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自小生長在海邊,自然是希望去海邊的,耐何她是女子,一不能下水,二沒機會坐上像樣的船,感受那種乘風破浪的快感。
現在她卻婦憑夫榮,有機會見識大海的神秘面目,豈能不喜。當下快快樂樂地服侍了凌峰洗嗽,並盡心盡職地盡了妻子的“義務”,把凌峰侍候得舒舒服服,然後擁着被子,遙想明日出海的感覺。
相比徐璐的高興,豆綠則有些心不在焉,私下裡拉住徐璐,小聲道:“小姐呀,姑爺要是去了海里,那肯定要變回去的。奴婢怕呀。”
徐璐愣了半晌,說:“沒事兒,我能忍的。”
豆綠不再說什麼了,卻是一臉的憂心忡忡,凌峰是正常人還好,一旦露出那條蛇尾時,她估計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了吧?
天還沒亮,徐璐就被挖了起來,說是登船看日出,現在就得出發,不然遲了就瞧不到日出了。
徐璐興奮了半個晚上,此時被挖起來,還迷迷糊糊的,豆綠憂心忡忡地給她梳了個簡單的一把頭,頭髮齊整地向右斜偏分,再用明黃色的點翠藍花扁方壓發,梳好的單把頭,用米粒大小的珍珠鏈子層層環繞,髻邊再簪了朵徐璐親手發明的百合花,看上去簡單又不失俏皮。
衣裳是月白底子的紅色喜鵲登枝刺繡左衽外衫,裡邊露出些微的白色繡紅梅的抹胸,腰間用淺紅色的汗巾兒繫着,長衫及膝,下身月白色的裙子,手腕上各戴一枚瑩白手鐲。看了凌峰也是米白色藏藍圓領直綴,她在鏡子裡轉了個圈,忽然覺得他
們今日的着裝挺像夫妻的。
“爺,我這衣服好不好看?”徐璐在他面前轉了個圈,輕快地問。
凌峰任由丫環給他繫上腰帶,一邊仔細打量,月白底子紅色圖案,紅色汗巾兒,看起來倒是清新迷人,髮飾也簡單,頭上那朵百合花更是替她增添了不少清新之美,越發襯得玉一般的臉蛋兒清麗可人。
“好看。”他不吝對妻子的讚美。
徐璐笑嘻嘻地道:“爺這身衣服也好看,不對,爺穿什麼都好看。”
凌峰微微一笑,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是頗自信的,當然,也要靠衣裝才能撐得起的。他堂堂督撫,又是侯府世子,在穿着上自然是無比精貴的,要是穿着不好看,養那麼多裁縫繡娘又有何用?
這回是要去海上玩,準備的船可不再是上回那個只能容納十來人人的小小畫舫,這回的船無比巨大,至少在徐璐眼裡是非常大的。靜靜地停在海邊,需搭上三丈長的雲梯方能上船。
上了船後,徐璐目力望去,光甲板就有六七丈寬,“爺這回帶了多少人出海?”
“三百二十名精英護衛。”
“侍女呢?”
凌峰看她一眼,藉着天邊的魚肚白,可以瞧到他脣角的淺笑,“就豆綠一人。”
徐璐垮下臉來,凌峰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說,“別擔心,船上的護衛個個都是做活的好手。不會累着你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爺既然要出海,那帶出來的人肯定是信得過了。只是,這麼多人一道出海,就不怕人多嘴雜?”
凌峰微微失神,她這是擔心他麼?擔心他的秘密被泄露?
“除了凌非外,這兒沒人知道。等去了那邊的島上,他們就會在島上安營紮寨,然後我就帶你去另一個小島,過咱們的日子。”
徐璐恍然,她就說嘛。凌峰這個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這可開不得玩笑呢。
凌峰擡起她的下巴,“擔心我?”
