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必如此。”徐璐對廖王世子妃笑道:“咱們到底是朝陽公主的客人,客人也要有客人的規矩纔是。看在朝陽公主和世子妃的面上,今日的這事兒就揭過了。”她對秦氏淡淡地說:“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早已沒放在心上。只是還是要奉勸張二奶奶,若真心要道歉,一般人都是親自登門的。”
秦氏被說得滿面臉紅。
徐璐的意思可是含義頗深,隱射她玩弄心機,道歉都要玩花樣。真正道歉,都是帶着禮物親自登門致歉,而不是在這樣的場合下進行。
世家大戶自然明白道歉的章程,聽徐璐這麼一說,看秦氏的目光就大有深意了。
連廖王世子妃都有些拉不下臉來,惡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
徐璐並不願因秦氏一人壞了朝陽公主的席筵,主動對廖王世子妃笑道:“聽說貴府好像從西南地區運了幾箱金桔進京,這樣的天氣,桔子可是很難見到的。也只有廖王府這樣的人家才資格辦到,可世子妃好歹也要送些與我解解饞也好。”
修復關係的最佳捷徑就是索要禮物,主動索要也是一種示好的行爲,也只有大家交情到了一定的地步,纔會毫無顧忌地索要禮物。
廖王妃正因帶來的秦氏破壞了氣氛給惱怒着,徐璐的話剛好說到心坎上,哪有不從的道理,就笑道:“你耳朵倒是靈,也就是我家二弟去了西南一躺,覺得金桔好吃,才運了一箱回來,覺得味道不錯,初六的時候又去運了幾箱回來,正準備着送人呢。既然少夫人都開口了,肯定有你的份。”
徐璐就笑道:“一份哪夠,我要雙份。”
連氏等人就鄙夷她。
路玲玲更是罵道:“你個吃貨,得寸進尺,世子妃別理她。”
廖王世子妃就笑着說:“原來少夫人也是吃貨,那敢情好,我也算是吃貨一個。金桔就給少夫人留兩份吧,不過以後少夫人有什麼好吃的也得給我留着。不然給你急。”
衆人見狀,也不依地索要起金桔來。
廖王世子妃只好答應了,然後對徐璐說:“看吧看吧,少夫人讓我破了規則,害我白白損失了這麼多金桔,少夫人你可得賠我。”
徐璐笑着說:“沒問題,世子妃把茶泡好,陪你一整天都沒問題。”
如此插渾打趣,氣氛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面對路玲玲,連氏,顧芸兒,徐璐等當朝實權官員之妻,以廖王世子妃爲首的宗室家眷,也是和氣有禮的。
花花轎子人人擡,大家自然是和和氣氣,一片美滿。
說笑間,大家已把美崙美煥的花園逛了個遍,這纔去了金碧輝煌的宴息大廳,朝陽公主正從廳子裡出來,對着衆人笑道:“今兒小聚,今兒大家不必拘禮,隨便坐就是。”
衆人取笑一番,在宴息廳裡按身份齒敘落了座,前邊八張帶兩個腳踏兩個几子的三圍太師大椅全由宗室裡的人坐了,路玲玲這些尊貴的世家命婦,在這種場合,也只能坐兩個腳踏一個几子的撫手太師椅。而像秦氏這種無品無秩的官眷,則就只能坐不帶腳踏一個几子的官帽椅。
朝陽公主請的十五人,各自又都帶有客人,統共加起來,足足有三十餘人,各人又帶了丫鬟僕婦,倒把諾大的廳堂擠得滿滿的。
有些客人朝陽公主並不認得,客人們又各自把自已帶來的人與朝陽公主見禮。
在場已婚婦人居多,未婚少女就只有張銀一人,所以得了諸多人的注意。
徐璐笑着介紹張銀:“這是雙榆衚衕張家的四小姐,自朝陽公主向我下了貼子後,我怕我一人孤孤單單被你們欺負,所以就帶了人替我來壯壯膽。”
朝陽公主笑罵道:“說得本公主好像是洪水猛獸似的。”
衆人大笑,但笑容過後,好些人卻在心裡驚駭,原來徐璐是朝陽公主親自下貼子邀請,並不是別人帶來的,那麼徐璐與朝陽公主的交情自然是不一般了。
朝陽公主之前以皇上的名義給凌峰送了兩名御賜美人兒的事兒早已不是新鮮事,想不到他們交情居然如此好,真出乎衆人的意料。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長安郡主這時候開了口道:“咱們在場諸人,哪個不是溫柔賢惠的,誰會欺負你呀?只要你不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
徐璐就笑着說:“看吧,還說沒人欺負我,這不就出來了一個麼?”
