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森坐在化妝室的沙發上,閉目養神。旁邊的茶几上,搭着一支未燃盡的香菸。
化妝臺上的鏡前燈明亮刺眼,把凱森的影子拉得很長。
安妮拎着寫有凱森名字的燈牌,站在沙發對面。燈牌質量差,關不上,各種顏色輪番閃爍,硬是比鏡子上的燈光還要刺眼。
凱森睜開眼睛,掃了一眼燈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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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解釋,“我朋友的,她是你的粉絲,臨時有點事情離開了,讓我幫她保管燈牌。”
凱森的目光自下而上,緩緩挪到安妮的臉上。
安妮從凱森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冷意。
果然,凱森開口不善,“開個價吧。”
安妮無奈,“我不是來要錢的。”
她只是想來看一眼童年時的玩伴,可惜,凱森誤會了她的意思。
“我一會兒還有演出,沒時間陪你繞圈子,說吧,我出多少錢才能堵上你的嘴?”
見安妮不應聲,凱森翹了一下嘴角,語帶嘲諷,“這幾年,陸續有人找到我,拿孤兒院的事情威脅我,想從我這討點好處。”
說完,冷哼一聲,拿起沙發上的黑色皮包,用力扔到安妮的腳邊。
皮包拉鍊沒系嚴,鈔票撒了一地。
“拿了錢趕緊滾,我警告你,要是敢對媒體亂說,我饒不了你。”
凱森拿起香菸,夾在指間,吸了一口。
他的面容陰冷,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和舞臺上那個開朗熱情的優質偶像一比,簡直判若兩人。
凱森的生活,並沒有安妮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安妮開口,對凱森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來見你,真的不是爲了錢。”
許是這種話聽多了,凱森並不在意,只是不耐煩的盯着安妮,用眼神催促她趕快離開。
忽然有些泄氣,“如果我拿了錢你才能安心的話,那這錢,我拿。”
說完,安妮彎下腰,撿起一把鈔票握在手裡。站直身體以後,也沒說再見,直接轉身,向門口走去。
“安妮。”
凱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安妮下意識的停住腳步。
“不要怪我,我能走到今天這步,實在太艱難了,如果我的真實身份被媒體爆出來,那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消失。”
凱森自嘲的笑了一聲,“粉絲們崇拜的,是那個高學歷高情商,出生於書香門第的凱森,而不是我這個從孤兒院裡走出來的騙子。”
除了這具身體,還有凱森這個名字,一切展現在大衆面前的,都是謊言。
轉身,見凱森面色悲涼,安妮心裡不忍,開口安慰他,“喬伊結婚了,林恩找到了親身父母,她們現在的生活,雖然平凡,卻很幸福。其實只要你想,你也可以走出去。”
“安妮。”凱森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安妮,“嗯?”
凱森望着安妮,緩緩開口,“林恩死了,自殺,從大廈頂層一躍而下。”
安妮不可置信的看着凱森,“你說什麼?”
喬伊偶爾會說起林恩的近況,她說林恩生活幸福,日子過得很開心,完全從孤兒院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安妮皺眉,猜測着喬伊欺騙她的原因。
凱森突然嘆了口氣,問安妮,“你會做惡夢嗎?”
安妮握了握拳頭。
凱森,“我經常會夢到孤兒院,半夜驚醒之後很難再次睡着,時間長了,身體虛到不行。”
安妮搖頭,“我很少做夢。”
凱森的表情終於柔和起來,“那就好。”
……
蘇琳站在觀衆席,神色焦急的四下張望,尋找安妮的身影。
前腳剛答應完她哪也不去,後腳抱着燈牌就跑了,蘇琳氣憤,覺得安妮根本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
安妮遠遠望到蘇琳面色不善,急剎車停住腳步,想找個地方藏身。
其實不藏也行,觀衆席人多,蘇琳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她。安妮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側身站到了粉絲堆裡。
誰知,手上的燈牌出賣了她。
蘇琳買的燈牌廉價,亮了這麼久,有些燈泡罷工,“凱森”兩個字顯示不全,只剩“幾木”兩個字。
在一衆高檔燈牌裡,這簡直是雞立鶴羣的存在,極其扎眼。
蘇琳一眼瞄到安妮,勾勾手指,示意她過去。
安妮無奈,抱着燈牌走過去。
走到蘇琳面前時,憤然拍了拍燈牌,欺負燈牌是個死物不會說話,“你這個叛徒,故意暴露我行蹤。”
“你輕點,別打壞了。”蘇琳搶過燈牌,心疼的護在懷裡,“好幾十塊錢呢。”
轉頭,質問安妮,“你去哪了?”