徐璐低頭,“誰擔心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飛快地跑開了,以平復忽然而來的劇烈心跳。
一望無跡的大海,是那麼的神秘,親眼瞧到初晨的朝陽從海平面緩緩升起,再從火珠變成萬丈光茫,海面上一片明亮,瑩瑩的波光,反射出一道道桔紅的顏色,整個大海,一片神秘祥和。
觀看了整個日出,船已經停靠在一個小島上。
這個小島還滿大的,四周有橄子樹,橄欖樹,甚至不遠處還有一排小木屋,雖然屋子很是陳舊,但層頂還算完好,收拾一下就能住人的。
“這座小島上,以前有不少倭寇佔據在此。所以這兒倒也開墾得不錯,有屋子,有露天的淡水池,應有盡有。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便成了。”
徐璐望着一望無盡的遠方,那是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大海,大海很神秘,很美,能帶給福建老百姓無盡的財富,但大海一旦發怒,那就是毀滅性的災難。
“倭寇真被完全消滅光了?”
看出了她的擔憂,凌峰說:“你可別小看我帶來的這些護衛,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好手。有好幾回就憑着手上的弓箭,就壓制住了上千人的海盜。使之未能進犯分毫。”
徐璐這纔去了不少的擔憂,這時候,早已有人搭起了竈臺,做好了早飯,也就是一鍋得熬得半稠的糙米粥,幾個饅頭,幾盤子小菜。這還是從家中帶來的,徐璐一邊吃,一邊問,“中午我們吃什麼?”
凌峰一邊撕着饅頭往嘴裡送,一邊指着大海,“咱們下海去捉大龍蝦。東海里別的沒有,就龍蝦多。”
徐璐吞了吞口水,“龍蝦?那太好了,我最愛吃龍蝦了。”她以前也吃過不少的龍蝦,可惜因爲條件不夠,也只能買些小個的來吃,據說那些起着青皮的龍蝦吃着才美味呢。
因爲有徐璐在場,凌府的護衛們全都分散開來,跑得遠遠的,徐璐在豆綠的服侍下,換上一身大紅色的衣褲,把袖口和褲腿都扎得緊緊的,光着腳板兒與凌峰一道下了水。
凌峰帶着徐璐遊了大約有十來丈遠,這才露出尾巴。
看着凌峰腰下那熟悉的白色蛇尾,徐璐深吸口氣,佯裝不在意地在水裡刨了幾下,凌峰在她身後,緊緊跟着,這兒可是深海,儘管徐璐已學會了鳧水,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徐璐遊了一會兒,便體力不足了,摟着凌峰的脖子,“遊不動了。”
凌峰呵呵一笑,摟着她的屁股,強行忍着用尾巴把她緊緊纏住的衝動,說:“抓着我,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島。”
“有多遠呀。”她擡頭,四處望了望,在海平面上依然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太遠了,還是坐船過去吧。”
“凌非已經把船開過去了。我們就游過去,有我在,不會累着你的。”
徐璐不大情願,但已經下了水,也只好如此了,她伏在他背上,雙手摟着脖子,看他在水裡風馳電掣地遊着,冰冷的海水在臉頰上穿過,徐璐拼命地躲在他頸後,一個勁地嚷道:“慢點,慢點呀,受不了了,好冷,水都灌我鼻子裡了。”
凌峰放慢速度,用尾巴在她屁股上戳了戳。她一個激靈,趕緊夾緊屁股,“你要幹什麼?不許胡來呀。”
他哈哈一笑,“這樣就怕了?膽小鬼?”
徐璐緊緊摟着她的脖子,說:“人家真的怕嘛,別嚇人家嘛。”
他果然不再逗她了,一路朝前遊着,速度也不算快,卻也不慢,比起人類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徐璐看着遠處的小島赫然在望,豆綠的身影也漸漸清晰,不由回頭,身後的小島也漸漸變成一個小影子,於是問道:“爺不累麼?”遊了這麼遠,還帶着她一個大活人。
“這算什麼。”
“我聽村裡的老人說,深海里有不少兇猛的海獸,爺怕不怕?”
