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挾持林菀也是故意的, 就是想擺脫自身嫌疑。”
蘇瑾彥道:“你這樣想?若我是林毅,要劫持也不會只劫持林菀,會在頭天把繡繡也劫持了。皇上對林菀並無喜愛之意, 拿她和肚子裡的孩子要挾還不如拿繡繡和公主。”
謝唯黎哽住:“那不是林毅是誰?總不能真是大皇子麼?”
蘇瑾彥挑眉:“當然不是, 難道朝中勢力除了相府, 除了林毅就沒了別的了?”
謝唯黎驚訝:“除了你們倆還有人有不臣之心?這皇上當的好失敗啊!”
“哎呦, 你敲我作什麼……”
蘇瑾彥不客氣地再敲一下某人的腦門, 嘆氣:“夫人平常這麼靈光聰明,怎麼今日如此愚笨。再仔細想想!”
謝唯黎不服,揉揉腦袋:“我知道的就你, 林老將軍,還有皇上三股勢力啊, 哪裡還有別的……總不可能皇上吃飽了沒事自己僱人刺殺自己吧?”
蘇瑾彥挑眉不語, 脣邊笑容似笑非笑。
太熟悉這樣的笑容, 每每他胸有成竹時或是心懷鬼胎時便會露出,謝唯黎似乎領悟到什麼, 緩緩擡下手,皺眉:“不會吧……真的是皇上自演自導的一出好戲?”
“可他用什麼來剷除相府和林家的勢力呢?”
用什麼?用輿論和謠言。
若他料得不錯,此刻京城已滿是風雨,山崖前林菀的失常衆人共睹,陳楚之根本不需多說只消讓人暗中散佈些消息出去, 第二天自會有大批大批的摺子呈上來, 林菀位置不保, 林毅必受波及, 唔……若是此時有人再用林菀肚子裡的孩子做文章——
蘇瑾彥失笑, 陳楚之還真是爲保皇位不遺餘力,連自己給自己扣綠帽子的事都做得出來。他真是低估陳楚之的忍耐力了, 之前就好奇爲什麼他會讓林菀懷孕,搞了半天是爲了等今天這一日,可他就沒想過萬一謝唯黎沒有墜崖安然無恙,自己也沒有與莞妃在山崖上糾纏呢?
不管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事態走向已成定局。具體情況要等他和唯黎離開山谷才能知曉。
他未回答,謝唯黎也沒再追問,攙扶着蘇瑾彥往回走,心理想的卻是另一樁事。
雖然從崖上墜下的時候立即拋出了藏在袖中的緞帶,緞帶纏住半崖上樹枝止了墜勢,但是樹枝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再抽出匕首插入巖縫已遲了時間,後背重重被半腰的樹幹彈了一下,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傷在內裡,走路還好,稍微劇烈的奔跑胸口就像撕裂般疼痛。若不是如此她也不用和蘇瑾彥躲在山洞裡三天,早就帶着他離開醫治,更不會起像文殊辰求助的念頭。
可文殊辰是幫皇上的,此刻應該已被放出天牢。如果前日的刺殺真是皇上自演自導,那她還能放出信號彈讓文殊辰前來救治蘇瑾彥麼?
他會救還是會殺?亦或是當面救治,背後將他們的行蹤告知給皇上?
蘇瑾彥的腿傷只用簡單的草藥消了腫,傷在骨頭必須儘早治療。她本都拿出簪子想晚上趁蘇瑾彥睡着後放信號彈引文殊辰來,然而現在卻被告知皇上纔是陰謀的主導者……
放還是不放?
謝唯黎思慮再三,還是咬牙將簪子塞回了暗袋裡。
在等三天,她告訴自己,如果三天後他們依然找不到出去的路遇不到人家,就放!
……
山間夜色極好,明月林間照,清泉石上流。
藤條遮擋,昏暗的山洞裡隱約透着點點光亮,有隱隱嘈雜的人聲穿過藤蔓傳入耳中。
睡意頓時消散,謝唯黎睜開雙眼坐起身來。右手下意識握住匕首,左手探向旁邊的人,被反握住。
黑暗中輪廓難以辨認,手上的暖意和力道卻讓她知道蘇瑾彥醒了。
纖手靈巧的掙脫,在大掌的手心裡緩慢而流暢的滑動,酥癢傳遍全身,蘇瑾彥先是一縮,繼而明白她在寫字。
——“你躺着別動,我去洞口看看。”
蘇瑾彥有些猶豫,似乎不太放心。
——“你莫擔心,我會武,他們察覺不到。”
謝唯黎緊接着寫到。
——“好,你小心些。”
他輕握一下表示提醒,謝唯黎無聲地站起沿着石壁貼近洞口,以匕首尖輕挑起些許藤蔓,外面的景緻一覽無遺。
月色本就明亮,火光更亮,不遠處山丘上,數支人馬來來去去,看穿着打扮是正規官兵,均高舉火把,不放過一處死角地提刀展開地毯式搜索。
山丘的最高處立着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官員,背對着看不到面孔,感覺上三十左右,不知是何人。他左右交替搖動着腦袋,偶爾伸出手只一方向叫喊。
“都給我搜仔細了!不準遺漏任何一處線索!皇上可是下過命令務必找到相爺!找到了我好過你們也好過,找不到我不好過,你們也通通別想好過!都聽清楚了沒有?”
