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母還沒走吧,要不要把三姑母迎進來接待呢?”
豆綠遲疑:“這個,剛纔爺臨走的時候,曾特地交代過奴婢,說三姑太太的事兒,小姐不必管的。”
徐璐放下了心,“既然爺都這麼說,那就罷了。”她實在不想面對凌三那副令人添堵的嘴臉。她也不怕凌三向凌峰的父母長輩告狀,因爲她多少也猜測出,凌三並不受姑舅歡迎。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沒啥大不了的。
豆綠服侍了徐璐簡單梳頭洗臉,這才移到外頭去,豆綠說:“小姐,文媽媽領了十二個丫頭,要不要現在就去挑幾個出來?”
徐璐頜首,來到廳子裡,豆綠趕緊掀了簾子,廳子裡候着的丫頭趕緊就跪了下來,“奴婢給少夫人請安。”
徐璐沒有回話,慢吞吞地扶着豆綠的手,坐到當中的八仙桌旁,等把裙襬理順後,這才道:“免禮。”
丫頭們動作齊整地直起了身子,大概是得了文媽媽的指示,一個個低垂着頭,鴉雀無聲地立成兩排,不敢有絲毫冒頭。
徐璐打量了一會兒,這纔開口道:“昨日蘅蕪院的事兒,相信你們都已經聽說了,我也不多講。我對丫頭的要求不高,只要心裡有我這個少夫人便成了。不拿我當凌府少夫人的奴才,我可用不起的。”
丫頭們又趕緊跪了直來,口稱不敢。
徐璐並沒讓她們立即起來,而是等了一會,才讓她們起來,她淡淡地道:“我不是個挑剔的主子,但並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拿捏。我要的奴才並非要有多聰明多能幹,我只要一心一意忠心於我的丫頭。”
當下便有膽大的丫頭立即表忠心。
徐璐不可置否,“我和爺一樣,都喜歡清靜,所以,蘅蕪院的丫頭,我只挑選五個。現我只問你們一句話,你們回答得好,我就留下,回答不好,從哪來就從哪兒回去吧。”
徐璐特地又頓了下,這才說:“前兒個,有一回,爺嫌屋子裡服侍的丫頭礙眼,要讓她們下去。而我的頭還沒梳好,若你們是我的丫頭,這時候是留下繼續服侍我呢,還是聽從爺的吩咐?”
底下沉默了會,很快就有人回答,“奴婢先給少夫人梳完頭,方能退下。”
“奴婢們給少夫人梳了頭就退下。”
一個穿青裙子的丫頭道,“奴婢聽少夫人的吩咐。”
徐璐看着青裙子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被點名的丫頭一陣緊張,趕緊回答:“回少夫人的話,奴婢叫沁香。”
“站出來,你通過了。”
沁香心中一喜,趕緊站了出來,站到徐璐旁邊去。
徐璐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丫頭倒是個有眼色的。她望着底下一個個眼露嫉妒的丫頭,又問:“我和爺同時要洗腳,你們先服侍誰?”
