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斯這一逃就是兩天。
她不露面，工作自然落到了安妮頭上。
不過吳斯不放心，讓安妮每隔一個小時用微信匯報一下工作進度。
到達誠明醫院時，安妮拿出手機，發了今天第一條微信，“斯姐，我到誠明醫院了。另外，吃早餐前先喝杯蜂蜜水，對身體好。”
典型的工作撩妹兩不誤。
誠明醫院是三甲醫院，建築氣派，景色優美，綠化覆蓋率甚至比某些公園還要高。
本該人滿爲患的候診大廳，此刻空蕩蕩的。
值班護士坐在引導臺後邊，眉頭微皺，顯然對這種慘淡的局面很不適應。
安妮走到引導臺，問值班護士，“康復科怎麼走？”
值班護士，“左拐，直走，乘走廊盡頭的電梯，到十三樓。”
指完路之後，提醒安妮，“康復科還有一些病患沒有轉走，你採訪的時候注意點，不要吵到病人。”
值班護士眼睛尖，一眼看出安妮是記者。
安妮問護士，“最近有很多記者過來採訪嗎？”
護士，“前幾天很多，這幾天熱度下去，來得少了。”
道了謝，安妮按照護士給出的路線，左拐之後順着走廊去找電梯。
電梯沒找到，反而碰見了喬伊。
喬伊穿一身白色的改良旗袍，立領、蕾絲材質、長袖拼接，少了一分文藝復古，多了一絲時尚唯美。
美則美矣，只是對於新婚燕爾的她來說，太過素淨。
喬伊也瞧見了安妮，她停住，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
安妮，“吳斯派我來採訪醫院的工作人員，看能不能找出一點線索。”
內部人員，總是掌握着一些外人無從知曉的秘密。
喬伊，“我來醫院看婆婆，九樓住院部，腫瘤科。”
說完，問安妮，“有空嗎？”
安妮，“什麼事？”
喬伊，“有空的話，陪我去住院部待一會兒，婆婆年齡大了，喜歡熱鬧。”
安妮，“可以。”
吳斯給安妮交待工作時，特意囑咐她不要只去康復科，儘量各個科室都去轉轉，採訪面要廣一點。
乘電梯時，安妮給吳斯發了第二條微信，“斯姐，我先去腫瘤科採訪，有情況通知你。另外，早餐不要只吃水果喝牛奶，抽二十分鐘去酒店的餐飲部吃頓早餐，對腸胃好。”
發過去的消息，註定沒有回覆，仿若一個人的獨角戲。
喬伊離得近，餘光瞥到聊天界面，有些擔憂，“因爲我的原因，吳斯現在對一切主動接近她的人，都抱有強烈的敵意。”
安妮並不擔心，笑着把保溫飯盒的故事講給喬伊聽。
“她對我有好感，只是心裡舊傷未愈，暫時不敢對我敞開心扉。”
喬伊神色黯然，吳斯現在的小心翼翼，都是因爲她。
“放心，用不了多久，好感會變成喜歡，喜歡會變成愛。”對於吳斯，安妮勢在必得。
喬伊挑眉，“這麼有自信？”
安妮，“誰讓我家斯姐運氣不好，從垃圾桶裡撿保溫飯盒的時候，偏巧被我逮個正着。”
喬伊無奈，“安妮，不得不說，你這副有恃無恐的嘴臉，太欠揍了。”
……
病人大多數都辦理了轉院，偌大的病房，只剩阿姨一個人。
“阿姨，我叫安妮，是喬伊的朋友。”上次在婚禮上，安妮並沒有正式打過招呼。
阿姨笑容滿面，“安妮，你先坐，阿姨給你拿水果吃。”
喬伊扶住阿姨，“媽，你好好休息，不要亂動，水果我去拿。”
這聲“媽”叫得很自然，看得出來，喬伊和阿姨的關係很好。
安妮忍不住微笑，替喬伊開心。
她想起喬伊小時候，對着佛像許過願望——希望有愛她的家人，可以替她擋風遮雨。
如今喬伊如願以償，嫁給了心愛的男人，擁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喬伊從櫃子裡拿出兩個蘋果，找了一把水果刀，開始削皮。
安妮問喬伊，“阿姨什麼時候轉院？”
殺人兇手還沒抓到，醫院裡人心惶惶，阿姨住在這裡，多少有些不安全。
喬伊，“沈輝工作忙，等他忙完這幾天，再過來辦理轉院。”
一個小學老師有什麼可忙的？忙着教小孩子學拼音嗎？
安妮心裡不滿，可礙於阿姨在場，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吃蘋果的時候，阿姨突然感傷了起來，“我女兒若還活着，也和你們一般大。”
