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選了一件白色的小禮服,抹胸齊膝,腰部偏上的位置繫了一條黑色緞帶,既是裝飾,又能拉高腰線。
在珍珠和鑽石之間稍作猶豫,安妮拾起一對珍珠耳扣,緩緩的掛到耳垂上。
鞋的話,得是高跟,且必須是細高跟,這樣才能顯得身材高挑,長腿細腰。
總之,今天是喬伊的大日子,她必須盛裝出席。
出門的時候,安妮在電梯口碰見了樑凱。
這位住在她家樓下的小少年,大清早就開始走頹廢路線,頭髮蓬亂,襯衫皺皺巴巴的裹在身上,周身散發出一種菸酒混合的墮落氣息。
校服反倒乾乾淨淨,只是沒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系在腰間,與安妮腰間的黑色緞帶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顯然,樑凱的目的肯定不是爲了拉高腰線。
安妮,“小少年,昨天晚上去哪失足了?”
樑凱本來想懟回去,可擡眼看見安妮的打扮,語氣連帶表情,統統轉換成讚賞,“不錯。”
“謝謝。”安妮單腳轉了一個圈,停住時,雙手叉腰,下巴微擡,超模一樣的姿勢。
樑凱很捧場的開始鼓掌,掌聲結束,又吹了幾聲口哨。
安妮,“怎麼,又要借陽臺?”
住在樓下的這位小少年,只有在有求於她的情況下,纔會如此順她心意。
“昨天朋友帶我去酒吧玩,氣氛太嗨,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天亮了。”
樑凱雖然貪玩,但從不夜不歸宿。
安妮多嘴,問了一句,“什麼朋友?”
樑凱,“前幾天在學校旁邊的燒烤攤認識的,他們很仗義,去哪玩都帶着我。”
“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玩。”安妮皺了一下眉,像家長一樣開口絮叨,“你應該經常跟好學生在一起,最好是長得漂亮的女同學,提升成績的同時,還能培養一下感情。”
說到這,訓誡的語氣驟然消散,安妮嘴角上翹,調笑意味異常明顯,“你長這麼帥,肯定有很多女同學暗戀你,你選個既漂亮成績又好的,抓緊時間發展一下。”
安妮這個老不正經的,居然鼓勵他早戀。
樑凱撇嘴,“姐姐,我還小,這種男女同學之間純潔的友誼,您再讓我享受幾年,行嗎?”
安妮失望的搖搖頭,“沒出息,康熙十四歲的時候,皇長子都出生了。”
面對如此喪心病狂的安妮,樑凱一時無語。
沉默了許久之後,纔想起借陽臺的事情,“姐姐,勞煩你幫我開一下門,再晚點,我上學該遲到了。”
安妮從珍珠手包裡拿出鑰匙,遞給樑凱,“這把鑰匙你留着,以後想跳陽臺隨時來。”
樑凱問安妮,“你不用鑰匙嗎?”
安妮,“我還有把備用的。”
勸人早戀的老不正經瞬間變成可親可敬的救世主。
……
電梯門關閉的剎那,安妮透過縫隙,衝樑凱喊了一句,“我家要是丟了什麼東西,你得負責賠償。”
安妮家是小戶型,進門之後,左邊是客廳陽臺,右邊是廚房,往裡走,最中間是衛生間,然後一左一右,一個大臥室,一個小臥室。
客廳裡除了一個單人沙發和一個茶几以外,只剩四面牆。
大臥室裡只有一張鐵質雙人牀,堅硬的木質牀板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被褥,光是看着,身上都硌得慌。
地板上放着一個單肩揹包,從沒合上的拉鍊處可以窺見,裡邊裝的是衣物。
安妮的家,絕對稱得上家徒四壁。
樑凱納悶,安妮到底哪裡來的自信,居然妄想有賊會光顧她這個連老鼠都不會駐足的家。
轉過身,樑凱看到臥室的門上,掛了一個白色的貝殼風鈴。
風鈴這種頗爲古老的東西,在樑凱這種玩慣了手機電腦的學生眼中,很是稀奇。
他走到門前,用手撥弄了一下風鈴下端的鈴鐺。
叮叮鈴鈴的聲音迴盪在臥室裡,悅耳之餘,帶有一絲抹不去的荒涼。
……
喬伊平時人緣不錯,她的婚禮在古街算是一件大事。
商戶們爲了祝福她,應景的在商鋪門上貼了大紅喜字。原本文藝古樸的街道,在這些喜慶裝飾的襯托下,難得沾染了一絲世俗的煙火氣。
夏末秋初,正是遊人最多的時候。
安妮踩着細高跟,穿過熙熙攘攘的遊客,向景區走去。
一路走來,遇到的商戶紛紛向她推薦,“偏安一隅的老闆娘大婚,純中式的婚禮,如果沒事,可以去看看。”
當然,這些商戶並沒有提門票的事情。
麪館門口,小葉正在檢查門票,有票的微笑請入,沒票的堅決不讓進,如果實在想參觀婚禮,可以補買門票。
門票一張一千,不二價。
“真是黑店。”有人吐槽。
安妮附和,“確實黑。”
“老闆娘絕對是奸商。”那人繼續吐槽。
安妮繼續附和,“確實是奸商。”
吐槽的空檔,安妮在人羣中掃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顯然,那抹身影也掃到了她。
吳斯站在人羣裡,黑色風衣、黑色長褲、黑色墨鏡,一整套裝備下來,不像是來參加婚禮,反倒像是去烈士陵園掃墓。
安妮沒躲,大大方方的走到吳斯面前,“斯姐,你也是來參加這個婚禮的?”