幾個丫頭同時回答:“爺和少夫人一起服侍。”
“先服侍少夫人再服侍爺。”
徐璐又指了個丫頭,“你站出來,通過了。”
那外丫頭一臉沉穩地走了出來,站到沁香下首。其他幾個丫頭又嫉又羨,不過多少也明白徐璐的意思了。
徐璐又拋了幾個問題出去,丫頭的回答各異,但徐璐憑藉自己的感覺,又挑了五個,其餘丫頭心裡失望,但因徐璐昨日的表現太過強悍,倒是不敢有絲毫不滿。
把七個丫頭留了下來,徐璐拍拍手說:“好了,剛纔你們的回答讓我很是滿意,但是呢,蘅蕪院目前只差五個丫頭,所以,到時候還會淘汰兩個不合格的丫頭。全是你們全服侍我滿意,說不定就全留下來了。”
幾個丫頭趕緊跪下謝恩,又是一番保證。徐璐擺擺手,“現在說說你們各自的本事吧。”
花了大半個時辰,徐璐吃了早飯,重新對幾個丫頭進行了分工,太陽已升至正中了。
徐璐又重給幾個丫頭命了名,沁香是頭一個向她表達忠心並回答最令她滿意的,就以香字命字,其餘諸人叫墨香,蘭香,依香,沉香,秋香,靜香。豆綠爲頭等大丫頭,夏荷沁香二人爲大丫頭,其餘丫頭歸二人管。
徐璐努力按着當初祖母曾教過她的大戶人家的人事佈局,吩咐得差不多後,而外頭也響來一些不入耳的聲音,徐璐吩咐幾個丫頭,“出去瞧瞧,看是什麼事。”
其中一個自稱腿快耳朵好使的叫墨香的丫頭便飛快地往外頭奔去,過了不一會兒,墨香回來稟報,“是外院的三姑太太,三姑太太穿着銀杏紅的長褙子,頭上插着個點翠朱釵,臉上好濃好濃的妝,叫什麼來着,濃妝豔抹吧,正在外頭雙手插腰罵着呢,因爲少夫人沒趕着過去服侍,生氣了,這時候正在外頭與守門的侍衛們理論呢。”
因凌峰特殊的身份,蘅蕪院外頭佈滿了凌峰的心腹護衛,蘅蕪院不止院牆高大,大門也格外結實,常年也都是緊閉着的,一般人進出都是走旁邊的小角門,這扇小門平時候也都是常年緊閉,內外都有人把守着。
凌三在甘蘭廳裡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徐璐過來服侍的身影,便主動登門,前兩道門她硬闖成功,但這道大門卻無論如何也闖不進來了。因爲大門口四個帶刀侍衛硬是不讓凌三靠近院門一步,凌三把自己的身份一亮,依然吃了閉門羹,硬闖也不成,不得已,只好在外頭破口大罵了。
徐璐很是無語,這樣的長輩,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雖然徐家族人當中也有諸多像凌三這樣的極品,但這些人出身不高,有市井般粗俗的性子也不爲過。但凌三好歹也是凌家出來的姑太太吧,堂堂正正的嫡女,居然也學市井婦人那般使潑撒野,實在令人失望透頂。
凌三在外頭依然在高聲大罵,內容不堪入耳,什麼小小的鄉下村婦,如今攀了高枝,就得意忘形,也不瞧瞧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不過是仗着身下兩片肉討得爺們歡心,給了幾分顏面,就敢開起染坊怠慢長輩云云……
豆綠氣忿不已,“小姐,不能再任三姑太太這樣罵下去了。小姐好歹也是督撫夫人,豈能任由這可惡婦人隨意侮罵。”
徐璐想了想,說:“那個,三姑老爺人呢?”
豆綠愣了下,搖頭說:“奴婢一直在蘅蕪院,還真的不清楚。”
“你叫上幾個婆子,把三姑太太的嘴堵了。再讓人趕緊去請爺回來。”
“是。”豆綠領着兩個丫頭趕緊出去了。
徐璐回到屋子裡,不久後,凌三的侮罵聲不見了,顯然豆綠已領着人把她的嘴給堵了。甘蘭廳是五間正層連成一排,佈局成兩明兩暗的臥舍,正中進去,是一間不大的廳子,兩旁則各一間臥房連着的廂房,外頭是四四方方的天井,種了幾株常青樹,以梧桐樹。綠葉遮天,倒也涼爽。
這時候,蔣天宏還不知道他的妻子乾的好事,還坐在廳子裡哀聲嘆氣。
昨晚那個蠢笨如牛的妻子,把新侄媳婦給得罪了,凌峰從來都是護短的,當下就不再給自己求和的機會,只一味的渴酒吃菜,有關他進京敘職的事兒,隻字不提。
蔣天宏便知道,想從凌峰這兒找門路,又沒戲了,不禁恨透了那個總拖他後腿的妻子。
他回來後倒沒有收拾凌三,而是考慮着凌峰的話,心裡一陣驚駭,自己妻子再不對,到底也是凌家人,聽凌峰的意思,還希望他把她往死裡管教,最好是不再讓她出來興風作浪……這,這行嗎?