病人情緒變化快，剛提個話頭，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喬伊摟住阿姨的肩膀，低聲勸慰，誰知阿姨越哭越兇，到後來，簡直撕心裂肺。
“安妮，你拿着水壺，幫我去開水房打點熱水回來。”喬伊分神，請安妮幫忙，“到吃藥的時間了，吃完藥，興許能好點。”
“好。”安妮找到水壺，急匆匆的走出了病房。
安妮心裡着急，踏出病房沒幾步，不慎撞到了人。
是個中年女人，白衣大褂，手上拿着病歷夾，應該是正在巡房的醫生。
安妮剛想開口道歉，醫生搶先一步，滿臉愧疚的對她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沒事，我也有錯，走得太急，沒看到人。”
安妮擡腳，剛想離開，卻被那個醫生拽住了胳膊。
“有什麼事嗎？”安妮詫異，一時忘了掙脫。
醫生望着安妮，“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嗎？”
安妮，“真的沒事，公共場合，難免磕磕碰碰。”
醫生並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原諒我，好嗎？”
她的眼神執拗，帶着難以化解的愧疚，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白大褂，安妮真懷疑她是從精神科裡跑出來的病人。
安妮不想繼續與她糾纏，隨口敷衍，“我原諒你，可以了吧。”
醫生先是一愣，隨即不住點頭，“謝謝你。”
安妮掙脫開醫生的手，往前走幾步，拐進了開水房。
接開水時，安妮越想越覺得奇怪，她放下水壺，走出開水房，尋找醫生的身影。
走廊裡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安妮回想起那個醫生的相貌，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吳斯拿起查看，發現是安妮發過來的微信。
“我下午約了夜間巡邏的保安，他在醫院供職多年，希望能從他那裡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另外，午飯要好好吃，不要隨便應付，想你，我的斯姐。”
整整一上午，安妮發過來的微信都是這種格式，彙報完工作之後，總會加個“另外”。
安妮用這些“另外”，毫不避諱的關心她、問候她，甚至說想她。
吳斯看完微信，把手機扔回桌子上，小聲嘟囔，“午餐怎麼吃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桌上放了一碗泡麪，熱水剛倒進去，香味隨着霧氣蒸騰而起，飄蕩在吳斯的鼻尖。
拿起叉子，挑起幾根麪條，剛想往嘴裡送，卻想起了安妮的“另外”。
她說，午餐要好好吃，不要應付。
吳斯放下叉子，擡手，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今天早上起來時，她本來想隨便吃點水果充飢，可看過安妮的微信後，她聽話的喝了一杯蜂蜜水，然後梳洗打扮，去酒店餐飲部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現在也是一樣，她午餐本來想吃泡麪，可安妮一個微信過來，讓她改變了主意。
把泡麪扔進垃圾桶時，吳斯想，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纔會如此在乎安妮的想法。
扔泡麪的動作，讓吳斯想起了那個保溫飯盒。
時隔兩日，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吳斯的臉，依舊紅得像只煮熟的大閘蟹。
尷尬。
簡直太尷尬了。
吳斯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這麼丟臉的事情。