衆人大笑。
長安郡主故作不悅地道:“得,我是怕了你了,我還是蹲牆壁吧。”如此示弱,又引來一片大笑。
坐在右側第三個位置的端定公主看着徐璐,道:“久聞凌少夫人在京中的威名,可我向來深居簡出,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凌少夫人。”
徐璐知道端定公主的底細,是昔日孫貴妃之女,與四皇子一母同胞,孫貴妃被賜死後,端定公主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衆人都認定端寧公主必定失勢,她也是如此認爲,更是性情大變,逮誰咬誰。因顧及皇帝還在世,宗室裡人人爭相避讓,不敢招惹。後來四皇子奪嫡失敗被誅,今上登基,衆人也認定她活不長久了。端寧公主卻未伏低作小,反而破罐子摔碗,比以往更加跋扈囂張。甚至敢對皇后不敬,皇后罰了她一通後,卻並未拿她怎樣,依然拿她公主對待,在宗室的地位僅次於朝陽公主。
後來,皇后曾說過一句話:“只要端寧規矩本份,皇上與本宮還不至於連個公主都容不下。”
這大概是帝后的懷柔政策,或爲了顯示帝后的仁義,但不得不否認,端寧郡主是幸運的。也不知端寧郡是如何想的,撿回了一條命,依然享受公主封號和尊榮,卻仍是不知收斂,到處得罪人。帝后又多有縱容,衆人也只能敬而遠之。
跋扈,蠻橫,性情不定,這是衆人對端寧公主的評定。
但今日一見,端寧公主神色舒展,衣飾出衆,日子應該是舒心愜意的。這種失去依護胞兄還謀反卻還能留得公主尊榮的人,除了帝后仁慈外,想來她本人也是有其獨到之處的。見她主動找麻煩,徐璐不敢怠慢,
徐璐起身,親自施了一禮,道:“公主是第一次見我,但我卻是見過公主幾回了,只是公主沒印像罷了。”
端寧公主陰陽怪氣地道:“你是在諷刺本公主眼生頭頂,目中無人?”
這帽子扣得倒是大。
徐璐依然笑道:“公主若覺得是那就是吧,妾身可不敢置評。”
“你,大膽”
徐璐再一次從容福了禮,笑盈盈地:“妾身向來膽小,公主聲音可小聲些兒,妾身回去可會做噩夢的。”
“巧言令色,也不知長姐怎的把你給請了來。”
全帝都的人都見識過端寧公主的刻薄,一些人雖覺得不妥,但事不關已,也就高高掛起。只有秦氏暗中高興。與徐璐交好的路玲玲等人則暗自皺眉,正在心裡想着要不要打過圓場,而徐璐又開口了:“朝陽公主的席筵,那可是京城最高規格的,能接到公主的貼子,妾身可是高興壞了,幾天都沒睡好覺。端寧公主這麼一說,可是不歡迎妾身。”
朝陽公主瞪着端寧公主一眼:“五兒,在我地盤上,收起你那套盛氣凌人。小璐是我的客人,不許胡來。”轉頭對徐璐說:“五兒就這個脾氣,小璐你別理會她。”
廖王世子妃也說:“端寧就是這樣的性子,少夫人莫要置氣。”
徐璐笑了笑,沒有吱聲。
女人的聚會,不外乎是打牌逛園子吟風弄月品償美酒或美食之類的活動。
今日公主府推出燒鵝肉,吃燒全鵝,燒鵝掌,大廳內,四人圍着一個爐子。
公主府總共有十二個爐子,四人圍着個爐子,最終還剩兩個人未有分配。這二人則是前去官房回來的徐璐和張銀。
等她們從官房出來,所有爐子也都被佔滿了。
朝陽公主拍了大腿手:“唉呀,也要怪我,沒有事先安排好。也只有擠一擠就是了。”
端寧公主擡頭就笑道:“這下可好了,只有委屈諸位,再讓兩個位置出來。不過,我這人向來喜歡寬蔽,不喜逼仄,多個人怕是手都沒地方放了。”
這是明顯地表示,不想讓徐璐與她一塊兒。
正跪坐在墊子上動手拿肉的朝陽公主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說:“就你話多,你既然不喜逼仄,那就去與玲玲換吧。玲玲,你過來。小璐,到我這兒來吧。就幫我打下手就是。”
路玲玲擡頭看了她們一眼,笑道:“我可不要與小璐一起,她這人呀,又懶又笨,只愛撿現成的吃。上回去苑平的莊子裡,也是她提及想吃烤肉,我是主人,也就儘量滿足她。她倒是好,只知道吃,卻不肯幫忙,可把我累壞了。我就發誓,以後再也不和她一起燒肉了。”
衆人大笑。
長安郡主則起身說:“端寧姐姐,乾脆我與你換吧。”
徐璐趕緊喊冤:“姐姐可真會拆我的臺,人家是那樣的人嗎?”她抓着有些無措的張銀,從容坐到朝陽公主這一桌。除了朝陽和端寧外,還有沐王妃和廖王世子妃。
廖王世子妃移了移身子,讓了個位置出來,對徐璐笑道:“妹妹請座,反正這個爐子最大,擠一擠也無妨。”
“多謝世子妃。”徐璐和張銀坐了過去,又朝沐王妃含頜笑了笑。
沐王妃點點頭,說:“少夫人要吃什麼肉?我替你拿。”
徐璐笑着說:“多謝王妃,只是我不會燒肉,還是算了吧。我就坐這兒,專門替你們遞菜吧。”
朝陽公主也移了移身子,這個爐子確實比較大,六個人圍在爐子前,也還不算擁擠。就是離爐子略遠些,爐肉的時候需要稍稍伸長胳膊。
朝陽公主一邊翻着手上的鵝腿,一邊問端寧公主:“長安不是要與你換位置麼,你怎的不去?”