吳斯摘下墨鏡,沒說話。
“好巧啊。”安妮往前邁了一步,轉身,與吳斯並肩而立,“麪館的老闆娘是我的朋友,她今天結婚,請我過來當伴娘。”
吳斯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你真的是喬伊的朋友?”
安妮一臉真摯,“當然,我和她是發小,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姐妹。”
吳斯懷疑安妮是有理由的,“可是我剛纔聽你說,喬伊是奸商,她開的麪館是黑店。”
這下尷尬了,安妮乾笑了兩聲,“朋友嘛,背地裡互相吐槽幾句,很正常。”
安妮目光誠懇,說話振振有詞,要是放在平時,吳斯肯定相信安妮。
可是有了喬伊這層關係以後,所有的巧合都蒙上了一層別有用心的陰影。
吳斯把墨鏡戴回臉上,面無表情的審視着安妮。她和喬伊在一起五年,從來沒聽喬伊提起過安妮這個人。
普通朋友還說得過去,可安妮能被請到婚禮上當伴娘,說明安妮對於喬伊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也許從一開始,喬伊對她就不是真心的。
空曠感像洶涌的波濤一樣,一陣陣往吳斯的心頭襲去,她努力剋制自己,不想讓站在身邊的安妮發現異常。
……
吳斯一襲黑衣,站在喜氣洋洋的人羣中,分外扎眼。
隨着吉時將近,周圍等待入場的賓客,時不時會瞄吳斯一眼,猜測着她的身份。
“你和喬伊是什麼關係?”安妮心善,替周圍的賓客問道。
吳斯頓了一下,語氣平淡的回答安妮,“她是我前女友。”
離吳斯最近的一位賓客,沒沉住氣,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吳斯隔着墨鏡瞥了那位賓客一眼,目光不善。
賓客心裡發虛,吐了一下舌頭,挪到了較遠的地方。
安妮,“怪不得穿的這麼忌諱。”
吳斯,“我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過來惹喬伊不痛快的,來景區之前,她順路去採訪了受害者的家屬。
受害者頭七還沒出,家裡客廳直接設成靈堂,吳斯不好穿太過鮮豔的衣服出入,特意選了一身黑。
受害者家屬情緒不穩定,既定的採訪時間一延再延。
穿一襲黑衣出席婚禮,總比遲到強。再說,現代人思想開放,沒那麼多忌諱,好多新娘的婚紗上,都有黑色的裝飾物。
可是到了婚禮現場,吳斯才發現,喬伊辦的是中式婚禮,賓客把風俗忌諱這些東西看得很重。
麪館周圍的商鋪,酒吧和飯館居多,根本沒有賣衣服的,吳斯想臨時買一件鮮豔點的都不行,只好站在人羣裡,接受圍觀羣衆的注目禮。
安妮思索了一下,從手包裡拿出一支口紅,問吳斯,“用不用我幫你?”
吳斯反問,“怎麼幫?”
安妮沒說話,站到吳斯面前,擰開金屬外殼,把口紅舉到吳斯的嘴邊。
吳斯猜到了安妮想做什麼。
“紅色,很喜慶。”安妮驟然逼近,微微低下頭,認真地爲吳斯塗抹口紅。
距離太近,讓人猝不及防,吳斯呼吸一窒,楞楞的盯着安妮過分白皙的臉龐。
她未施粉黛,臉上寫滿純淨。
她的睫毛很翹,像小時候擺在枕邊的洋娃娃。
她的嘴脣紅潤,像某種可口的水果,讓人忍不住想去嘗一口。
墨鏡真是個好東西,可以擋住偶然間被迷惑的雙眼,可以掩飾一時的心猿意馬。
塗抹完畢,安妮並沒有立即撤離,她俯身,湊到吳斯耳邊,柔聲說:“斯姐,要是正常人,現在肯定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吳斯一臉淡定,嘴脣抿的比方纔更緊了,“想讓我臉紅心跳,你還得再修煉幾年。”
隨後,又禮貌的向安妮道了謝,“謝謝你的口紅。”
安妮再一次無奈,她家斯姐,實在是太難撩了。
不過,安妮不是那種容易氣餒的人,她把口紅放進手包,扯了一下吳斯的風衣袖子,一臉乖巧的對吳斯說:“我是伴娘,得提前進去準備,斯姐,我們一會兒見。”
吳斯不爲所動,面無表情的點了一下頭,“好。”
……
看着安妮的背影,吳斯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害羞,她臉紅,她心跳加快,她不知所措。
直到安妮的身影沒入麪館的大門,那股溫熱的氣息似乎還縈繞在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臉上的溫度逐漸升高,吳斯擡起手,扇了扇風。
幸好她當記者這一年來,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了不少,無形之中練就了一項隨時隨地隱藏真實情緒的絕技。
要不然,剛纔安妮撩撥她的時候,她肯定不能像一個風月老手一樣,冷着臉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