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笑道:“剛開始確是不習慣,不過後來也就習以爲常了,倒也沒什麼的。”
凌芸就對武夫人笑道:“娘,您聽聽。弟妹也是如此嘛。您還說我。”
因官令宸走得是武官路線,接下來,又說起了京城各大勢力格局。當得知護國侯李駿及沈任思得到重用,慶昌侯鎮國侯府也重新啓用,凌芸拍手高興起來,說衆望所歸。
只是聽說定國侯世子葉恆調出京城,去了貴州任總兵後,凌芸愣了下:“這是正常外調麼?”
武夫人說:“葉恆一直頗受聖寵,雖然不及你兄弟,不過這些年倒也勤懇,不曾出過差錯。聖上對他也頗爲看重,想來此番外調,應只是正常調動吧。”
貴州地方偏遠,貧窮落後,但地理位置加上少數民族衆多,決定了在軍事上的重要性,非聖上信任之人不可擔任。
凌芸又問:“那葉徐氏是條瘋狗,這幾年我不在京城,可還安份?”
“上回在信上我不是說了麼?你弟妹一回到京城,就來找小璐的茬,讓小璐抽了回去,直到現在都不敢出現在你弟妹跟前呢。”
凌芸看着徐璐:“弟妹好生厲害。”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夫人說得那麼厲害?明明就是她自己作死的。”堅決不肯承認是自己的緣故。
武夫人又笑呵呵地說了徐夢雅最近的消息,“……葉恆此去貴州也不曾帶她,反倒是把長子帶在了身邊。按理,聖上原意是想把葉恆長子留在京城。不過葉恆倒也乾脆,直接面聖,稱葉徐氏無論品性還是爲人,都不配爲人母。恐孩子毀在她手裡,無論如何也要把長子帶在身邊,並懇請聖上憐憫他一片慈父之心,聖上對臣子一向仁厚,就準了。不但讓葉恆帶走了長子,還把葉恆的另兩個孩子接到了景泰宮,做了二皇子殿下的侍讀。”
京城好些得臉的世家子弟,成爲太子殿下的侍讀,而一些同樣得臉的嫡次子,則成爲二皇子的侍讀,聖上用意很是明顯,太子殿下是國之根本,身邊的玩伴全是將來要繼承家業的各世家嫡長子或文武大員長子。而嫡次子並不繼承家業爵位,則陪在二皇子身邊。
聖上這是明明白白告訴世人,君臣已定,不容許有任何僭越行爲。
聖上把葉恆的兩個兒子留在宮中陪二皇子,一來是恩寵,二來也是愛惜孩子,不忍孩子被無知婦人帶殘。三來,也是有作質子的可能。但不管如何,聖上這一招使得很是巧妙,即可以讓葉恆安心效國,又給足了葉恆的臉面。又解決了葉恆的後顧之憂,外人提起來,只會說葉恆簡在帝心。
凌芸驚訝至極,對於與自己義絕的前夫多年不衰的聖寵倒沒什麼妒忌或不平的,她只是高興于徐夢雅被葉恆嫌棄,不但被留在京中,還讓世人明明白白地知道,徐夢雅可是被自己的丈夫定性爲不配爲人母。這可是赤裸裸的打臉呢。
武夫人有些不滿地看着得意忘形的女兒,忍不住潑她冷水:“葉徐氏雖然受葉恆嫌棄,可到底還是定國侯世子夫人。葉家無論出自何種考慮,也不會休了她的,你高興過什麼勁?”
凌芸笑着說:“葉恆休不休她,與我何相干?只要知道徐夢雅過得不好,我就高興了。”
徐璐一直在暗中打量凌芸的神色,很是奇怪凌芸對前夫的反應。都與葉恆義絕了,連孩子都不給葉家養,應該是葉家對凌芸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可凌家上下,包括凌峰姐弟在內,對葉恆似乎並不怎麼憎恨。
這倒是奇了。
只是涉及到大姑姐的隱私,她又不好問出來罷了,只能裝在心底了。
所幸凌芸在高興過後,又對武夫人說:“其實,我們在回京城的途中,還曾遇到了葉恆。”
武夫人皺眉:“不可能吧,從山東回來,走水路。他去貴州走陸路,路線毫不相干的,你怎的還能夠碰到他?”忽然她又皺起了眉頭,“難不成,他是故意等你不成?”
