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從小葉那裡問了沈輝家的地址。
找到遺書的可能性其實不大, 可安妮還是決定去沈輝家碰碰運氣。
找不到遺書,總能找到一些可以讓喬伊睹物思人的遺物。如果喬伊真的愛林恩,那林恩絕對會是喬伊最大的牽絆。
林恩早逝, 沈母病重, 安妮一直以爲, 沈輝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可是出乎她的意料, 沈輝家的房子處於市區最高檔的小區裡, 傳聞一平米高出市場價七八倍。
這個小區從不向買不起高檔房的普通民衆報價,所以小區的房價,傳了這麼多年, 依舊是傳聞。
高檔小區守衛都嚴,保安死活不讓安妮進。安妮好說歹說, 保安就是不放行。
最後沒辦法, 安妮給沈輝打了個電話。
沈輝可能知道些什麼, 沒多問,只是讓安妮在大門口等他, 說馬上出來接安妮,讓安妮不要離開。
保安見到沈輝,沒再阻攔,幫安妮打開了大門。
保安怕惹沈輝這個住戶不高興,當着沈輝的面, 義正言辭的說了句, “不要怪我多事, 我這也是爲了住戶的安全着想。”
小區很大, 正經要走上一會兒。
沈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到安妮,也沒客套, 只是大步走在前面,給安妮領路。
沈輝的背,挺得很直,安妮擡眼,便可看到沈輝英俊帥氣的側臉。
離開孤兒院後,安妮便沒見過林恩,不過從沈輝的長相推斷,林恩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一路無話,沈輝直到家門口,才邊掏鑰匙邊對安妮說:“凱森和我聊過,他說過你會來,接到你的電話時,我並不意外。”
安妮微微點頭,“知道就好。”
初進屋時,安妮聞到了焚香的味道,越往裡走,煙味越重。
進入客廳,安妮看到客廳側面的牆壁擺了一個案臺,檯面上放着兩個褐色的木質牌位。仔細一看,牌位上的名字,分別是王娟和林恩。
如果安妮沒有猜錯的話,王娟應該是沈母的本名。
林恩的牌位較舊,王娟的牌位嶄新。
安妮問沈輝,“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星期以前。”沈輝一直板着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母親走的很安詳,沒遭罪。”
沈輝的笑容,舒心中帶着一絲慶幸,“我這個不中用的兒子,也算是了卻了她的一樁心願。”
沈母的心願,是看到沈輝娶妻生子,沈輝緊趕慢趕,終於在沈母臨終之前,讓她完成了心願。
安妮站到案臺前面,看着林恩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沈輝很感激,“謝謝你。”
安妮搖頭,“應該的。”
林恩的房間不大,裝修走的是時下小女孩喜歡的樣式,傢俱都是韓式的,窗簾被單不是糖果綠就是糖果藍,站在房間門口,一眼望去,一股青春活力的氣息撲面而來,擋都擋不住。
一般性格陰鬱的人,不會喜歡太過明媚熱情的顏色。林恩的房間,根本不像是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的臥室,反而像是一個在蜜罐子裡泡大的小公主的房間。
沈輝,“妹妹的臥室,是我和母親佈置的,她經常住院,這個臥室,一共也沒住過幾天。”
提起妹妹,沈輝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寵溺,可安妮聽得出來,包含在寵溺之中的,是深深的愧疚。
沈輝嘆了口氣,“我只是隨便說說,你繼續找東西,不用管我。”
安妮點頭,從門口的櫃子開始翻找,由上到下翻的很仔細。遺書可能藏在任何地方,安妮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縫隙。
沈輝倚在門邊,靜靜看着安妮。
“沈輝,你想說什麼,儘管可以對我說,我和你妹妹是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別人理解不了的事情,我可以理解。”安妮給了沈輝一個傾訴的機會,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瞭解喬伊的機會。
沈輝沒說什麼,對着安妮,感激的微笑。
沈輝不想說,安妮也沒再問,翻完抽屜,她開始翻衣櫃。
衣櫃裡掛着幾件旗袍,安妮的手指掠過旗袍時,不自覺的在上邊停頓了幾秒。
可能是觸景深情,沈輝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還是開了口,“妹妹的走失,責任全在我,那年我也不大,剛懂事,和朋友們出去踢足球,她非要跟着。”
“我也沒多想,把她帶到球場,給了她一根棒棒糖,讓她坐在臺階上等我。”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至今回憶起來,記憶猶新,“踢完球,去找妹妹一起回家吃晚飯時,發現她不見了。”
