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人全都驚呆了,紛紛對樑秋韻怒目而視,葛長青家的更是厲聲斥道:“好個忘恩負義的,敢情我家夫人好心救你一場還是錯了?你說你無家可歸要做丫頭,我們夫人也同意了,你倒理所當然了,居然還得寸進尺要這要那,你把我們夫人當什麼了?做好事不求回報的濫好人?呸,什麼東西,救一條狗都比你有情人義。”
徐璐看了葛長青家的一眼,沒想到,這人做事勤快,辦事爽利,罵起人來也厲害,還真合她的脾胃。
屋子裡的丫頭紛紛對樑秋韻怒目而視,樑秋韻杏目含淚,連忙擺擺手說:“不不不,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那種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不籤賣身契,只以幫工的形式留在府裡?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只要夫人留下我,給我一口飯吃,讓我有棲身之處,我就一輩子感激夫人了。”
葛長青抓住她的語病,“那若是夫人非得要你簽下賣身契,你就不必感激我家夫人了?”
樑秋韻連忙搖頭,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又見丫頭們嘲諷不屑的目光,以及徐璐冷淡的面孔,不由急得滿身冒汗。怎麼又說錯話了?
正在這時候,門外響來一個驚呼聲,“爺回來了。”
一身雨過天青繡暗紋長袍頭戴鑲紅寶石嵌玉冠的凌峰大步從外頭進來,屋子裡氣氛陡時一變,衆人趕緊斂身行禮,徐璐也從坐位上起身,迎了上去。
“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凌峰隔着個几子在徐璐旁邊撩袍坐了下來,藏青色繡薑黃飛蟒的箭袖襯得他一雙手臂修長有力,黑色的褲腿鬆鬆垮垮地包裹在黑羊皮靴筒裡,整個人庸懶而迷人,像一頭懶洋洋的獅子,優雅迷人。
徐璐理着金線刻絲的袖口,緩緩道:“這位就是昨晚被我救下的樑姑娘,樑姑娘無家可歸,想留在我家中做丫頭。”
凌峰目光散漫地打量了樑秋韻一眼,修長的劍眉皺了皺,“年紀都這麼大了,也並不適合做丫頭。”他喝了口茶,再打量了樑秋韻,“有何特長?”
樑秋韻自凌峰進得門來,就一直處於呆愣狀態,這樣的人凌峰也見得多了,絲毫不以爲奇,問了兩遍,仍不見她有反應,便對徐璐道:“她不適合做丫頭,還是送走吧。”
徐璐溫文笑了起來,“我也是這麼認爲呢,可樑姑娘卻說她本事可大着,非要留下來,否則……”
樑秋韻總算回過神來,趕緊對凌峰說:“這位公子,我……我什麼都會的,洗衣做飯,端茶倒水,我還能識文斷字,算賬也成的,求求公子,就行行好,留我下來吧,我一定好生服侍公子和夫人的。”
葛長青家的皺眉斥道:“我說樑姑娘,主子話還沒說完,你就插嘴。就算我們主子發慈悲留下你,就依你這規矩,怕也得仔細調教半年才成。”
樑秋韻目瞪口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又急忙忙地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請夫人原諒。我是真想留下來的,請公子夫人發發慈悲吧,若有不是之處,還請指出,我一定改,一定改。”
凌峰眉毛挑了挑,不可置否,“這麼的沒規矩,就算要留下來,也得再經過調教才成。再則,年紀也大了……”
樑秋韻又飛快地說:“我才十九歲,哪兒大了,在我們那兒,女子三十才成親的也……”
“樑姑娘。”葛長青家的面色黑青黑青的,她瞪着樑秋韻,“主子說什麼,你受着就是,怎可辯駁?這便是狡辯,按府裡的規矩,是要打嘴巴的。”
樑秋韻倒吸口氣,驚惶地望着凌峰,又看了徐璐一眼,說:“公子夫人一看就是慈悲的,怎可這般狠毒?”