“他們不敢來惹我。”他揚了揚自己的尾巴,忽然一發力,尾巴重重在水面上一砸,水面上拍起一鼓滔天巨浪,淋了徐璐一頭一臉。
“只要我的尾巴掃過去,都可以把他們拍暈,再纏上他們,稍一使力,就可以把他們身子纏成兩半。”
徐璐身子抖了抖,可以想像,被他尾巴一掃的威力。摟他摟得更緊了,生怕他萬一生氣,也掃自己一下,她就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正想着,忽然感覺左邊側面有一陣水面浮動,她望過去,忽然頭皮直豎,一條無比巨大的魚,不知是什麼種物,已經張着大大的魚嘴,露出尖利的牙齒向他們奔來,徐璐放聲尖叫,雙手下意識地就丟開了凌峰的脖子。
凌峰動作極快,雙手摟着徐璐,白色尾巴狠狠甩了過去,重重擊在那巨魚頭上,左一下,右一下,把那巨魚打得在水裡翻滾不止,那巨魚也聰明,知道打不過,趕緊溜了。
徐璐依然嚇得雙頰發白,她緊緊抱着凌峰,哭喊道:“太可怕了,我不要遊了,快帶我上岸。”原來村裡的老人說的是真的,海里果然有能食人的魚。
剛纔那巨魚巨大的魚嘴,以及尖利白森森的牙齒,實在把她嚇壞了。
凌峰摟着她,輕輕安慰,“沒事了,那魚已經跑了,有我在,不會傷到你的。”
徐璐不依,“我要上岸。快帶我上岸,太可怕了,我再也不鳧水了。”
“在東海,這樣的巨魚甚是少見,一般只出現在深海里,淺海里是不會出現的。”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別怕,有我在呢。你不會有事的。”
“可我就是怕嘛。”徐璐又要哭了,她忽然有些恨他了,明明曉得海里不安全,還要帶她下水。
凌峰又哄了她一會兒,帶着她上了岸。
島上除了成羣的鐵樹和野甘蔗外,還有幾顆參天大樹,除此之外,就是些野樹野花了,一個藏青色的巨大蒙古包已經搭建起來,裡邊桌騎齊全,還鋪有地毯,豆綠正從船上搬出碗筷茶具,就着凌非提下來的淡水,生火燒開水。她看到徐璐後,趕緊上前說:“小姐,快來賬篷裡,奴婢替您換衣裳。”她不敢看凌峰那巨大的蛇尾,拉着徐璐的手往就往裡頭跑。
徐璐打量着賬篷,“你們速度還真夠快。”這麼快就搭好了帳蓬。
豆綠不好意思地說,“這全是凌護衛的本事,我不過是打打雜,跑跑腿罷了。”她從包袱裡找出一件衣裙,替徐璐換上,並幫她把頭髮打散,只用一根淺黃色嵌紅寶石的扁方把頭髮館在背後。
這時候,帳蓬裡又進來一人,豆綠嚇得雙手抖了抖,徐璐轉過身,看着凌峰毫不掩飾的赤裸胸膛,以及那嚇死人的尾巴,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道:“爺,你的頭髮也弄溼了,我替您絞乾。”剛纔在水裡,還不怎麼覺得,現在生生立在自己面前,許久不曾有過的恐懼又回到腦海。
徐璐知道豆綠怕凌峰這副模樣,趕緊找了個理由把她支開了,自己則拿着帕子,硬着頭皮上前,給他擦頭髮。
凌峰沒有恢復雙腿,就那樣捲縮在地毯上,優哉遊哉地享受着徐璐的服侍。
徐璐打量着他拖得長長的尾巴,就這麼瞧着,確實令人驚懼,尤其剛纔他用尾巴把那條巨魚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凌厲姿態,她也能感受着這條蛇尾的巨大威力。
正胡思亂想着,凌峰忽然說,“怕現在的我麼?”