他對這個妻子早已沒了半點感情,之所以還敬着她,就是瞧中妻子背後的凌家,如果真如凌峰所言,把妻子給往死裡收拾了,難保凌家人不找他拼命。可是,昨晚凌峰的話卻讓他的心如貓抓般難受。
“男兒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三姑母雖出自凌家,但早已是蔣家人,她的所作所爲,又與我凌家何干?一個連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的人,如何能夠當好父母官?”
昨晚,凌峰非常不客氣地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把酒杯一擱,驚駭不已的蔣天宏便吃吃地道:“這個,峰兒,你三姑母再有不是,好歹也是你姑母……”蔣天寵試探地開口,他實在篤不定凌峰的真正意思,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凌峰冷然道:“於公,我是堂堂督撫,我的夫人讓一個下屬官員女眷這般侮罵,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罪。於私,三姑母是我長輩,就算做了出格的事,也由不着凌家人來管教。三姑母已是蔣家婦,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蔣家,三姑母若有不是,三姑爺按着規矩管教便是,我們也不會說半個字。三姑母這些年來,性子越發往左了去,可姑父卻毫無表態,真令人失望。”
蔣天宏拿酒杯的手一陣哆嗦,凌峰的意思是要他處置凌三,他倒是想這麼幹,可又怕凌家人會反彈。凌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光凌峰一顆手指頭就能永久地把他死死按在惠安縣主簿的位置上。如今他在惠安呆了足足六年,上頭早也消了氣,好不容易有了進京敘職的機會,正想着來找凌峰,看看能否另外給個實缺,這時候,他敢下死手管教凌三麼?
正頭痛地想着,凌峰來了。
蔣天宏騰地從位置上起身,“峰兒怎麼過來了?快快請坐,天氣熱,峰兒有什麼事吩咐下人便是,何苦親自走這一趟?”雖然對面的凌峰只是長輩,但蔣天宏可不敢有絲毫懈怠之心,這個侄子素來表現出來的強勢,蔣天宏還記憶猶新。
凌峰俊臉冷冷地板着,人只站在廳子裡,卻不落座,沉着臉道:“我若是再不過來的話,我媳婦都要被三姑母罵到上吊的份了。請問三姑父,三姑母與徐氏究竟有多大仇恨?競要大動干戈到像市井潑婦般在我院門外對徐氏侮罵不休?”