話音落沒多久,便有侍衛長衝上來跪下:“報告大人!那邊都搜過了,未發現可疑痕跡!”
“都搜過了?”那官員竟原地轉了一圈,目光掃過每一處確保都有人在搜查,手一伸:“那裡、那裡、還有那裡呢?本官都沒看到人你就敢跟我說都搜過了!還不趕快派人去再搜!”
謝唯黎看的發笑,心道這地方真隱蔽,遠遠看上去就是張滿藤蔓的山壁,沒人會懷疑,這不,連搜查官自個兒都沒意識到要搜查此處。
念頭在腦中盤旋還沒化作笑容欺上脣角,耳邊傳來刀劃過巖壁發出的刺耳聲,交談話語近在耳畔。
“兇你孃的兇!兄弟們天天累死累活幫你孃老子搜人你他孃的還有臉兇!”聲音五大三粗,聽起來是搜尋的兵卒在抱怨那跋扈的官員。說還不解氣,拿刀噼裡啪啦在長了藤蔓的巖壁上亂劃亂掃,斷落的藤蔓落在草地裡發出簌簌的聲音。
“可不是!從那麼高地方掉下來,哪個還有命活,要我說隨便拉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換上衣服交差了事!”旁邊還有人幫腔,又是一陣刀壁相割的聲響。
謝唯黎聽的手心冒汗,她緩緩蹲下身子撿兩塊石頭捏在手心中。
“操他孃老子的!”
銀晃晃的刀刃從右側劃出,幾乎擦着謝唯黎的鼻尖滑過,只聽“刷拉”一聲,邊緣的藤蔓被削下幾根,無數光線透進來,打在臉頰上,她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
三人距離如此之近,罵罵咧咧的口氣和汗水味滲入鼻孔,令人作嘔。謝唯黎不敢動彈,握緊手中的石子和匕首,只待他們回頭發現洞孔時先發制人。心臟狂跳,快速計算着如何能引開官兵的力量保住洞內的蘇瑾彥。
銀光閃過,眼看又一刀要落下,她將匕首舉至胸前——
“喂!你們兩個吵什麼呢!”
第三道聲音陡然加入。
“沒聽到大人剛剛吩咐去那邊搜尋麼!偷懶磨蹭,想挨板子麼!還不快滾去那邊!”
“是!”異口同聲。
“好好搜查,別偷懶耍賴!找不到人小心屁股和腦袋!”
刀光晃過,兩人離去的背影映入瞳孔,腳步聲遠去。
謝唯黎長長吐出口氣——
洞外傳來馬匹的嘶鳴,緊接着慵懶的聲線墜下雲端。
“季大人這麼晚了還親自帶人搜尋啊,真是勞累您了。”
“文殊辰!……”嘴脣不由自主地蠕動,下意識地上前,肩頭卻一沉。
謝唯黎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壓低嗓門:“瑾彥!你怎麼起來了!”
“噓。”柔軟的脣擦過耳際:“我看看情況。”
謝唯黎無法,只得扯過旁邊茂密的藤蔓遮擋住右側稀疏的空蕩,繼續觀察。
相比裡面的小心翼翼,外面則是另一幅光景。
“文使臣,這麼晚你怎麼有閒情來這兒?”季大人上前幾步拱手示好,目光卻透着幾分警惕。
文殊辰也不介意,下了馬理理衣袍:“這不是看季大人進展如何麼?皇上那邊可是催的緊,這不,大晚上的還宣您進宮面聖呢。”
面聖?這個點?
季大人擡頭瞧了瞧頂亮頂高的月亮,又看文殊辰隻身一人身後並無宮中太監跟隨,有些懷疑:“皇上宣臣進宮怎會勞動文使臣宣旨?”
文殊辰笑道:“宣旨的李公公就在後頭,在下不過先一步告知季大人罷了。再說,假傳聖旨這種事在下也不會也沒必要做。”
“皇上喚了兩位大臣一起搜查,可眼下卻只有季大人在忙碌而不見……在下不過瞧季大人太過辛勞,提醒季大人操勞努力至於也不要忘了及時向皇上彙報進程,別到時候白忙一場而已。”
季大人面色一炳:“文使臣提醒的是,臣這就進宮去!”
說完就要上馬,被文殊辰攔下。
“哎季大人莫慌。”
“不知文使臣還有何事?”
“季大人不在,這些搜查的侍衛無人監督恐怕效果欠佳。到時候漏掉什麼線索皇上那裡必然不好交差,在下建議季大人今日不如就搜查到到此,明日再來不是一樣?”
季大人想了想,官兵們搜查了一整天,再熬下去效率確實不高,遂道:“有道理。”招手換來侍衛長一番交代,才登上馬匹:“不知文使臣可要一同進宮?”
文殊辰亦上馬,拉拉繮繩,馬匹望月發出嘶鳴:“也好,在下同季大人一起。”
“那便好。駕——”
文殊辰卻不急着策馬,鳳目將四周景緻挨個打量了遍,直到官兵們紛紛集合集中過來,才輕夾馬腹小步走下山丘。
視線掃過山丘凹凸,掠過藤蔓遮掩處,忽地停留。
脣角微彎:“呵……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