安妮剛想隨口敷衍兩句,蘇琳突然用力的抓了抓頭髮,鬱悶的對安妮說:“被發現了。”
安妮詫異,“被發現什麼了?”
蘇琳,“我們翹會的事情,被斯姐發現了,她讓我們趕快回去。”
遊戲過後,還有一輪表演,安妮問蘇琳,“真回去?”
蘇琳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臺上的凱森,“當然得回去,大領導都在,要是不回去,鐵定扣年終獎。”
回去時,會議還在繼續,臺上的領導正慷慨激昂的展望着新聞部的美好未來。
會議室是階梯式的,蘇琳領着安妮從後門偷偷溜了進去。
原本的位置被霸佔,蘇琳彎腰找了一圈,才找到兩個挨着的空座。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舒口氣,赫然發現,坐她旁邊的,竟然是斯姐。
“斯姐,我錯了。”蘇琳想都沒想,直接開口道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混個認錯態度良好再說。
見安妮沒動靜,蘇琳擡起胳膊撞了她一下,示意她趕緊道歉。
“這次道歉沒用,主任說了,得罰款。”吳斯悠悠開口。
“罰多少?”蘇琳大驚失色,可憐兮兮的說:“我和安妮都是實習員工,沒多少工資。”
吳斯,“一人二百,不過安妮是新人,第一次犯錯口頭批評一下就行,你作爲老員工,帶着新人一起犯錯,得罰四百。”
蘇琳噘嘴,正值月末,錢包緊,這四百,算是要了她的老命嘍。
肉疼完,斜眼看着吳斯,“斯姐,你偏心,罰我不罰安妮。”
吳斯挑眉,“看出來了?”
蘇琳,“嗯。”
吳斯,“明顯嗎?”
蘇琳,“非常明顯。”
吳斯滿意的點了一下頭,明顯就好,她就怕安妮看不出來她的偏心。
蘇琳聞言,氣得挺直腰板坐在吳斯與安妮之間,誓要當一個存在感極高的電燈泡。
安妮擡眼,越過蘇琳,瞥見吳斯正在看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吳斯也笑,卻沒安妮這麼大方,眉眼間滿是拘謹。
不過安妮清楚,吳斯能做到這步,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
景區,“偏安一隅”麪館內。
喬伊在前臺算賬,小葉坐在一旁,邊玩手機邊嗑瓜子,美名其曰陪她。
偶然擡頭,見喬伊坐在背光處,便從櫃子裡取出一盞檯燈,打開放到賬本旁邊。
一隻飛蟲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繞着燈管打轉。
小葉擡手,一把抓住飛蟲,剛想捏死,喬伊卻突然開口,“放了吧。”
她家老闆娘心善,路過的乞丐都會給碗麪吃,還有景區裡的流浪貓流浪狗,她家老闆娘都惦記着,幾天過去喂一次,堅持了三年。
鬆開手,飛蟲逃出生天,沒敢繼續在小葉身旁晃悠。
小葉拿紙巾擦了擦手,趴在桌子上,擡眼看喬伊,“老闆娘,你是信菩薩的吧?”
喬伊,“以前信,現在不信。”
小葉好奇,“爲什麼現在不信了?”
喬伊,“以前小,不懂事,現在長大了,知道萬事得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寄在別人身上。”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喬伊合上賬本,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小葉伸長脖子,“誰啊?”
喬伊,“是安妮。”
安妮發來的微信,四個字,“林恩死了?”
喬伊,“嗯。”
安妮,“爲什麼沒告訴我?”
喬伊,“怕你多想。”
感覺沒說清楚,又發了一條語音過去,“安妮,林恩是抑鬱症,她天性敏感,孤兒院的那段生活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她是個例,她走不出去,不代表我們也走不出去。”
安妮,“放心,我沒多想,只是覺得很可惜,那麼善良的一個小姑娘,說沒就沒了。”
喬伊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詢問安妮的工作,“今早那個兒科醫生被殺,你去現場了嗎?”
安妮,“沒有,吳斯一個人去的。”
喬伊,“以往吳斯總跑現場,每次回來心情都不好,你不去現場也好,省着看到不該看的。”
安妮,“放心,吳斯很少讓我們跑現場,警方也不願意太多人瞭解案情,怕泄密。”
喬伊,“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