這下子,連凌峰都黑下臉了,他橫了徐璐一眼,大意是:“這便是你做好事的代價。”
徐璐訕訕的,也是亂不爽一把的,她對葛長青家的道:“送這位樑姑娘去官府吧。”然後對花容失色的樑秋韻道,“你放心,我們雖不是那狠毒之人,但也是極講規矩的,還是送你去官府吧,也算成全了我的好人之名。”最後一句話說得嘲諷。
樑秋韻趕緊搖頭,“官府可不是我這等人能進的,夫人還是留下我吧,我一定聽話,一定守規矩,絕不給夫人添亂的。”
凌峰側頭對徐璐道,“肚子有些餓了,去廚房弄些什麼吃的來。”徐璐淡笑道:“離午飯還早着呢,大概這時候廚房也纔剛升了火,恐怕還等得再等一會兒。今兒廚房剛好做了千層酥,那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也不知味道如何,爺就先嚐嘗吧。”
“也罷,就嚐嚐。”凌峰話音剛落,已有丫頭出去下達主子的吩咐了。那樑秋韻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對凌峰徐璐道:“公子,夫人,就留下我吧,我,我同意籤賣身契。”
凌峰毫無反應,徐璐神色淡淡,樑秋韻沒了法子,最終跪了下來,磕着頭,“就請公子夫人可憐可憐我吧,我不要去官府。”
官府是有安置無家可歸的老百姓的義務,但對於樑秋韻這樣的弱女子來說,讓官府安排未來,無疑是下下策,還不如咬牙賣身給眼前這對年輕俊美的夫婦。
這對夫婦雖無情淡漠了些,但比起淪落娼館的悲慘下場又要好上太多了。
樑秋韻也在賭,賭自己運氣不會那麼背,她回回都要落入深淵時,但總會柳暗花明,想必老天也還是頗眷顧她的。
凌峰盯着她,淡淡地道:“再過個把月我們就要起程回京,依你這般,可不是侍候人的料,還是送你去官府吧。”
樑秋韻愕然地望着凌峰,哭道:“公子就留下我吧,我必定好生學貴府的規矩。我能識文斷字,還能算術,我還會洗頭足浴,洗衣做飯也是拿手的,公子我保證,留下我對您真的沒壞處的。”她順了口氣,又趕緊補了句,“我還會英……我會西洋語,公子若與洋人打交道,我可以充當翻譯的。”
凌峰心中一動,“你會西洋語?”
樑秋韻趕緊點頭,“是的是的,我小時候家中曾來了位西洋的傳教士,他在我家住了幾年,我就從那位傳教士那兒學了西洋語,與洋人對話完全沒問題的。”
凌峰若有所思,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想了想,“罷了,就留下來吧,不過必須得簽下身契。否則,我是不敢留你在府中做事的。”
樑秋韻這時候也想開了,只要能留下來,有口飯吃,不流落街頭受人欺負就成了,也只好半甘不願地同意了。
“去把凌大管事找來,身契的事兒就教給凌大管事。樑姑娘……”她轉頭看着樑秋韻,“你的名字不錯,以後我就叫你秋韻吧。你現在就隨葛長青家的下去,先去外院把契書籤了,就由葛長青家的教你規矩。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學不好規矩,不但沒有奉例可拿,還要打板子的。什麼時候學好了規矩,什麼時候就能當差。當差當得好,才能領月例銀子,若是當得不好……那就只能任我發落了。”
樑科韻趕緊點頭稱是,然後又期斯艾艾地道:“那夫人要給我安排什麼差事呢?”
徐璐臉色一沉,樑秋韻訕訕地低下頭來,乖乖地被葛長青家的帶了下去。
凌峰一臉嘲諷地對徐璐道:“我敢保證,這樑秋韻不會是個合格的奴才,你就看不出來?”
徐璐無耐地道:“我也沒打算真當她是奴才。”
“不當奴才做什麼?當嬌小姐不成?”
“她不是自稱能說西洋語麼?爺的衙門裡不正需要這類人才?若她真的能勝任,留下她也無妨。”
凌峰冷哼一聲,“她的話你也信?”
“當然不信,但那又有什麼打緊的呢,反正簽了身契與我,任打任賣全憑我說了算。”
“萬一她是朝廷逃犯怎麼辦?”
“不可能,但凡朝廷逃犯身上都會烙下印跡,但服侍她的丫頭與我說,她身上沒有官府的烙印。”
“那要是流落民間或家道中落的金枝玉葉呢?”
徐璐輕笑出聲,“那更不可能。此人說話沒大沒小,也沒個規矩章法,一個能洗衣做飯的千金小姐,呵,我若是信了,母豬都會飛了。”徐家以前也混得不怎樣,上頭還有不怎麼安好心的刻薄繼母,但她也從來沒有洗過衣做過飯的好不好?
“反正,我總是覺得。留下此人,會是個麻煩。”
徐璐眨眨眼瞅着他,凌峰被她盯得奇怪,“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說錯了嗎?”
“爺是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人家可是衝着你才自願賣身進府的呀。”剛纔那丫頭可是死活不肯籤身契的,自從凌峰一回來,就改變主意了。
“誰說紅顏禍水來着,男色一樣能使人沉迷。”看凌峰漸漸了悟的臉色,徐璐反而很不厚道地樂了起來。
凌峰臉色黑了一半,“你男人都被人惦記了,還笑得出來?”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她也只能流流口水罷了,還能與我搶不成?真要搶,也要有那個本事才成。”
“這麼有自信?萬一爺被她迷住了怎麼辦?”凌峰懶洋洋地靠在榻上,雙腿極其不雅地翹了起來,雖然毫無貴公子的形像,但舉手投足間,卻極爲魅惑寫意。
“那丫頭長得也不算差。”只要稍作打扮,也還是能夠見人的。
徐璐掩脣笑了起來,“爺連聖上賜的美人都瞧不上了,還會瞧上那樣的人?打死我都不信。”
“那可難說。”凌峰哼了哼,二郎腿還打起了拍子,一手撐靠在軟榻扶手上,大半個身子也靠了過去,懶洋洋地放鬆新舊,“京中那麼多名門閨秀,我都瞧不上,偏偏就選了你做妻子。”
看來這男人打定主意要與她擡扛了。
徐璐神色不變,而是斜着雙眸,一臉傲然自得,“那些大家閨秀可我有聰明漂亮?可有我伶俐可人,可有我賢惠?可有我這麼的……”身子橫過茶几,隔着褲子,摸上他的某一處,“知趣和膽色?”