端寧冷哼了聲,拿起一串大龍蝦放到爐子上烤。徐璐也拿起幾串龍蝦火腿鴨信遞給張銀,讓她烤。
張銀並沒有烤過肉,動作很是僵硬,好在這個根本不需要人教,儘管動作不規範,也並不妨礙什麼。
徐璐也拿了個鵝腿放到爐子上,卻是半天都不去翻動,朝陽公主趕緊給她翻了下,說:“真夠笨的,你以爲放在這上頭就可以烤好不成?”
徐璐就說:“肉這麼厚,烤一會兒再翻也無事的。”
“時間長了會糊的。”
“糊的也好吃呀。”
“笨蛋,玲玲沒與你說過麼?烤糊了的東西吃不得,會生病的。”
“真的嗎?”徐璐茫然。
“騙你不成,不信問玲玲去。”朝陽公主丟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
鄰桌的路玲玲就解釋:“確是如此,本來呢,燒烤吃多了也是不成的,對身體並無好處,只能偶爾吃上一回。但烤糊了的儘量少吃就是了,對身子沒好處的。”
爐子裡置有無煙炭火,每張爐子旁邊還擱着張桌案,上面菜式佐料碗具齊全,大家只需挽起袖子,拿夾子夾起愛吃之物放到爐子上自己烤就是。烤好後再放進盤子裡,自己調味,看似簡單,也讓這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們,忙得不亦樂乎。
也因爲自己親自動手,在家中也鮮有如此吃法,大家興致高昂,一時間,屋子裡香味飄彌,吃得熱火朝天。
徐璐離爐子較遠,又因坐在佐料盤子前,乾脆就幫大家刷佐料,但通常都會截留一兩串下來,算是自己的“辛苦費”。
端寧公主諷笑道:“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佔便宜的。”
徐璐就笑了笑說:“我也有動手呀,我可是幫大家刷佐料呀,這道活兒也不輕鬆呢,這個需要集中萬分精神,馬虎不得的。要是稍微不注意,衣裳就會弄髒的。我這衣裳可是新制的,原本還打算再穿半個月,弄髒了可就沒得穿了。”
只好朝陽公主大笑,“說得好像有多窮似的,你這是在埋汰你們家男人不是?”
徐璐笑道:“我這可是實話嘛,真要是弄髒了,心疼的也只我一個。”
“就你歪理多。拿去吧,看不撐死你。”朝陽公主把纔剛烤好的兔腿遞了過去。
徐璐接過,刷了佐料後,拿小刀切下幾片肉來,又遞了過去:“拿去吧,我說過,我只收取一點點辛苦費,不多佔你便宜的。”
如此得了便宜還賣乖,沐王妃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遞了個燒好的大龍蝦過去,說:“我也麻煩少夫人了。”
徐璐接過,刷好佐料,又遞了過去。沐王妃說:“少夫人不收點兒辛苦費麼?”
徐璐笑着說:“好不容易大公無私一回,這也不成麼?”
沐王妃笑道:“得,不管怎麼做,全是你有理。”
端寧公主把燒鵝肉遞了過去,挑釁地看着她,徐璐刷了佐料照樣遞了過去。端寧公主就問:“你不收你的辛苦費?”
徐璐嘆口氣,道:“公主一看就不好惹,我敢佔便宜麼?”
朝陽公主作勢揪她:“原來還是個怕強欺軟的。”
端寧郡主總算露出了笑容,說:“這世人總愛柿子撿軟得吃,想不到堂堂侯府少夫人也是如此。”
徐璐毫不羞慚,反而大方地道:“那是,明知硬的柿子不好吃,還要吃,那豈不自討苦吃麼?我想,這世上應該沒那麼笨的人吧?”
雖是歪理,但端寧公主卻無從反駁,只冷哼一聲,“歪理。”不過之後總算沒有再找徐璐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