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徐璐意外的是,楊中文的妻女也來了。
文武殊途,雙方原本並無交集,今日登門,徐璐雖然意外,卻也盡地主之誼上前招呼着。
楊夫人看着鬧轟轟亂成一團的官家奴僕,面上難掩驚愕:“早知道會給主人家添這麼多麻煩,我應該早些來的。”
徐璐笑着說:“無妨的,我家大姐正在坐褥,如今是老太太當家。老人家年紀大了,難免有不周到之處,還請夫人海涵。”
楊夫人恍然大悟,又領着楊玉梅去攬月軒看了姐兒。
楊玉梅卻說她要去官房耽擱一下,徐璐趕緊派了自己身邊的繪春領着楊玉梅去了官房。
客人吃了午飯後,差不多就起身告辭離去,最後只剩下官家的一些實親。
官老太太和官令菲母女指揮衆人收拾席面,打掃衛生。
徐璐可沒功夫去幫忙,只和武夫人一樣,躲到攬月軒裡逗弄姐兒。順道打聽下外院的事兒。
官令宸不在家中,如今官家外院的事兒,大都攬到官諾手上。別看官諾年紀小,卻把外院經營得給鐵桶似的。因外院是單獨走賬,官老太太的手也伸不過去,外院倒還沒亂起來。加上今日凌寬父子坐鎮,外院自是井井有條。
因午飯弄得一團亂,客人有些沒吃飽,有些不夠吃,有的吃不下,大熱天的,甚至連喝口水都要等上半天,見識了老太太管家的本領,加上天氣還有些悶熱,客人們吃了午飯就紛紛告辭離去。
凌寬父子在午時過後才抱着團哥兒進來看望凌芸。
凌芸看着父子倆蓄着幾乎相同的鬍子,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難怪團哥兒要叫錯人。”
凌寬哈哈一笑,抱了小檸檬逗弄了一會兒,又放到凌峰手上,“看看你外甥女。”
凌峰接過,做過父親的人就是不一樣,也有抱孩子的經驗,抱起來也還有模有樣。
凌峰仔細觀察小檸檬,忽然笑了起來:“糟了,我怎麼越看越像樂毅呀?”
武夫人說:“兒子肖母,女兒肖父,這很正常呀。”
凌峰說:“若是像姐姐,那該有多好。”官令宸沒有那道難看的疤痕其實也還不醜的,但也算不得英俊。女兒像他,怕是長不成美人兒了。
徐璐說:“誰說小檸檬不像姐姐的?瞧瞧這額頭,瞧這鼻子嘴邊,我覺得還是挺像姐姐的。”
夫婦倆就坐到一旁研究着姐兒究竟長得像誰,團哥兒無人理會,很是生氣,蛇尾纏上凌峰的腳踝,想沿着凌峰的腿爬到他身上去。
凌峰把小檸檬放到徐璐懷中,把團哥兒抱到膝上,彈了他的額頭:“臭小子,吃醋啦?”
團哥兒又往徐璐撲去,徐璐故意緊緊抱着小檸檬,逗他:“孃親要妹妹了,不要你了。”
團哥兒抓着凌峰雨過天青色繡斕邊的衣襟,“啊,啊啊……”地叫着。
凌峰哈哈一笑,舉起團哥兒,逗道:“孃親不要團哥兒,爹爹要你。咱們不要孃親,好不好?”
團哥兒又“啊啊”地叫着,似是不同意。
凌峰又道:“妹妹很可愛的,咱們把妹妹帶回去養好不好?”
團哥兒用蛇尾纏凌峰的手臂,算是他的回答。
“哎喲,還挺用勁的。”凌峰把他的尾巴拔開來,拍了拍他的尾巴,“臭小子,想不到還是個醋桶呢。”
團哥兒又憤怒地用尾巴甩他,凌芸受不了了,就說:“團哥兒有十個月了吧?”
武夫人說:“至今天爲止,已是十個月零九天了。”
凌芸輕聲問:“還不能變身麼?”
武夫人想了想:“峰兒是一歲半左右變得身,團哥兒怕也要那個時候去了吧。”
凌芸點點頭,又說:“若是能變身,那就好辦了。只是,峰弟和弟妹不準備再生一個?”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
凌峰說:“萬一又生出個像團哥兒這樣的孩子,可就不好向世人交差了。”
凌芸一臉的可惜:“凌家家大業大,不能就只團哥兒一個孩子吧?”
凌峰看了凌寬一眼,說:“我與父親早就商議過了,等再過兩年,就在族裡挑選兩個來養到我名下,或是從凌家培養的那些孩子裡挑幾個養着也是不錯的。”
以凌家這樣的家業,只團哥兒一人着實薄就是了。
凌芸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忽然凌芸又想到什麼,又對凌寬說:“先前我收到葉恆的一封秘信,葉恆覺得葉徐氏所出的長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他想讓諾哥兒認祖歸宗,繼承葉家爵位。爹爹您怎麼看?”
徐璐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凌峰。
凌峰微微皺起了眉頭,對上凌寬的眸子,沉吟片刻,說:“姐姐可問過諾哥兒的意見沒?”
凌芸說:“他年紀小,怕他經不住爵位的誘惑,暫且還沒有告訴他。”
凌峰又看了凌寬,“父親您的意思呢?”