蔣天宏心裡一陣哆嗦,望着凌峰冰冷的臉,悔恨無比,也才眨眼功夫,淩氏這個蠢貨,又給自己闖禍了。
凌峰又沉着臉道:“三姑父和三姑母遠道而來,小侄與徐氏以禮相待,究竟有哪對不住你們的,居然要這般對我?三姑父請吧,並非小侄和徐氏不懂待客之道,慢怠長輩,實是三姑母欺人太甚,小侄也已忍無可忍矣。等送走二位長輩,小侄便親自寫信去京城,向父親請罪。”也不看蔣天宏的臉色,轉身就對身後一衆婆子小廝們吩咐着,“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幫着三姑老爺收拾了物什,侍候我姑父起程。”然後就那樣回了後院。
凌府的下人一個個嘴上說着客氣的話,手上卻沒慢上半分,紛紛闖進甘蘭廳,已開始幫忙打包行禮。
剛纔親眼見到自己母親被凌府下人捂着嘴拖出去的蔣麗麗,原本是要向凌峰告狀的,但強勢的凌峰只需輕輕一掃,便慫了,不敢再吭聲,還想回來向父親告狀。可凌峰也太過分了,父親的面也沒半分客氣,當場就下令趕人,蔣麗麗氣得嘴都歪了。
“表哥,您怎能這樣?好歹母親也是表哥的姑母,嫡親的長輩。表哥就是這樣對待長輩?”蔣麗麗上前拉住凌峰,氣急敗壞地喊道。
凌峰甩開蔣麗麗的手,沉聲道:“有句話叫上行下效,表妹,剛纔你也瞧到了,你母親眼裡可沒我這個侄兒呢。”
凌峰拂袖而去,蔣麗麗啞口無言,蔣昊一臉呆滯,蔣天宏氣怒難堪,最後只好領着兒女,羞忿離開凌府。
凌峰雖然直接把人趕了出來,好在還補了輛結實寬大的馬車。只是蔣天宏打開馬車的簾子,便瞧到被五花大綁並被堵了嘴的妻子正拼命地掙扎着。
“娘……”蔣麗麗氣急敗壞地上了馬車替母親鬆綁,凌三嘴巴得到自由便從胸腔裡爆出一聲嘶啞怒火,“徐氏你這個賤人,喪了良心的,你居然敢這樣待我……”
“啪!”蔣天宏厚實的巴掌狠狠甩了過去,把凌三打得暈頭轉向,臉上立時出現五個紅通通的巴掌印。
蔣天宏鐵青着臉,又狠狠踹了凌三一腳,“你就作吧,繼續作吧,一直作到我蔣家從伯府淪落爲貧民。”蔣天宏是真的怒了,自從娶了這個妻子後,他就沒過過一天順心的日子。先前因爲這惡毒婦人佔外甥女凌芸的便宜,害得他的嫡子沒能娶到中意的媳婦,還成爲帝都的笑柄。後來更是揹着自己參與太子奪嫡的罪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泰昌侯府降爲伯府,自己還算不錯的差事也被擼了,在福建這偏遠小地方一呆就是六年,好不容易熬到上頭無人再記得他,準備走凌峰的路子,得到實缺時,她又給自己闖下如此大禍。
想着凌峰的態度,以及未來仕途的渺茫,大好的登天機會就白白丟了,蔣天宏越想越怒,又狠狠踹了凌三幾腳。
凌三雖是繼室,但因仗着自己是凌家人的關係,沒少在蔣家橫行,又仗着凌峰的成就,以及簡在帝心的恩寵,蔣天宏對她一直是隱忍的。眼下見蔣天宏膽大包天,心頭邪火直冒,瞪着三角眼吼道:“蔣天宏,你敢打我?老孃與你拼了。”
又是“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蔣天宏是恨極了凌三的,就在馬車裡,對凌三一番拳打腳踢,凌三一介婦道人家,哪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打得鬼哭狼嚎,求饒不已。
蔣天宏顯然是真的被氣狠了,想着自己仕途無望,想着蔣家渺茫的未來,昨晚被凌峰一番暗示,今日妻子又做出那種得罪人的事來,更是怒中火燒,發了狠地把凌三痛揍了一頓。蔣麗麗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猙獰面容,嚇得瑟瑟發抖。弟弟蔣昊膽子稍大些,上前抱着父親的腿,哭喊道:“爹,仔細您的身子。娘再有不是,也是您的妻子,孩兒和姐姐的親孃,您就寬恕娘一回吧。”
聽聞凌峰親自回來,強行送走了凌三這個瘟神,徐璐心頭高興,又感激起凌峰來。覺得這人雖然恐懼了些,其實拋開他那致命的缺點,這人還是非常有可取之處的。
……
凌峰送走了凌三一家子,看看時辰,也快到中午了,就索性回了蘅蕪院。
徐璐聽到外頭聲響,看到凌身大步而來的身影,趕緊從貴妃榻上起身,輕快上前,“爺回來了?三姑母可是走了?”
