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很清淨, 沒安妮幻想中的那麼糜爛不堪。
有帥哥,也有美女,不過全都衣着整齊, 從脖子武裝到腳腕, 一釐米的肉都沒露出來。
安妮嘴上不說, 心裡卻有點失望。
蘇琳慣會察言觀色, 猜到了安妮的心思, 她拍了拍桌子,嚴肅的對安妮說:“我告訴你,有我在, 你休想做出一丁點對不起斯姐的事情來。”
安妮瞥她,“放心, 這麼多人看着, 我想對不起斯姐也沒機會。”
蘇琳拿指間戳安妮手背上的肉, “算你識相。”
說完,遞給安妮一瓶酒, “喝吧,酒水全都打了折,多喝一口多賺一口的錢。”
安妮接過酒,拿過杯子,倒了滿滿一杯。杯起杯落, 再看時, 已經見了底。
蘇琳驚訝, “沒想到你喝起酒來這麼豪爽。”
安妮, “習慣而已。”
蘇琳人緣好, 大半個酒吧的人都是她的朋友,沒和安妮聊上五分鐘, 蘇琳就不知道竄到哪裡野去了。
安妮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酒,不時拿出手機看一眼,希望喬伊能主動聯繫她。
她嘴上雖然答應了喬伊,可坐視不管,真的不是她的性格。
安妮選的位置,雖然偏僻,卻很有情調。
兩個沙發隔出一個狹小的空間,人窩在沙發上,能聽到外界的吵鬧瘋狂,卻看不真切。
安妮忍不住想,喬伊給麪館取名爲“偏安一隅”,是否也有這層意思在。
在一個殘存的天地裡苟且偷安,不去理會外界的紛亂醜惡。
還沒等安妮想透徹,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邊,“你好,我叫趙飛,是《揭露》節目的主持人,年薪不算外快大約四十萬,有兩間房子,一間全款,一間貸款,家裡……”
熟悉的臺詞,熟悉的味道。
安妮放下杯子,探出頭去,看到趙飛正站在不遠處和一位長髮美女聊天。
趙飛西裝革履,紳士氣質爆棚。
站趙飛對面的美女,顯然是沒反應過來,一臉懵逼的盯着趙飛那張英俊異常的臉。
趙飛再接再厲,“小姐,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長髮美女終於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一下,“那個,不好意思,我已婚。”
趙飛歪頭感嘆,“真可惜。”
感嘆完,一分鐘都不耽擱,立馬轉身,開始在酒吧的一衆男男女女中尋找下一個目標。
趙飛雖然人逗逼了一點,可外型絕不亞於任何當紅偶像明星,不少人被他那張俊臉迷了眼睛,主動往他身邊湊。
趙飛來者不拒,把那套相親的說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安妮在旁邊看着都替他口乾舌燥。
最終看不下去了。
安妮走出去,連拉帶拽,把趙飛弄進了小隔間。
趙飛以爲被人暗算了,大聲叫喊,“女俠,我是公衆人物,得注意形象,有什麼事我們去酒店開個房間,躺到牀上好好聊一聊。”
安妮沒理他,隨手把趙飛扔到了沙發上,然後坐到了趙飛對面。
趙飛看了安妮一眼,認出了她,“你是法制組的,斯姐的助理,我們見過。”
說完,瞥見桌子上的幾個酒瓶,問她,“一個躲這裡喝悶酒呢?”
安妮點頭,“算是吧。”
趙飛鬆了鬆領帶,勸安妮,“年紀輕輕的,遇到事情別多想,愁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現在借酒消愁,以後難不成直接灌酒精。”
這話不像是在勸她,倒像是在懟她。
安妮解釋,“我拽你進來,是不想讓你在外邊繼續丟人。”
趙飛瞪她,“我哪裡丟人?”
安妮,“哪裡都丟人。”
趙飛聽了安妮的話,非但沒生氣,反而非常有涵養的自我反思,“我也覺着我應該換換策略,把正面攻擊改成側面攻擊,爭取趁敵人不注意時,一舉拿下敵人的根據地。”
把戀愛結婚比喻成行軍打仗,聽着有點悲壯。
按說,趙飛長相也不差,工作收入也好,情路不該這麼坎坷,可不知怎麼回事,那些因爲皮相外型被趙飛吸引過來的女孩,聊不到三句話,輕則禮貌轉身,重則拂袖離去,再重點的,恨不得潑趙飛一臉硫酸,毀了他那張和內在完全不符合的俊臉。
趙飛摘下領帶,放到桌子上,拿起一個乾淨的杯子,倒了一杯底的紅酒,和安妮碰了個杯,“來,妹妹,哥陪你喝點。”
安妮笑笑,“不去勾搭小姑娘了?”
