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傅三歲識字, 七歲通六經，十歲中秀才，十三歲中舉, 二十一歲中進士, 二十五歲教太子, 推科改, 修刑法, 興水利，是先帝和皇上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如果說這樣的人才在娘娘眼中還不夠優秀的話，那臣只能說放眼白祁恐怕無人能入娘娘法眼了。”
白衣內襯, 紫袍官服加身，金銀雙色繪紋, 頭頂白玉冠, 腳着黑履靴, 簡潔又大氣。蘇瑾彥笑容淺淡，如雲如風, 目光根本不看林菀，從蘇錦繡身上掃過直接落在了謝唯黎處，卻不急着過來，側身微讓：“臣冒昧搶言，還望皇上恕罪。”
話方落, 衆人紛紛落筷, 原地跪下：“參見皇上, 皇上萬福金安。”
陳楚之道一句平身, 大步流星穿過大廳, 上了林菀所在的高臺，親手將其扶起：“瑾彥, 瞧你說的，將朕的妃子手都嚇冰了。”
“順德，還不快讓人去給莞妃換件厚點的披風？”
蘇瑾彥笑着直起身子：“皇上此言差矣，娘娘是巾幗英雄怎會被臣的言語所攝，明明是娘娘見到皇上太過興喜激動纔會如此。”
他走到謝唯黎的身邊，自然地握住她的雙手：“臣就沒皇上這樣好的福氣，存在感太低，臣的妻子見到臣半點反應都沒有，手心溫度也沒變。”
三兩句化解方纔咄咄逼人的氣氛，衆官婦有些笑着躲在隨後進來的自家夫君背後，陳楚之亦聽的笑起來，搖頭感嘆：“你們看看，朕的丞相有多能說，朕真是佩服謝家丫頭，能將此人馴的服服貼貼。”
蘇錦繡插嘴道：“皇上不是說要忙政事下午纔到麼？怎麼中午就來了，可用過午膳？要不要吩咐廚房做些送來？”
蘇錦繡和林菀的位置隔得開，一左一右均在高臺上，中間空出大片地方供人上下方便，陳楚之本摟着林菀坐下，聽到問話鬆開手，語氣柔和：“朕和各位大臣已經用過午膳，不牢秀妃佈置。朕來前還特意去瞧了瞧姝兒，她吃飽了睡得很香。”
話語短暫，柔情真實。蘇錦繡心底又喜又苦，每次只要林菀和皇上都在，她就會有意無意地缺席，雖然明白陳楚之對林菀無男女之愛，可看到兩人親密仍舊忍不住泛酸泛苦，她知道爲了皇上大計要忍，但忍字頭上一把刀，她越要忍心就越痛，而且是不能宣之於口不能表現出來的痛。
“臣妾明白，臣妾有些乏了想先退下，勞煩菀姐姐好生伺候皇上。”
“去吧，好好休息。”陳楚之道。
“我不在，今天早晨你可還好？沒有受欺負吧？”皇上和各大臣都忙着和各自的夫人們說話，蘇瑾彥自然也不例外，端起謝唯黎用過的水杯倒滿，也不嫌棄，直接飲下。
謝唯黎給了他一計白眼：“一半一半吧，暫時誰都沒撈着好。”
蘇瑾彥摟過她，驚訝地看過來：“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有後招？”
謝唯黎猶豫片刻，點點頭：“我表現的有這麼明顯麼？不是我有後招，是……”
“我明白了。”話還沒說完，被不客氣的打斷，看出謝唯黎的不滿，蘇瑾彥輕笑道：“此處人多嘴雜，有些話你我心裡明白就好別說出來。呵……我倒是差點忘記，這可是你的老巢啊，我居然還神經兮兮地擔心你會被欺負。”
他本讓蕭然轉達沈賀，給林菀開些容易疲倦力乏的藥，省的她有精力去折騰唯黎，可沈賀說林菀胎氣一直不穩，不敢亂開藥服用，害的他不得不盡力“勸慰”皇上早點來，這不，謝唯黎她們還在用午飯他們就到了。
謝唯黎道：“林毅林將軍呢？”
“他託稱年事已高，先去休息了。”
皇上都沒喊累，他竟然敢先去休息，膽子未免太大。謝唯黎看他一眼沒說話，蘇瑾彥眼中盛着淡淡的譏誚。
“諸位愛卿，今日天氣晴朗，方纔莞妃跟朕提議，上香之後登山怡情，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皇上輕輕嗓子開口，問的是各位大臣的意見，目光卻不經意落在蘇瑾彥這一桌。
蘇瑾彥將手從謝唯黎腰間抽回，正要答話，後者卻暗示性地拉了拉他的袖擺，朗聲道：“既然皇上和莞妃娘娘同去登山望春，想必娘娘分不出心思和元禮師兄禮佛。”
林菀當即反駁，挺直了身子：“本宮只說上香後有空便去登山，又沒說不再討教佛法？豈容你隨意決斷。”