望着妻子輕快的笑臉,凌峰的心也跟着飛揚起來,天知道,小妻子在面對自己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面容,笑容也是極勉強的,他面上不說什麼,其實心裡也是不怎麼舒坦的。能夠瞧到妻子輕快明亮的笑靨,凌峰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來,凌三帶給他的陰鷙煩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做什麼?”他瞧着放到榻上的白色布料,彎腰拿起來,左右瞧了瞧,是自己的裡衣,“你拿我的衣服做什麼?”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成日呆在屋子裡,閒得發慌,就找了些料子做兩件衣裳。呃,準備給爺做件裡衣,因爲不知道爺的尺寸,所以就找了爺以前穿過的衣服,剛纔正在量尺寸呢。”
凌峰雙眼亮了亮,說:“這樣量不大量得準呢。”
徐璐說:“爺若是瞧得起妾身的手藝,就讓妾身親自量量尺寸吧。”
“你的荷包繡得非常好,相信做衣裳的手藝也是不差的。也好,就先量個尺寸吧。”
徐璐趕緊拿了量尺,開始給凌峰量尺寸,凌峰人比較高大,徐璐身子矮小,在給他量肩膀時,頗是吃力,不由道:“爺還是坐下來吧,我量不夠呢。”
凌峰微微笑了笑,撩了袍子坐了下來,以他這個角度,剛好看到妻子微隆的胸部,今日徐璐穿了身淺紫色印白碎花小豎領中衣,外罩繡繁複圖案的對襟長比甲,下身是亮紫色的長裙,裙據尾擺繡了桔紅色蝴蝶穿花式樣的圖案,看上去明麗動人。頭梳斜墮髻,正中插了枝赤金點翠展翅小鳳釵,額前垂着兩枚用金絲線串起的翠綠寶石,一上一下,層次分明,疊韻交加,襯出嬌好的面容,有一種華貴之美。
這時候,徐璐正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纖白皓腕,小手正拿着量尺,環着自己的肩膀,近身距離之下,他還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桃花香氣,嬌豔的臉蛋,微微抿起的雙脣,有一種柔美的和諧美態,看得出來,這丫頭對自己已不若當初進門時的驚惶與兢懼。
“好了。”徐璐收好量尺,用褐紅色的泥筆在紙上寫下尺寸,她微微彎着腰,在小几子上寫着,露出臀部優美的曲線,凌峰看得一陣火起,恨不得摸上幾把過過手癮也是值得的。但屋子裡還有丫頭盯着,只好把這份衝動強捱了下去。
“這麼一件衣裳,大約要做多久?”
徐璐想了想,“以前曾給爹爹做過兩件,晚上熬了兩夜,大約用了三天吧。”
“慢慢做,反正我又不急着穿,不要傷了眼。”
徐璐點頭,笑得眉眼彎彎。“爺不去衙門了嗎?”
“不去了,”凌峰看着她,受她的笑容感染,脣角也浮現一絲笑意,“今下午我就在家陪你。”
徐璐驚訝,不過也沒說什麼,只是說:“時辰不早了,爺要用午飯麼?”
“也好,就叫人傳膳吧。”
丫頭便去傳膳,餐桌上四菜一湯,樣數不多,卻也精緻,徐璐在家過慣了粗糙的生活,現在吃着美味佳餚,無比享受,很快就吃了兩碗飯。
“飯菜還合口味吧?”凌峰看着她胃口如此好,也頗覺開心,看來她對他確實沒了多少恐懼了,否則胃口不會這麼好。
徐璐訕訕地道:“讓爺見笑了,我這人可不挑食的。”她對自己吃這麼多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替自己辯駁,她可不挑食呢。他應該滿意纔是。
凌峰幾乎笑出了聲,這丫頭,說她胖就喘上了,一點都不肯吃虧。不過看着她生龍活虎的模樣,也頗覺欣慰。他實在煩透了她用一種怯生生又小心翼翼的恐懼目光看着自己,那樣總讓他有種無力的挫敗感。
吃過午飯後,凌峰又讓人在外頭小花廳裡擺上茶果,“會下棋麼?”