沈輝沒多想,以爲妹妹待着無聊先行回家了,他跑回家,卻沒見到妹妹的身影。
“我慌了,去爸爸媽媽上班的工廠,找到爸爸媽媽,跟他們說妹妹丟了。”
然後,開始發瘋一樣的尋找,大街小巷,火車站汽車站,只要能想到的地方,統統不分晝夜的去尋找。
可惜,還是沒有找到。
“母親大病了一場,從此落下病根,身體變得很差。可能是怕給我留下陰影,當着我的面,母親並沒有表現出很傷心的樣子,只是深夜路過母親的臥室時,我會聽到輕微的啜泣聲,還會聽到母親低聲哭訴,她說,要是找不回來,希望妹妹能生活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裡,過好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警察那邊時常會有消息傳過來,父母不斷奔走,每次都是抱着極大的希望出去,卻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最先放棄的,是父親,日復一日的折磨,讓他心力交瘁。他主動和工廠申請,調到了一個偏遠小鎮,並和母親辦理了離婚手續。
“父親調走後不久,出意外身亡了,聽說是車禍,但警察調查完畢後,沒有排除自殺的可能性。”突然提起過去,沈輝的語調難免傷感,“父親的死,讓母親徹底沉寂下來,她沒再死命尋找,開始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
身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沈母在接連失去女兒和丈夫之後,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兒子。
可是沈輝清楚,沈母表面上正常,可妹妹的事情,就像一把鋒利的刻刀,橫在母親心頭,讓她不得安生。
“最終妹妹還是回來了。”沈輝用手捂住眼睛,試圖遮擋發紅的眼眶,“有一天,一個小姑娘來到我家,問起妹妹的事情。”
安妮停住翻找的動作,開始仔細聽沈輝說話。
“那個小姑娘是喬伊,她很警覺,側面跟母親打聽妹妹走失的細節,我在旁邊聽着,隱隱覺得喬伊和妹妹認識。”沈輝放下遮擋眼睛的手,看着安妮,對她說:“我猜的沒錯,當我說出足球場、棒棒糖等細節之後,喬伊轉身離開了我家,不過半個小時之後,她又回來了,手裡牽着一個比她矮半頭的小姑娘。”
後來,沈輝聽喬伊說,她一開始沒帶着林恩一起過來,是怕遇到壞人。當時沈輝就想,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每時每刻都揣着如此強烈的戒心,肯定是生活艱難導致。
安妮,“喬伊一直和林恩來往很密切嗎?”
沈輝回答,“談不上密切,週末和節日的時候她會過來看林恩,平常不怎麼出現。”
安妮點點頭,示意沈輝繼續說。
想要勸阻喬伊並不容易,安妮需要從沈輝的講述中,找出可以打動喬伊的地方。
沈輝,“起初,我和母親很慶幸,妹妹流落到孤兒院裡,總比在大街上當小乞丐乞討強。”
慢慢的,沈輝發現林恩的性格很孤僻,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經常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一悶就是一整天,也就喬伊過來看她時,她的臉上才能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
後來,情況開始嚴重,林恩開始嘗試自殺,趁家裡沒人的時候,拿刀割手腕。幸好被買菜回來的沈母撞了個正着,急忙送往醫院,撿回來一條命。
在醫院住院時,醫生建議沈母帶林恩去看心理醫生,看過以後,才發現林恩有抑鬱症,且病情正在逐漸加重。
“妹妹自殺之後,喬伊把孤兒院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沈輝語氣深沉,滿臉自責,“都怪我,如果當時我不把妹妹帶到球場,妹妹也就不會走丟。”
安妮,“所以,你協助喬伊,幫林恩報仇?”
沈輝反問,“要是你,會坐視不管嗎?”
安妮想搖頭,後來想想沒必要,索性不去看沈輝,繼續翻箱倒櫃的找遺書。
說來也奇怪,事到臨頭,安妮反倒冷靜了。之前她緊張,是以爲只有她一個人爲了喬伊奔走,現在有了凱森和沈輝做後盾,安妮總覺得,喬伊這次,肯定不會出事。
趙飛說的對,最難解的是心結,只要解開了喬伊的心結,其他事情都不成問題。
“你知道喬伊現在人在哪裡嗎?”安妮問沈輝。
沈輝,“我不確定,不過妹妹是在萬輝大廈頂層跳下去的,我猜,喬伊應該在那裡。”
萬輝大廈頂層。安妮在心裡記下這個地址後,加快了翻找的速度,要是找不到遺書,找到些有紀念意義的物品也好。
喬伊念着林恩,以及肚子裡的孩子,總會停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