趙飛,“總得歇歇。”
安妮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想問趙飛,她叫來服務生,讓服務生又端進來幾瓶酒。
趙飛對這種陣仗有些敏感,每次飯局,都有一幫人灌他酒,等他喝醉了,那些人就拍下他出醜的視頻,傳到網上,抹黑他。
他是法制節目的主持人,代表着公平與正義的法制精神,他的身上只要出現一丟丟的污點,都會被人無限擴大,成爲別人攻擊《揭露》這檔節目的理由。
安妮看出他的憂慮,笑着解釋,“放心,這些酒是我要喝的,不是用來灌你的。”
趙飛放鬆下來,拍了拍胸口,“不是灌我就好,遇到你這種美女,我的定力基本上算是廢了,肯定是你讓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不醉死都算萬幸。”
不愧是主持人,真會說話。
安妮這種對男人絲毫不感興趣的人,和趙飛聊過天之後,也對他好感倍增。
安妮,“我上次看你錄節目,聽你說過幾句話。”
趙飛,“什麼話?”
安妮,“你說,只要是殺人,不管動機是什麼,都屬於犯罪。”
趙飛,“這話有什麼問題嗎?”
安妮,“我想問你,有沒有特殊情況?”
趙飛,“什麼特殊情況?”
安妮,“被殺的這些人,本身曾犯過罪,多年以來一直都逃脫於法律的制裁,並且繼續做着危害社會、傷害他人的事情。”
簡而言之,是一羣十惡不赦的壞蛋,活該千刀萬剮。
趙飛挑眉,“你問我這個,是爲了寫臺本?”
安妮沒說話。
趙飛自顧自的說:“蘇琳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她說,她是爲了寫臺本。”
安妮,“那你是怎麼回答蘇琳的?”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管到哪裡,都是這麼個道理。”趙飛用指間蘸了點酒水,在褐色的玻璃桌面上,寫了一個“法”字,“可道理是道理,法律是法律,很多情況下,法律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安妮盯着那個“法”字,眼皮一跳。
趙飛繼續他的法律講座,“我不是學法律的,有些事情說不清楚,可法律的存在,是維護社會穩定的基石。”
安妮曾去過一個原始部落,深山老林裡,沒有警察也沒有法律,那裡解決問題的方法很粗暴,你搶了我的女人,那我就把我的女人搶回來,然後順便殺了你。
你的朋友來找我報仇,好啊,來決鬥,都舉起拳頭,誰活到最後,誰是贏家。
想着是痛快,可安妮離開那個部落以後,也知道,文明社會必須有秩序,不是誰拳頭硬就能爲所欲爲。
趙飛,“再說,殺了人又能怎樣,仇是報了,心結若解不開,活着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安妮,“心裡的陰影,不是嘴上說說就能沒的。”
趙飛,“是有法外開恩一說,可歸根結底一句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人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安妮,“有些人卻逃了,而且逃了一輩子,他們壞事做盡,卻能安享晚年,這對那些他們傷害過的人來說,太不公平。”
趙飛確實不能喝酒,抿了幾口而已,耳尖竟然紅了。人喝醉了,思維有些混亂,趙飛眨眨眼睛,開始分析安妮的邏輯。
分析半天,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低下頭,失落的來了一句,“我可是辯論比賽的冠軍,沒想到今天敗在了你的手上。”
安妮沒想到趙飛會醉的這樣快,無奈的抓起一把瓜子,扔到他身上,“我沒在和你辯論。”
她在想辦法,思考怎樣才能把喬伊從這場困局中解救出來。
趙飛說得一切她都懂,可是她想尋出一絲縫隙,一絲能幫喬伊逃脫法律制裁的縫隙。
不對,法律的制裁不重要,真正困住喬伊的,是她的心結。
越想頭越疼,安妮拿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
趙飛依舊迷糊着,他咧嘴笑了笑,問安妮,“怎麼樣,跟哥聊完之後,心情是不是順暢多了。”
安妮瞪了趙飛一眼,她的心情非但沒舒暢,反而更加堵得慌了。
拿起手機,給喬伊發了一條微信,“我們見一面吧,商量商量。”
喬伊沒回她。
安妮想到了是這種結果。
心裡一陣悵然,她真的很想問問喬伊,既然喬伊決定報仇,那爲什麼不帶她一個。
喬伊做這些事情,肯定需要幫手,爲什麼喬伊找了沈輝和嚴靜,卻沒有找她。
可能人在喝醉的情況下會有些偏執,稍微清醒一點以後,安妮便想通了。
喬伊是在保護她,不想讓她參與進去。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喬伊護着他們幾個,剛離開孤兒院那幾年,就算生活再艱難,喬伊也沒讓她吃過苦。
現在,是該換她保護喬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