“嗯,會一點點。”徐璐有些期待地望着他,他要陪自己下棋麼?
“好,那就下一會兒棋,然後咱們午睡去。”
小花廳四面都有窗戶,三面池水環繞,坐在花廳裡,涼風習習,倒也不覺熱。徐璐主動執黑子,用她史上最無敵的棋藝,把凌峰殺得落花流水——主要是凌芸被她雜亂無章的棋藝給弄得無從下手了。這丫頭確實沒說謊,她確實只會一點點。
接連下了幾盤棋,回回都輸,徐璐輸得面上無光,最好只好把棋子一丟,嘟脣,“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凌峰哈哈一笑,“就你這泣鬼神驚天地的棋藝,以後我再敢不敢與你下棋了。”
徐璐噘脣,滿臉的不服氣,“討厭,就愛欺負人家。”說不出的嬌憨可愛,凌峰心裡一熱,忍不住捏了她粉嫩的臉蛋,“賴皮鬼。”
徐璐扮了個鬼臉,與凌峰相處得越久,越發找着了與他相處的箇中精髓,這人雖然有着屠夫的綽號,又有那麼一條恐懼的尾巴,但對自己也還算不錯了,甚至還頗縱着自己。
“那個,我要午睡了,爺要一併睡午覺嗎?”徐璐每日雷打不動的午睡習慣,到了時辰後眼睛就不大睜得開了,必須睡一會兒纔會有精神。
“天氣這麼熱,你睡得着?”凌峰淡淡地說,“讓丫頭們給你打扇吧。”
“不了,心靜自然涼嘛。”
凌峰意外,沒有說什麼,“那好,你睡吧。”說着就起了身。
徐璐又問:“爺要去哪?您不午睡麼?”
“我沒午睡的習慣。”他笑着說,“我要去鳧水,你要去嗎?”他盯着她,想看她的反應。
徐璐垮下臉來,這回她沒有再故作平靜,而是嘟嚷道:“我纔不要呢。”
凌峰沒有勉強,她有這樣的反應也在常理之中,先前那種明明怕得要命偏又故作鎮定的模樣,反而讓他越發想欺負她。
徐璐雖然已漸漸接受了凌峰,但仍是不敢面對他那巨大的蛇尾。不過木已成舟,與其天長日久地提心掉膽,還不如試着去接受。於是,她鼓足勇氣,先凌峰一步譴退了屋子裡的丫頭,並讓人在院門外守着。
凌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怕我鳧水的模樣麼?”
徐璐咬了手帕,最終決定實話實說,“到底已是爺的妻子嘛,總歸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
凌峰心裡一熱,看她的眼神又變得柔軟。她能有這樣的想法,實是出乎他的意料。想起他的前妻,在得知他的真身後,當場就嚇得暈厥過去,醒來後,無論他如何解釋,好話說盡,依然不肯讓他再靠近一步。嘴裡大叫“妖怪,離我遠一些”,甚至還要請法師來降伏他。
而徐璐這個小妻子,出身不若前妻高貴,膽子也並不見得比其他姑娘大,但有一點卻讓他佩服,那就是處在逆境之下的頑強求生意志,在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後,她也沒有怨天尤人,以淚洗面,而是勇敢地接受這一現實。雖然剛開始表現不盡如意,但比起前妻的反應來,又要強一百倍一千倍。如今,他只稍稍對她好些,她的回報就遠勝於他的付出,甚至還能說出嫁雞隨雞的話。顯然,她已經在努力接受自己了。
他這麼一個先天的異類,他也沒指望能讓自己的枕邊人坦然接受,卻被徐璐的“開始試着接受自己”而熱乎起來。
------題外話------
昨天大暴發了,我都佩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