徐璐被問得愕然,沉默了良久,她才說:“有些怕,不過還能克服。”忽然她身子一僵,因爲她感覺他的蛇毛纏上自己腰。
那冰冷以及軟膩的噬人的觸覺,令她身子動也不敢動,她壓抑着過快的心跳,瞧着自己的身子被他的蛇尾層層淹沒,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唉呀,別這樣嚇我好不好?”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鎮靜,可惜她精神上支持她,但身體卻出賣了她,她全身顫抖得厲害,她很想暈過去。
蛇尾消失了,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着,發出輕微的響聲,“給我擦擦身上的水。”
徐璐遲疑了下,又給他擦上半身,她偷偷地瞧着他面無表情的面孔,心裡忐忑着,她知道,剛纔她的表現讓他不高興了。於是,她蹲下身,鼓足勇氣,開始擦他那帶着鱗魚的腰身。
凌峰忽地看着她,不過卻沒說什麼,依然動也不動地半撐着身子,看着她給自己擦試尾巴。
她的毛巾一路擦試着,並不敢去碰觸,但毛巾下柔軟的冰涼觸覺,依然讓她頭皮直豎。
擦試完後,她立起身,把毛巾拿出去晾着,看到豆綠射來的擔憂的臉色,她苦笑一聲,囑咐她:“沒事,遲早都會習慣的。”
豆綠手上纔剛燒開的壺水,“小姐口渴了吧。”
徐璐接過茶壺,“給我吧,我自己倒。你呢,晚上睡哪?”
豆綠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帳逢,“是凌護衛替我搭的。裡邊什麼都有的。小姐有什麼事兒就叫我。”
徐璐點頭,拿着水壺進入帳蓬,給空茶杯裡注了開水,她說,“爺,我想去島上轉轉,爺帶我去瞧瞧可好?”
凌峰點頭,果然帶她出去四處轉着,這回他沒再變回去,光着上身,拖着條蛇尾,四處遊走。
徐璐儘量不去看他的尾巴,牽着他的手,好奇地四處觀望,這座小島還挺特別的,一邊是平坦的空地,一邊卻屹立着崎嶇山石,山石裡頭還有好些寬蔽的洞口,凌峰領着她進入洞口,說:“這兒以前也讓一些海盜佔據過。”
徐璐點頭,她已從洞裡看到一隻早已生黴的破鞋,便能猜出,這兒以前也是住過人的。
她擡頭看天,“快中午了,我們吃什麼?”
“你和凌非去生火,我下海去抓龍蝦和魚。”
徐璐說:“這兒可是深海,爺還是不要去了。”剛纔那條巨魚,可讓她的魂都弄丟了。
“沒事兒,去生火,我去去就回。”
望着凌峰消失在海里的背影,徐璐嘆口氣。
……
晚上,海面上的氣溫陡降,但早有經驗的凌非帶足了禦寒衣物,帳蓬裡一牀薄棉被,外加兩條厚實的毛毯,徐璐在豆綠的服侍下,洗了澡,換了衣服,便鑽進被窩裡了。只露出半顆頭顱,眼珠子不時骨碌碌地轉頭。
她瞧着凌峰那巨大的蛇尾,心想,他就這副模樣與她睡覺不成?那還真得考驗自己的膽子了。
而眼下也容不得她退縮了,只能硬着頭皮,偎近他。見他沒什麼反應,膽子又漸漸地大了,再一次靠近他。
兩天的時光相處,徐璐已不再怕他的尾巴了,白天在水裡嘻戲,晚上坐到海邊,看着湖起潮落,這兩日來,徐璐一直都是人首蛇身的模樣,她也看得習慣了,已不再懼怕。甚至還偎在他懷中,就着海風,好奇地問了他的來歷。
“我生下來就是如此。不過聽我娘說,在我生下當日,家中來了位和尚。叫化緣法師,他對我母親講,今日是蛇神下凡的日子,他得在此恭候,不然蛇神恐要遭難。”
徐璐“啊”了聲,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蛇神?”
凌峰脣角微彎,卻看不出喜怒,“我哪知道。聽我娘說,因爲她生姐姐的時候壞了身子,無法再生育。繼祖母藉此理由處處使壞,挑釁。娘不得不給爹安排了姨娘。一年後,姨娘生下了我,卻是人首蛇身。我姨娘當場就嚇暈了過去。爹孃也覺得不可思議,卻也不忍心丟掉我。但我這副模樣,也不好再呆在家中,爹原本要把我送到鄉下秘密撫養,後來家中來了位叫化緣的和尚。這和尚替我算了一卦,說我是蛇神座下蛇童投胎。因父親祖上有恩於蛇神,蛇神又見父親多年膝下無子,這才譴蛇童下凡來報答父親恩情。父親聽了這才轉憂爲喜,高高興興地找了個藉口,讓娘把我帶到鄉下去秘密撫養。我娘也因膝下無子,對我也格外寵愛。又因我是所謂的蛇童下凡,更是喜不自禁。把我當作親作親子來疼愛。”
說起往事,凌峰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徐璐看得明白,他對父母也是打從心裡尊敬的。
“原來還是蛇童投的胎呀,不簡單呢。”徐璐半開着玩笑。
“我可沒有瞧出我哪有神仙的影子,大概是那和尚心懷慈悲,不忍心見我被慘忍拋棄吧。這才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徐璐想了想,“爺異於常人的身子,應該沒少添麻煩吧?”