徐璐遠遠見過葉恆,還是在鎮國侯府垂花門處瞧到的。是個英武不凡的男子,三十來歲的年紀,冷酷深沉,鎮日冷着一張臉,比凌峰還不苟言笑。凌峰在人前冷着張臉不過是維持着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但葉恆那張冷臉,卻是打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冷峻,似乎一旦靠近他,周身都要冷上兩分似的。
凌芸臉上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不忍,又似難過,更似欣慰,她遲疑了會,這才道:“在濟南港口碰到的。雖未明說,但我知道他是刻意在那兒等我。不過也未曾說什麼,只是想看看諾哥兒。”
武夫人問:“你讓他見了諾哥兒?”
凌芸說:“出於種種考慮,我沒有同意。但樂毅卻說,雖說諾哥兒不曾養在葉家,但到底還是葉恆的骨肉。人論大綱,骨肉天性,哪能說斷就斷的?再說這些年,葉恆對諾哥兒也並非不聞不問。然後我就同意了。”
武夫人沉默了一會,忽然長長嘆口氣:“你的顧忌是對的,不過女婿說得也有道理。說起來,女婿雖然比不得那些白面書生,卻是再好不過了。有擔當,又有胸襟。你嫁了他,也算是你的福氣了。”
凌芸溫婉一笑,一臉的幸福:“那是自然,也多虧了峰弟,他眼光倒是不錯。”
原來,官令宸與凌芸還是凌峰保的媒。
武夫人橫她一眼:“這麼說來,倒是指責我的眼光不好了?”
凌芸趕緊說:“孃的眼光也是很好的。只是我與葉恆……唉,罷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多說也無益。只是娘,雖說樂毅對諾哥兒很好,雖未拿他當親生兒子疼,卻也當子侄晚輩來教養的。只是,諾哥兒到底不是官家的骨肉,將來官家的一切還得由軒哥兒繼承。諾哥兒那麼優秀,反而最沒着落的那一個,一想到這,我心裡就不是滋味了。”
徐璐明白凌芸的心思,諾哥兒明明是葉恆的長子,有着顯赫的身份,卻並未養在葉家。將來葉家官家的財產爵位恐怕都無法繼承的。他雖是葉恆長子,卻與葉家不再有相干。雖姓官,卻又非官家骨肉。將來就算能夠分得官家一些財產,但也不能與軒哥兒相比。
說起來,諾哥兒這樣的身份,確實夠尷尬就是了。
武夫人說:“傻丫頭,諾哥兒是男子嘆,男子漢本就該靠自己。成日惦記着父母那點子財產,又豈是大丈夫所爲?就算他沒法子繼承葉家和官家的財產,你還怕他沒飯吃不成?更何況,他有爹有娘,有外祖父,還有他舅舅,怎的就沒靠山了?你呀你,操的這是什麼心。就算將來你心疼他,大不了私下裡多幫補些就是了。不過,也不能因爲心疼諾哥兒就忽略了軒哥兒幾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要儘量一碗水端平了,方不至於讓孩子心生怨恨不平。休要做出像燕家那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劫富濟貧。”
燕家是朝中新貴,燕家六位爺們,其中大爺六爺最爲有出息,燕大爺娶了平陽侯府的二房嫡長女鍾氏,鍾氏有個做正三品實權都指揮使的父親,又有做實權鄱王妃及侯府二房夫人的姨母,還有三位舅舅也是位高權重,威名赫赫,一大堆的表哥表弟表姐妹們也都是出入顯赫。燕大爺又能文能武,靠着岳家的人脈及家族力量,自然是前程似錦,三十來歲的年紀,已是穩穩當當的正五品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品秩雖低,但前途無量。
燕六爺雖然被妻子梁氏坑得非常慘,幾乎折戟在福建,但到底不是庸才,這才兩年時光,又重新振作起來,如今已是從三品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
但燕家其他幾位爺就高不成低不就,燕夫人心疼混得不如意的兒子們,少不得對燕大爺和燕六爺劫富濟貧,這天長日久的,誰心裡沒有一根刺?所以武夫人這才告誡凌芸。
凌芸點頭,表示不會偏心的,儘量一碗水端平就是。
凌芸吃了晚飯纔回的官家,明日,官令宸就要去兵部述職,而凌芸則進宮拜見皇后,還有得忙。武夫人心疼女兒懷着身孕,即要管家,又還要應酬,又還要進宮,又還要服侍老的,照顧小的,又把身邊的幾個婆子一併給了凌芸。