凌峰身子被驚了下,不過很快就放鬆下來,他眯着眼望着放在自己某一處的小手,“丫頭,想玩火?”
徐璐哼了哼,“那又怎樣?你那先夫人,也是溫柔賢惠的吧,她可有像我那般,侍候過你?”她站了起來,來到他面前,慢慢低下身去,撩起的密秀暗紋的刻絲長袍,面料輕落透氣,摸着順滑,穿在身上非常的舒服,當然,撩起來也特別的方便。
眼前端莊明媚的一張臉兒,忽然變成陌生而熟悉的勾魂妖姬,並對他做了良家婦女絕不會做的動作,凌峰幾乎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了,很快就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可正當他舒服地享受之際,這丫頭忽然抽手,站了起來,又優雅地坐回原位,媚眼兒微瞟,“那些大家閨秀,可有我一半的好?”
凌峰咬牙切齒,前一刻就要飛上天,下一刻又掉落地下,沒把他給氣死,他咬牙切齒地道:“小妖精,要不是肚子餓了,看我怎麼把你就地正法。”早上沒吃多少,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就算要收拾她,也是心有餘力而不足了。
徐璐哈哈笑了起來,門口響來敲門聲,伴隨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少夫人,點心端來了。”
“還不端上來。”凌峰怒吼一聲。
蘭香嚇了一跳,不明白主子怎麼忽然發這麼大的火,膽戰心驚地放下盤子就趕緊退了出去,生怕主子發火。
凌峰拿起雪白繪喜鵲登梅的盤子裡糕眯就往嘴裡送,徐璐自己也拿了一塊,小口地咬了口,“嗯,還不錯。先把麪粉準備好,用溫水和麪,醒面。蔥花和肉末切成末。面醒好後,用擀麪杖擀成很大的一塊,上面鋪些油和鹽。鋪好蔥花之後,把面捲起來再用擀麪杖擀成薄餅,總共放上三層蔥花,再放到油鍋裡煎,煎好一面之後再翻過來。這其中的決竊便是醒面的功夫,以及採用的肉末,必須層次分明的五花肉,油膩被油一煎,油味兒便鑽進了餅子裡,吃着軟滋潤爽口。不過這次的味道有些鹹了,下回記得放淡些,只要有點點的鹽味就成了。我聽大姐說,鹽可不能吃多了,會長皺紋的……”
手頭的餅子也才只吃了一兩小口,話也才只說到一半,只覺眼前一花,她的身子已讓人打橫抱了起來。
凌峰忍不住叫道:“你要幹嘛?不是肚子餓了嗎?”再扭頭一看盤子裡,乖乖,七八個千層餅,居然被他全乾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塊還趟在盤子裡。
“吃飽了,就有力氣收拾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凌峰抱着她大步往內室走去,徐璐花容失色,“昨晚還沒折騰夠?”這還是白天好不好?
“蛇性本淫,你忘了?叫你來惹我。”臀部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緊接着,整個人被凌空丟進了柔軟的被子裡,徐璐趕緊爬了起來,“丫頭們都還在外頭呢,門還沒關……”
話還沒說完,內室的門忽地被關上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瀟灑的動作,忽然後悔起來,她怎麼就忘了呢?這傢伙不但有着異於常人的恐怖蛇身,他本身還是有功夫在身的,只一道掌風揚過去,門就被關上了,大牀離門邊還有十餘步的距離呢,這需得多大的本事呀?
“爺,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徐璐看他脣角的陰笑,又聽他說要換個新花樣,嚇得身子一緊,趕緊跪在牀上求饒。
“你倒是能屈能伸。”看着她討好求饒的模樣,毫不拖泥帶水,凌峰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慣會巧言令色,還興翻臉不認人。
他纔不會上當呢,還有,英明神武的他,本來就沒有上過當。
還有,這丫頭大概不知道,她越是求饒哭泣,越能激發男人骨子裡天生的獸性。但凌峰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她了,就讓她繼續這般求饒下去吧,這也是種樂趣呢。
……
------題外話------
回覆某位已升爲秀才的讀者:關於對梁姓人物的猜測,我是不會回覆的。不是本人高傲,而是天機不可泄漏,一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還有喜歡看宅斗的麼?汗,京裡的凌家長房已沒多少人口呀,以小徐同志八面玲的本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我安排的各種鬥,是放在外頭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