“還好,除了天氣暴熱或暴冷的時候,會有些不舒服外,其他都沒什麼的。”他看着她,“除了爹孃姐姐以及幾個心腹外,再無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如今,又多了個你。”
徐璐一臉鄭重地說,“我們已是夫妻,肯定要共同進退。”她靠在他肩上,輕聲道:“以前是很怕爺,不過現在已經不怕了。”
“對了,爺剛纔說……好像,先夫人也不知道爺的秘密吧?”
凌峰面無表情,“怕嚇着她,所以婚後一直瞞着她。不過,因生下來的孩子也和我一個樣,我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
徐璐吃了一驚,“那,那先夫人也是嚇壞了?還有,那個孩子……”
“死了,生下來就被楊氏摔死了。”凌峰聲音低沉。
徐璐倒吸口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握着他的手,鄭重地道:“爺不要傷心了,我會替你生孩子的。”
在海島上呆了兩個日夜,準備回程。徐璐服侍凌峰換上了猩紅色刺金麒麟長袍,然後從豆綠手上取過玳瑁梳子,給他梳頭。雖然她從未給人梳過頭,但梳子上蘸上水,能夠給頭髮定型,也還能勉強應付。壓好發,梳好髻,繫上絲帶,再戴上赤金嵌玉冠。
從豆綠手頭按過,放到手上墊了墊,笑着說:“你們男人倒比我們女人輕省多了,這玉冠也就不到一斤,還算省事。咱們女人呀,可就不止這些重量了。”
凌峰哈哈一笑,“那也是你們自找苦吃。又要愛美,自然要受苦了。”
徐璐一邊給他上冠,一邊說:“其實我也不喜歡戴那麼多頭飾的。可戴得少了,人家還以爲我沒有拿得出手的頭面呢?還是你們男人好,再富有,也就一個冠而已。”總算梳好發,徐璐放下梳子,拍拍手,上下打量他,笑了笑說:“爺穿什麼都好看。這身紅袍,卻是再適合不過了。”好些男人並不受大紅的衣物,但凌峰穿上大紅色,卻是無比耀眼,一點也不顯陰柔。反而襯出威武不羣的氣勢。
凌峰拍了拍袍子,說:“你穿紅色也很好看。好了,我到外頭等你,別磨蹭。”
徐璐當然知道他最煩等人,一是性格使然,二是自小生在勳貴之家,從來都是別人等他的份,所以也不敢耽誤,趕緊換好衣裳,梳頭,上簪。
豆綠雖然機靈,但手藝並不乍樣,在無多餘髮飾的情況下,要她梳出個像樣的髮髻,也難爲她了。徐璐即不想在凌峰手下眼前失了身份,又不想太難爲豆綠,只讓她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單髻。饒是如此,凌峰依然在外頭等得不耐煩,最後黑着臉進來,“好了沒?你們女人就是麻煩。”
豆綠正給徐璐戴耳環,聞言手拌了抖,手頭的赤金滴珠耳環差點落了下來。
徐璐乾脆自己戴好耳環,起身,道:“好了好了,可以走了。”發現凌峰目光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不由摸摸臉,“唉呀,我想起來了,我還有沒有洗臉。豆綠……”
一張溼帕子罩在臉上,並揉她的臉,力量並不輕。徐璐左避右閃,總算避開了溫毛巾,瞪着他,“討厭,都不知道輕點,臉都快胸搓破了。”
“就是因爲你還沒有洗臉,所以特地舀了毛巾來。你還怪我,我何苦來哉。”凌峰把毛巾丟給豆綠,又上下打量徐璐,目光古怪。
被他盯得不自在,徐璐低頭打量今天的着裝,“怎麼了,還有哪裡不妥當的?”