那天，她把安妮叫到辦公室，擺出無比冷漠的表情，想讓安妮知難而退。
說實話，她心裡並不討厭安妮，可安妮的出現，處處透露着刻意。
吃一塹長一智，她好不容易纔從喬伊這個坑裡爬出來，絕不能一腳絆倒在安妮這顆石頭上。
甩開安妮，對吳斯來說，無疑是種解脫。
透過窗子，看着安妮落寞的背影，吳斯的心裡很不舒服。
可當安妮把保溫飯盒扔進垃圾桶時，這種不舒服，轉化成了氣憤。
扔掉是放棄的意思嗎？
信誓旦旦的說要追她，結果卻如此輕易的放棄。
等安妮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以後，吳斯奔下樓，找到那個垃圾桶，想把保溫飯盒撿回來。
時間太晚，周圍沒什麼人。吳斯擼起袖子，把手伸進垃圾桶裡，艱難的尋找。
終於找到時，吳斯想，沒什麼，就當留個念想。
可一轉頭，卻看到了安妮驚愕的臉龐。
腦子裡炸雷一般，涌現出兩個想法。
第一，原來安妮並沒有放棄。
第二，她這張臉，今天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
工作完成，自然要彙報。
安妮沒有通知吳斯，擅自去了吳斯入住的酒店。
吳斯經常讓人給她送資料，有時時間緊迫，也會在酒店套房裡舉行臨時會議，安妮輕易從法制組的工作人員手裡，問到了吳斯的房間號碼。
敲門，佯裝是客房服務。
門打開的瞬間，吳斯發現是安妮，下意識的想關門。
她真的沒臉面對安妮。
安妮伸出一隻腳，卡在門縫裡，快速的說:“斯姐，我找你，是工作上的事情。”
吳斯向來公私分明，她不想因爲個人感情影響工作。
“進來吧。”吳斯的語氣冷淡，不帶絲毫溫度。
“謝謝斯姐。”微笑過後，隨即解釋，“我要是不假裝客房服務，你絕對不會給我開門。”
話是實話，可在吳斯聽來，安妮話裡話外，多少有些責備她的意思。
冷笑一聲，目光瞥向安妮，“說謊還有理了。”
安妮沒應聲，跟隨吳斯，進了酒店套房。
套房是公寓式格局，三室一廳，客廳、廚房、臥室、書房，一應俱全，比安妮家大了五倍不止。
不過大歸大，卻少了一絲人氣。
吳斯坐到沙發上，問安妮，“今天去醫院採訪，有什麼發現嗎？”
安妮沒坐，站在吳斯面前，對她說:“去康復科採訪時，碰到了受害者的母親，她跪在地上，求警察一定要把強.奸她女兒的兇手抓住，繩之以法。”
這種場面不稀奇，吳斯也碰見過。
安妮繼續說:“受害者的母親，一直強調要抓住強.奸犯，可真正殺死她女兒的兇手，她卻隻字未提。”
所有人都知道強.奸犯和殺人犯不是同一個人，受害者母親每天密切關注警方的破案進度，不可能不知道。
吳斯的目光凝重起來，“你什麼意思？”
安妮，“我猜，受害者的母親認識殺人兇手。”
這麼說有些不太準確，安妮頓了一下，調整措辭，“也許，受害者的死亡，是她母親默許的。”
一個母親，在什麼情況下，纔會默許別人殺了自己的女兒？
吳斯眉頭微皺，“你有證據嗎？”
安妮搖頭，“沒有，純猜測。”
她不是警察，沒必要參與到案件當中。
採訪是她的工作，完成本職工作之後，她能做的，只有冷眼旁觀。
一時沉默。
吳斯擡起手指，揉了揉額角，靜心思索安妮的話。
她的身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夜色浸進來，仿若給她戴上了一副黑色的翅膀。
雖然是在自己的地盤，可她依舊正襟危坐，不留一絲縫隙。
同樣是孤零零的兩個人，安妮突然想給吳斯一些溫暖。
她走過去，悄悄的。
等走到吳斯身邊時，驟然彎腰，一手撐着沙發靠背，一手搭在吳斯的肩膀上。
下一秒，她的脣，印在了吳斯的脣上。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安妮這招，任誰聽了，都會罵一句下作。
可安妮不後悔，她盡情享受吳斯柔軟的雙脣，動作比她幻想過的更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