凌芸婉拒了,笑了笑說:“娘不必擔心,我能應付的。你女兒的本事您還不清楚麼?”官家雖然不愁吃穿,到底底蘊淺薄,光靠官令宸的奉祿,及官家那點子薄產,儘管能養活一大家子,但要應付人情往來應酬交際,可就捉襟見肘了。若非她嫁妝豐厚,又擅打理,估計也過不起傭僕成羣的日子。加上官老太太又是個錙銖必較的人物,孃家若是送金銀珠寶絕對舉雙手雙腳歡迎,若只是送人,恐怕又要有鬧騰了。
凌芸這才婉拒母親的好意。
武夫人也知道,女兒爲人媳婦,身邊有多少人服侍,婆母那兒同樣也要多配些人,否則讓有心人一說,名聲上可就不好聽了,只好作罷,又私下裡送了不少東西。
徐璐倒是無比欽佩凌芸,這纔是真正的世家嫡女,上要服侍不省心的婆母,下要管家理事管理庶務生兒育女,中還要交際應酬,替丈夫鋪路,依然從從容容,遊刃有餘。徐璐捫心自問,若是換作自己,怕早就手忙腳亂了。
過了沒兩天,凌芸又差人回來報喜信,稱官令宸已進宮面聖,又在兵部和吏部報了道,官令宸的世叔兵部左侍郎兼官令宸的舉薦人向有爲向他透露了些許口風,估計留京的可能大些,要官令宸作好心理準備。
武夫人就更高興了,女婿不用外放,她就能時常見到女兒和外孫了,當然是好事一件。只是官令宸最終去哪任職,也是個未知數,武夫人只好去找凌寬父子。
凌寬說:“樂毅是武將,武將的事兒還是由聖上定奪吧,咱們靜觀其變就是了。”
意思是凌家如今越發勢大,儘管聖寵不衰,但聖上英明神武,凌家更要安份守已,不能搞小動作而因小失大,還不如靜觀其變。
凌峰大致上也是如此。
武夫人這纔不得不按耐下心思,靜觀其變。
之後,隨着李駿,方孝淳方孝清兩兄弟以及慶安侯等人的走馬上任,京城武將勳貴格局似乎又有了新的變化。安國侯府雖然在這一場調整中沒有任何變化,但凌峰進宮的次數多了起來。
而每年的除夕前夕,宮中內務府都會送出不少日常玩意或過節禮品給臣子們,以表聖心。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官員都有的。而是在這一年中,聖上覺得對朝廷有貢獻,聖上纔會令內務府送些禮品下來,雖然只是些日常用具,但總歸是御賜之物,到底不同的。
安國侯府也得到了宮中不少賞賜,一整套白瓷紅花官窯茶具,兩雙灰貂毛的手套,四盒吉祥如意五仁點心,幾件桃木製的兒童玩具。
而緊接着的大年初一的朝會,外命婦們按品大妝,冒着淒寒風雪進宮向皇后娘娘磕頭朝拜。
今年的朝拜與往年又有了些微的不同,皇后娘娘早在兩天前就下了懿旨,但凡外命婦年邁體衰,或有病有孕在身者,娘娘體恤,免去朝拜之苦。
徐璐原以爲那些年紀大的老封君或身嬌體弱者應該不會來了,只是沒承想,今年的外命婦依然與往年差不多的人數。
不過想來也是,再是年邁體弱,總得進宮向皇后面前打個照面纔是,不然京中那麼多外命婦,皇后娘娘如何記得住你?
等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才輪到國夫人們。京城的國夫人們最大年紀的是英國公張夫人,近六十歲的年紀。身體卻還硬朗,其次是令國公夫人,成國公夫人,以及韓國公夫人。而武夫人是唯一以侯爵夫人晉封的國夫人,所以排在最末位。
衡國公夫人是皇親國戚,自然排在第一位。她目光掃過徐璐,眼帶不屑鄙視。
徐璐並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顧氏冷哼一聲,別開頭,不再看徐璐,索先昂首進入大殿。
緊接着,便是衡國公府二房,皇后的庶弟媳婦嚴氏。嚴氏嚴肅而蕭穆,其端莊的面容,挺得筆直的背脊,面無表情的臉,目不斜視的眼,讓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看着徐璐脣角流淌出的笑意,皺起了描得精緻的眉頭,一臉的不贊同。
徐璐知道她端莊過餘的性子,也並未放在心上,衆目睽睽之下,禮貌而涵養地朝嚴氏頷首致意。
嚴氏目光微縮,很快就又面無表情而去。
六位國夫人一字排開,朝皇后磕頭下拜,國夫人們帶來的世子夫人及有品秩的小輩媳婦也有十三位。其中十二人剛好排成兩排,而徐璐則尷尬地被擠到最後一排。
這一排,只有她一個人。
徐璐有些尷尬,剛纔把她擠出來的不是別人,是韓國公府三奶奶,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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