她穿了身大紅色蹙線刺繡枝寶相花長褙子,頭梳單髻,用一根碧玉玲瓏翡翠簪館住,再以單指寬荷色綠蛙扁方額簪,即固定頭髮,又能起裝飾功用。因爲沒有帶鏡子,她也不知道這身打扮究竟好不好看。但這衣裳可是量身訂製的,非常合身,穿上後,人都要擡一截。她實在找不出哪裡有不妥的。
“你這身衣裳很好。”凌峰慢吞吞地說,“就是這個扁方,顏色不怎麼相配。”
摸了摸額上的扁方,“是嗎,那要換什麼樣的呢?”
豆綠趕緊從收拾好的包裹裡又掏出裝首飾的匣子,從中翻了翻,最後找出一個黃的扁方,“小姐,這個成麼?”
這時候徐璐已取下頭上的扁方,拿着明黃色嵌紅寶石的扁方,在額上比劃了下,“這個好看嗎?”
“嗯,不錯。”
“那就給我戴上”把扁止遞給他,徐璐坐了下來。手上拿着個小小的琉璃鏡子,這枚小鏡子可不簡單呢,那是從琉球傳過來的,因爲小巧好攜帶,一進入本土立馬被瘋搶。如些貴婦人小姐們都以隨身攜帶一個小琉璃鏡而爲榮。這小小的玩意,價格還一路走高,普通人家還買不起的。
徐璐也是愛美的,嫁給凌峰後,家中本來並無這種小鏡子,後來瞧那些官夫人,人手一個鏡子,自己也心癢起來,用自己的私房錢買了個。
豆綠見徐璐如此託大,居然讓姑爺服侍她,心頭又緊張起來,趕緊丟下手頭的包袱,抑過凌峰手頭的扁方,“爺,奴婢來服侍小姐。”
但凌峰卻說:“你去收拾吧,我來吧。”
豆綠不敢抗令,只好默默地收拾包袱了,但心裡仍然覺得小姐膽子也太大了,怎麼可以指揮姑爺呢?
把首飾匣子蓋好,裝百包裹裡,耳邊又聽到徐璐埋怨的聲音,“討厭死了,你究竟會不會呀,人家頭髮都被你扯痛了,哎呀,輕點輕點,啊,你要死了,下手這麼重。”埋怨聲陡地撥高,聲音尖利。豆綠手一抖,手上的匣子又掉到地上,發出哐啷聲響。
凌峰迴頭,瞟她一眼。儘管他沒說什麼,臉上也無表示,豆綠依然嚇得心頭怦怦跳。
“爺,這,這扁方也是要講技巧的,還是讓奴婢,讓奴婢來吧。”
“不用了,已經戴好了。”徐璐摸着後腦勺,那兒有扁方的扣子,剛纔被凌峰毫無技巧的扣壓,把她給弄痛了,這會子還隱隱作痛着呢。
“笨手笨腳的,真是的。”她模了他一眼,嗔道。
凌峰笑了笑,坐到她身邊,無辜地笑道,“這能怨我麼?我本來就不會戴,誰要你偏要讓我戴的?”
“那我戴這個好看不好看?”
“嗯,好看,我媳婦兒戴什麼都好看。”凌峰打量一番,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徐璐嘟脣,“那剛纔你還嫌我的扁方不好看。”
“那個也好看,只是不適合你這衣裳的顏色。”他又伸手,給她輕輕移了下扁方的位置,再捧着她的臉,笑着說:“不錯,你戴扁方還真好看,襯得臉兒越發如花似玉。”
“是嗎?”徐璐摸着臉上的那雙手,雙眼晶亮,聲音嬌柔,“那爺以後就多給我制這種扁方。”
“好!”凌峰毫不猶豫地道,“京城才流行這種扁方,金銀鋪子裡,各式各樣的扁方有很多,我娘也愛戴。可這邊倒是少見。若你喜歡,改日讓人給你量身定製些。”
“好。”徐璐喜茲茲地又拿着鏡子,左右照了照,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額上的扁方,一臉自得,“哈哈,我也發現,我是越來越美了。”
豆綠無耐又震驚地望着她,心想:小姐怎麼越來越膽大了?不過她也羨慕小姐,就是不一樣,果然有一身好本事,這麼可怕的姑爺也能相處愉快。
凌峰哈哈一笑,揪了她的鼻子,“不害臊,哪有自己誇自己的,也不怕被人笑。”
“誰會笑我,你嗎?”徐璐放下鏡子,掐他的臉,“別人可以笑我,就你不許。”
“爲什麼?”
