喜歡我。”吳斯站起身,由上至下,俯視安妮,“可是,我真的看不出你喜歡我,一丁點都看不出來。”
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吳斯轉身,走進臥室。
客廳少了一個人之後,更顯空蕩。安妮揉了揉腫脹的臉頰,輕輕嘆了口氣。
嘆息聲不大,只回蕩在心裡。
起身,離開套房,上電梯,下電梯,最終走出酒店。
空氣冷冽,夜風席捲而來,吹不走愈演愈烈的空曠。
安妮擡頭,想看一眼頂樓,卻因遮擋物太多,目光被限制在一定區域。
拿出手機,安妮撥通了吳斯的電話。
電話接通,卻沒人說話。
“斯姐,從現在開始培養的話,五年或者十年之後,我們之間,也會有感情基礎。”
五年十年,聽起來很長,可對安妮這種原本打算耗一輩子的人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斯姐,給我個機會,好嗎?”
吳斯那頭沉默了許久,才輕輕的傳來一聲,“好。”
……
安妮到家時,接近午夜。
迎接她的,是一室明亮。
自從樑凱拿到她家鑰匙後,經常會在夜裡給她留一盞燈,一開始她還以爲是忘記關了,後來次數多了,她纔想明白樑凱的小心思。
茶几上,是樑凱的小禮物,照例一個蘋果、一盒酸奶。
安妮心安理得的收下,權當房租。
屋子裡有些發悶,安妮走到陽臺上,打算透透氣。
剛站定,聽到樓下傳來讀書的聲音,低頭望下去,發現樑凱捧着本書,正在認真背課文。
樑凱主動學習,可比恐龍復活還要稀奇。
安妮怕這珍貴時刻毀在自己手裡,剛想不聲不響的離開陽臺,誰知樑凱偶然一擡頭,發現了她。
“又這麼晚回來,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注意點影響。”說完,把手裡的書一卷,握在手裡,指向安妮。
安妮沒和他計較,“看在你認真學習的面子上,這次饒了你。”
“別提了。”樑凱手撐在欄杆上,仰頭對安妮說:“我逃學被我爸發現了,他大罵了我一頓,把我鎖在陽臺上背課文,背不完不許吃飯睡覺。”
安妮,“你背的什麼?”
樑凱,“《出師表》,煩死了,全是生僻字。”
安妮鼓勵他,“那你好好背。”
“先不背了,休息一下。”樑凱把書一扔,對安妮說:“幫我拿兩罐啤酒過來,我要提提神。”
安妮,“我家沒啤酒。”
樑凱挑眉,“有,在廚房,我買的。”
安妮走到廚房,果然在地上看到一箱啤酒。
這小兔崽子,真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安妮從箱子裡拿出兩罐啤酒,樑凱一罐,她一罐。
回到陽臺時,不知樑凱什麼時候爬了上來,正彎腰拍打褲子上蹭染的灰塵。
擡頭見到安妮臉上的傷,嚇了一跳,“這誰打的?”
安妮扔給樑凱一罐啤酒,長話短說,“我吻了一個姑娘,結果那個姑娘給了我一巴掌。”
樑凱,“你喜歡那個姑娘。”
安妮點頭,用手指勾開拉環,一口氣喝下半罐。
啤酒的泡沫在胃裡激盪,連帶着心臟,也變得舒爽起來。
樑凱,“所以,你這是在借酒消愁?”
安妮搖頭,“我是在慶祝。”
樑凱不解,“都被打成豬頭了,有什麼可慶祝的?”
安妮輕笑,“親上了,總比沒親上強。”
樑凱,“也是,要是我能吻到心愛的姑娘,挨頓打也值得。”
理是這麼個理,可臉上,也是真疼。
兩罐啤酒不夠喝,樑凱把整箱都搬來了陽臺。
兩人趴在欄杆上,就着遠處的霓虹閃亮,喝下了一罐又一罐啤酒。
安妮指了指市中心的方向,對樑凱說:“那裡,最高的建築,是一家酒店,我的姑娘住在最頂層的套房裡,正在傷心流淚。”
樑凱,“那你怎麼不去陪她?”
要是他,哪怕被打了,也會死乞白賴的留在那裡,哄姑娘開心。
可旁邊的安妮,安安靜靜的喝着啤酒,彷彿根本不把那個姑娘當回事,樑凱皺着眉頭吐槽,“你對這個姑娘的喜歡也太隱晦了,你要不說,我還真猜不出來。”
一罐啤酒喝完,安妮又打開一罐,“她想知道我的秘密,還有我的過去。”
樑凱,“那就告訴她,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妮,“不能說。”
冰山撞開一角後,隱藏在裡面的往事,肯定如倒豆子一般,傾瀉而出,堵都堵不住。
普通人的秘密,無非出軌、整容、私生子,再嚴重一點,也就貪贓枉法殺人越貨。
樑凱嗤笑,“什麼天大的秘密,說都不能說。”
安妮沒理樑凱,繼續說:“她說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沒有感情基礎。”
樑凱,“你回冰城不到一個月,確實太短了。”
安妮,“其實不短,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
樑凱震驚,“我這一輩子,也才十五年。”
“那時候她穿碎花小裙,背卡通書包,一路蹦蹦跳跳,兩個小辮子在耳邊晃來晃去,很可愛。”想起那個場景,安妮一直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眼底不受控制的,涌現一絲傷感,“可是她把我忘記了。”
忘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
又一罐啤酒下肚,樑凱挑了一個沉默的空檔,問安妮,“可以諮詢你一個問題嗎?”
安妮,“什麼問題?”
樑凱抿了一下嘴脣,“你對女人的這種喜歡,會不會像男人對女人一樣,不光想親她,也想……”
問不下去了,這個話題,光是想想都覺得羞恥。
安妮點頭,“會,不光想親她,也想睡她。”
少年到底太純情,一聽到“睡”字,楞是紅了半邊臉。
臉是紅了,可旺盛的好奇心還在,他壓低聲音,問安妮,“怎麼睡?”
男女他稍微有些瞭解,女女他實在腦補不了。
安妮很大方,毫不避諱的談着少兒不宜的話題,“三個步驟。”
樑凱側耳聆聽。
“第一,把她壓到牀上。”
完了,臉更紅了。
“第二,脫光她的衣服。”
光是聽聽,身體就不受控制的燥熱起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安妮勾起手指,示意樑凱靠近一點。
樑凱靠近,“第三步是什麼?”
安妮擡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樑凱的腦袋,“一個未成年的小鬼,沒羞沒臊的瞎打聽什麼。”
打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陽臺,順帶鎖上了陽臺的推拉門。
樑凱隔着玻璃門,邊揉腦袋邊追問,“第三步是什麼,姐姐,你行行好,告訴我吧。”
並再三強調,“我沒動歪心思,剛纔那個問題,真的是抱着學術性的目的。”
安妮轉身,撈起茶几上的酸奶,喝來醒酒。
樑凱的叫囂聲還在繼續,安妮抽空,想了一下。
別人的第三步,她不知道。
她的第三步,一定是抱着她心愛的姑娘,追根溯源,把她的滿腔愛意,原原本本的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