凌寬沉吟道:“有利有蔽。利的一方面自不必說,蔽處則是與葉恆和葉徐氏所出的兒子相沖突,到時候,必是兄弟閱牆,外禦其侮。再則,諾哥兒一直生長在官家,陡然繼承葉家爵位,葉氏族人怕也不服。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諾哥兒如今姓官。”
凌芸點點頭,“爹爹分析得對,是我太貪心了。”
凌峰說:“葉徐氏那個擰不清的蠢貨,生出來的孩子怕也是個棒槌。難怪葉恆捨近求遠把主意打到諾哥兒身上。咱們家諾哥兒文武全才,雖小小年紀,卻已俱大將之風。咱們諾哥兒是金子,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有樂毅和我這個舅舅在,也少不了諾哥兒的前程。又何必去稀罕他那個爵位?”
凌寬說:“你弟弟說得有理。諾哥兒有官家凌家扶持,將來成就也並不比葉家那爵位差。最重要的是,諾哥兒當真繼承葉家爵位,怕是葉氏族人不服,徐夢雅又是個一條路走到黑的那種人,所出的子女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利慾能使人薰心,到時候做出什麼事來,怕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武夫人對凌芸說:“你爹爹分析得有道理,我看還是算了吧。你與葉家都已義絕,就與葉家沒半分關係。葉恆又不是沒兒子。”
如果葉恆當真連繼承香火的孩子都沒有,說不定他們還會考慮考慮。但葉恆如今膝下可是有三個嫡子兩個庶子兩個庶女的,兒子多得是,可不差諾哥兒一個的。諾哥兒認祖歸宗,並不會給葉家帶來什麼,只會打破葉家如今的平衡局面,反而得不償失。
凌芸聽得連連點頭,並表示知道該如何做了。
諾哥兒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接下來大家又把話題轉到官令宸身上。
“……您女婿前不久才捎了信回來,說峰弟餘威還在,地方上那些衛所指揮使、各水師、以及護艦隊一聽說他是前任督撫的姐夫,對您女婿可是恭敬了。”凌芸笑望着凌峰,“你姐夫不止一次誇你,他能在福建這麼快就打開局面,還是沾了你這個小舅子的光。”
凌峰笑道:“姐夫太客氣了。”
凌芸又說了承恩伯朱開明,任期將滿,也不知朝廷是否還會繼續外派督撫。
福建居於東海與南海的交通要衝,是內陸距琉珠、東島、高麗、東瀛等最近的省份之一。上千公里的海岸線,來自海上的倭寇及極爲豐富的海運產業,隨着海外貿易的興盛,福建已成爲大慶朝納稅大省。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上雄厚良好的經商環境,使福建成爲本朝對外通商最重要的省份之一。
因朝廷對福建的重視,如今福建設有督撫、總督、布政司三方行政機構,權利責任不明確,以至於這三方機購“份內事不得做,份外事搶着做,卻又亂七八糟”而弄得面和心不和。若非有凌峰的餘威,官令宸怕無法如此快就打開局面。而朱開明雖未在公開場合與官令宸起衝突,但私底下也是不和睦的。也幸好雙方都比較剋制,保持了一定的理智,纔沒有弄得劍拔弩張。
督撫總管一省軍政大權,督軍務糧餉兼巡撫事,而總督是專司督管地方軍務事糧餉。雙方在權利分配上有着分歧,官令宸不希望自己這個總督被架空,而朱開明也不希望自己督撫的名頭名不副實。雙方都想爭奪軍務大權,但雙方又都顧忌着對方身後勢力,不願撕破臉,也就偶爾伸伸爪子試探下對方,各有勝負。
凌峰沉吟:“一省既有總督,又有督撫,權利確是容易被模糊。別的地方上可沒有督撫和總督同時在一個地方的。我抽空與方公提一下,看皇上和內閣的意見吧。”
徐璐輕聲問:“承恩伯在福建好像也呆了三年了吧?”
凌峰眼神一亮,然後又變得若有所思來。
凌芸就沒有繼續再問,也因爲官老太太進來了。
與上午雄糾糾氣昂昂不同,此刻的官老太太無論是外在形像,還是精神氣,簡直可以用“神形俱損”來形容了。
儘管不喜這老太太,但大家面上仍是一團和氣的,不但起身相迎,話還說得親熱。
“親家老太太,今兒您可是辛苦了。”武夫人笑得親切溫和。
凌芸也慢吞吞地起身,官老太太趕緊上前制止:“躺着,快躺着,不必拘禮,身體要緊。”
凌芸從善如流地躺了下來。
官老太太看了孫女,又關心了下凌芸的身體,逗了團哥兒,又與武夫人說話:“這孩子長得可真結實。”看着團哥兒那白花花的蛇身,臉上表現得慈愛,雙腿卻是微不可止地悄然後退了一步。
武夫人並不理會她的言不由衷,笑着說:“今兒可把親家母累壞了,親家母正該去歇着纔是,就不必再招呼我們了,我們也將要告辭離去。”
官老太太趕緊說:“多坐一會兒嘛,反正又不遠的。”四處看了看,又讓人上茶,又問大家肚子餓不餓,不等衆人說話,又讓人上了點心,很是熱情周到。
武夫人連忙制止,說真的不用了,他們馬上就走了。
而官老太太這回並無以往虛假的挽留,好一副真心實意,徐璐都有些納悶了,向凌芸眨眨眼。
凌芸動了動嘴型,徐璐先是茫然,然後會心一笑。
凌寬夫婦縱橫官場勳貴圈子,官老太太明顯“有求於人”的模樣,哪瞞得過他們,不過全都佯裝不明白老太太內心焦急世界,客氣了一番,堅決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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