“不爲什麼,反正就是不允許。”
“真夠霸道的。我就是要笑,你又待如何?”
“那我就咬你,咬你滿頭包。”徐璐撲到他身上,作勢咬他的脖子,但並未真正咬下去,只是在他脖子上用力吸吮着,凌峰怕癢,趕緊推開她,“小野貓,玩火是吧?”作勢要收拾她。
徐璐花容失色,趕緊求饒,“爺我錯了,不敢了,不敢了。”
“好了,別鬧了,時候可不早了,究竟收拾好沒?該起程了。”
“差不多了,唉呀,我還沒有上妝,爺再等等……”
“你們女人就是麻煩,磨磨蹭蹭的。”
豆綠聽出凌峰語氣裡的不滿,趕緊奔到徐璐面前,“小姐,都怪奴婢辦事不力,奴婢給您上當。”
自己穿個衣裳確實花了半天功夫了,徐璐也怪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算了,不上妝了。反正我天生麗質,不上妝也好看。”她以前的皮膚可沒這麼好,後來用上了凌家最高檔的澡豆和麪膏後,肌膚一天比一天光滑水嫩。
凌峰哼笑,“你就可勁地得意吧,你別的都好,就是眉毛有些淡,來,我給你畫眉。”
徐璐可不相信他會畫眉,生怕他畫得一塌糊塗,趕緊推開他,“爺會畫麼?別添亂了,還是讓豆綠替我畫吧。”
“小瞧我是不?看爺的本事。”凌峰搶過畫笑,擡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果斷拿起畫筆,在她眉上,細細妝點着。
豆綠插不上手,也並不看好凌峰的畫眉技巧,也不願離去。但見凌峰畫得很仔細,又無比認真,也不好阻止了,只能在一旁候着。萬一畫得不好,還得洗了重畫。
不一會兒,凌峰畫好了,“好了,自己看看吧。”他丟下畫筆,瀟酒至極。
徐璐拿着鏡子就要照,凌身不耐煩地搶過鏡子,丟給豆綠,“一天到晚就照照照,照個不停,真是的,當心照出個妖精來。時辰不早了,走了。”
“人家還沒……”
“小姐,爺畫得很好,真的。”豆綠不得不出聲,她也怕再耽擱下去,姑爺就要發火了。這個姑爺平時不發火她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的。
徐璐問:“那我的眉毛沒有被畫壞吧?”
“好看,好看,爺畫得很好看。”豆綠連忙說。
徐璐這纔沒有照鏡子,出了帳篷,那兒早已靜靜地停了輛大船,上了船後,徐璐依然擔心自己的眉毛沒有畫好,又偷偷拿出鏡子照了照,忽然大吼一聲,衝到凌峰面前,掄起小拳頭,胡亂敲在凌峰身上,“凌峰,你這個大壞蛋。”
凌峰哈哈大笑,“這能怨我麼?誰叫你們主僕這麼愛磨蹭的。這次只是給你一點教訓,看你們以後還磨蹭來磨蹭去的。”
徐璐一邊胡亂擦試眉毛,實在氣不過,讓豆綠去拿畫筆來,她要報仇。豆綠心驚膽戰地說:“小,小姐……”
“還不快去。”
“小姐,爺只是開玩笑的。”豆綠現在是佩服死自家小姐了,怎麼膽子這麼大,不但與怪物般的姑爺相處愉快,還敢老虎嘴裡拔牙,可姑爺居然毫不生氣。小姐真是太厲害了。
我的責編離職了,唉,我在瀟湘三年,責編都走了好幾個了。昨天一時手誤,85章沒有傳到正文裡,今天又週休,也找不到人給我改過來,只能等週一讓新編給我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