“娘娘息怒，禮佛法絕不是三五句話就能了事的，娘娘真的確定還有時間登山？”
“那是本宮該擔心考慮的問題，丞相夫人多慮了。”
淺笑閃過既逝，謝唯黎道：“如此，臣婦再無異議。”
蘇瑾彥聽的七分明白，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但大約猜到這與謝唯黎方纔說的“後續計劃”有關，便未再插嘴，任由兩人說話。
陳楚之卻驚奇林菀何時對佛法感興趣，她不是最討厭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麼？怎麼今日想起禮佛來？
“愛妃此話當真？”
騎虎難下，林菀進退不適，只能硬着頭皮道：“臣妾是想爲我白祁，爲皇上和公主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祈福，皇上不會怪臣妾自作主張吧？”
陳楚之笑道：“怎會。既然要禮佛，還是早去的好，別讓師父久等了。”
“早聞覺明寺大師對佛法頗有研究，朕正愁沒機會好好討教一番，正好藉此機會了朕一樁心事。莞妃先去，朕隨後就到。”
林菀僵着笑答應，心理氣得牙牙癢，天知道她根本就沒想過真正去禮佛，本意打算故意刁難困住元禮，好讓謝唯黎吃癟，千算萬算沒算到皇上會提前這麼多到，而謝唯黎居然吃了豹子膽當場點出此事，害她偷雞不成蝕把米，要去禮那什麼該死的佛！
退出大殿的時候，謝唯黎看的清楚，林菀俏臉至少青了三分，一口茶水險些嗆出來。
“所以你的後招是禮佛？”蘇瑾彥拍着她的背幫忙順氣道。
謝唯黎放下杯子，笑的狡黠：“非也。”
她不怕林菀去找元禮，就怕事到臨頭林菀不去。
“禮佛講究心性空寂，內心必須懷揣對三寶的恭敬，第一拜念贊佛偈。”
“合掌雙手要平舉當胸，五指併攏。娘娘，貧僧說了，動作不能太快，還有雙腳不可移動，將臀部置於腳上不可翹起……”
“……”
元禮淡漠的嗓音透過微掩的門扉傳出了，透過縫隙，隱約可見跪在蒲團上身姿僵硬的林菀，桌旁一襲明黃正優雅地品着茶水，元禮手持佛珠，面容淡然，說出的話卻苛嚴至極。
礙着皇上在場，林菀不好發作，看向元禮的眼神幾乎噴出火來。
元禮視若無睹：“禮佛忌諱大喜大悲，請娘娘調整好表情心態，重新來過。”
“你……”林菀深呼吸，再呼吸，掩上雙目，重新按要求直好身子：“請問大師，現在正確了麼？”
元禮道：“說話易分心，請娘娘保持緘默莊重。”
林菀氣結，一屁股坐在蒲團上，眼巴巴地瞅着椅上之人：“皇上……臣妾頭暈不舒服。”
元禮道：“貧僧告誡過娘娘，禮佛切記心浮氣躁，請娘娘精心平氣。”
陳楚之放下茶盞，溫和：“是愛妃自己說要禮佛的，既然已經開始哪裡有說停就停的道理，愛妃還是聽大師的話靜心靜氣吧。”
林菀賭氣不依，嘟起嘴道：“這禮佛時間太長，萬一耽誤了上香吉時豈不是更不好，皇上……您最疼臣妾了，臣妾這也是爲大局着想，昨天法師可是算過的，申時一刻最好，臣妾可不想因一己之私耽誤大事。”
陳楚之沒有說話，看着她目光閃爍。
元禮道：“皇上、娘娘，輕容貧僧多嘴一句。”
“禮佛貴在心誠意靜，秀妃娘娘性子沉穩加之方誕育了公主，雖然且與莞妃娘娘品階相同，相信帶領衆女眷祈福上香也無不可。至於莞妃娘娘……恕貧僧直言，皇上，歷代嬪妃、達觀貴人來覺明寺祈福禮佛的從未有過中途中斷的例子……”
“你！”
“大師說的有理，只是不知這禮佛還需多久？”陳楚之打斷，心中似已有決斷。
“三拜乃爲基本，接着還要誦讀各類經文共計一百二十六卷，皇上大可同秀妃娘娘從容上香祈福，不用掛記莞妃娘娘。”
“噗嗤……”
門外的人終於按捺不住，輕笑出聲，聲音極輕，淹沒在裡頭的聲線中。
“什麼？一百二十六卷？！皇上……”林菀大驚，顧不上去想元禮是否故意爲難，趕緊去求陳楚之。
豈料，陳楚之站起身理理袍子，輕飄飄地扔下一句：“那就依大師所言，今日有勞愛妃了。”
“大師留步，朕就不再叨嘮。”
元禮雙手合十念句阿彌陀佛，將人送至門口。
等到陳楚之走遠，躲在竹林裡的可欣才探出頭，腳步輕點，旋身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