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玲玲最近也是煩心事一大堆,威國公顧夫人馮氏病了有大半年了,因爲這病是心病,再高明的大夫怕也沒法子治吧,心病只有心藥才醫得好。但顧夫人卻不這麼想,她只認爲路玲玲瞧她落魄了,就不對她盡心,就罵她沒有醫德。路玲玲向來注重名聲,加上她自認對得住自己的醫德,偏讓人這般胡罵,如何不氣。顧家雖說失了勢,但爛船也有三斤釘,以顧夫人爲首的一羣人就聲討路玲玲無醫德,踩高捧低。故意渾說路玲玲的壞話,稱她得勢就猖狂。加上沈家如今越發勢大,沈家的政敵也藉機踩上一腳,指責沈家霸道蠻橫,把沈家弄得焦頭爛額。這些人找不着發泄的藉口,就從沈青去的新婚妻子劉氏孃家找藉口,劉氏嫁入沈家後,她的二叔也剛好小升了一級,就有人暗諷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劉氏的二叔又是個倔脾氣,一氣之下,就與上峰頂撞起來,這下子更是捅了馬窩蜂。藉着劉氏二叔的事來隱射沈任行。
後來沈任行雷霆反擊,藉口清查戶部賬本,重新丈量土地爲由,狠狠收拾了批官員,並還清查出一批強佔民田的官員,查處了一大批仗着朝中有人胡作非爲的土豪劣紳,又牽扯了不少官員。狠狠反擊了一把,也讓那些人老實了不少。
沈家的危機是解決了,但路玲玲依然不爽。因爲那些人只是針對路玲玲的醫德展開對她的攻擊,要不就是指責她學藝不精,名不副實,要不就是毫無醫德,富貴了顯達了,就開始目中無人了,反正讓她聽了心裡硌得慌。
徐璐就說:“這又有什麼?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你不知道,每次聽了這些,心裡特別的窩火。”路玲玲說不出心頭憋屈的感覺,那種明明做了好事,反被冤枉的感覺,任誰聽了都會火大,氣得抓狂。但你越是抓狂,他們反而還會說“你着什麼急呀?是不是被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路玲玲醫術是不錯,就是嘴拙反應慢,加上這些人又故意歪理連天,遇上這些故意找茬的,只有乾着急的份了。
“……你說那馮氏,全京城的都人知道她家失了勢,生了病請個大醫都要三催四請,不得已纔來請我。可我有推三阻四嗎?有收她高價錢麼?她還嘰嘰歪歪,氣煞我矣。”
朝陽公主笑道:“氣死你活該,早就讓你不去,你偏要去。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就你高風亮節,就你有醫德,就你心地善良。現在總算知道厲害了吧?好心遭狗咬,活該。”
路玲玲作勢掐她,朝陽公主趕緊大喊救命。
徐璐笑着拉住路玲玲,說:“雖然我也很同情姐姐的遭遇,可我也不得不說,公主說得很有道理。”
路路玲玲垮下臉:“連你也覺得是我的錯嗎?”
徐璐正色道:“當然不是你的錯,可姐姐明知那人的德性,還要去找虐,那又能怪誰呢?”看路玲玲義憤填膺的臉,徐璐又笑道:“不過姐姐也不必生氣,那種人,你越與她生氣,對方反而越高興。”
“老太太,還有二伯,芸兒他們都這樣勸我,可我就是忍不住嘛。你說能不氣嗎?就好比,看到有人摔倒在地上,你好心去扶,他不但不感激你,還要訛你撞了他要你負責,你說氣不氣人?”
徐璐笑道:“這有什麼好氣的,他說撞了人就撞了人?至少要證據吧,撞到哪了?若是馬兒,撞了人,那必是丟掉半條命。若是馬車撞了人,那擦傷什麼的肯定少不了。若是人撞人,能撞出多嚴重後果?更何況咱們這樣的人家,就算真被訛上也不用怕,直接讓官府出面解決,一記板子下去,看他招不招。”
徐璐以前也曾碰到過這樣的人,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登場,事情就被解決了,胡浩然上前問那潑皮,撞了哪?痛不痛,痛得厲害不?那人就作出很痛苦的模樣。胡浩然就扒了他的衣服,根本就沒有骨折,然後就真的讓那潑皮骨折了。
路玲玲長嘆口氣:“那是故意訛詐的,以咱們的身份,收拾他簡直是手到擒來。問題是確實被人撞了,兇手又跑了,你去扶他,他就賴上你的那種人,那纔會氣得半死,卻又無可耐何。”
徐璐笑道:“我也聽說過,只是我運氣好,倒沒有遇上,怎麼,姐姐遇上了不成?”
路玲玲長長嘆口氣:“所以說,我是真的倒黴嘛。”
原來,路玲玲因爲是大夫的原因,時常出診。京城地界,地痦流氓也是不敢造次的,只要不去太偏僻的地方,倒也沒什麼危險。路玲玲有急診外出,都還要帶上兩個侍女,兩個婆子,前陣子有事外出,馬車跑得急,就瞧到前邊路上有人躺着,就下車去把人扶地起來,那人摔斷了腿,路玲玲好心給那人結好了腿,也親自送那人回家,誰知那人卻賴上路玲玲。偏那人又還有些身份,還是都察院裡的小官兒,雖品秩不高,卻是有監察百官的權利,左一句“沈家人霸道”右一句“沈家人猖狂,會不得好死”之類的,路玲玲氣得幾乎吐血。又不好動用官府的勢力,最後沈任行兄弟出面,一個以強大的邏輯推理把那家人駁得啞口無言,一個以拳頭威脅,這才得以脫身。
但之後,外頭仍是有不少質疑沈家“以勢壓人”的聲音,做好事反被咬一口的路玲玲差點都給氣病了。
隨後不久,病了大半年的威國公顧夫人仍是不見好轉,錢倒是花了不少,顧家人就開始耍起無賴來,罵路玲玲是良心被狗啃了的庸醫,死要錢,捧紅踩黑,不但不給診金,還差點把路玲玲打了一頓,氣得肋痛肝痛。
接連由這種糟心事兒,也着實夠倒黴的,難怪人臉上都冒出了痘痘。
徐璐同情地說:“還是那句老話,與那樣的人置氣,實在是浪費感情。依我說,你就大方承認,你就是捧紅踩黑,怎麼着?他既然能爲了不給診金就故意誣賴你,姐姐也可以反過來誣陷他呀,沒錢還請什麼大夫,直接在家等死得了。你就是捧紅踩黑怎麼着?所以就要付診金,還得付雙倍,不然怎麼對得住他們對姐姐的評價呢?”
朝陽公主雙眼一亮,擊掌道:“着呀,早就該如此嘛。就是怕你臉皮薄,捨不得拉下這個臉。你看看人家小璐,臉皮比你厚,比你還不要臉,瞧瞧人家活得多滋潤。就你一人活得比狗還累。”
徐璐氣極:“我怎麼就不要臉了?”
“我那小叔子的事,你敢說你要臉了?”朝陽公主反問。
徐璐立馬啞住,心虛地不敢瞄她。
“那個,那個,公主也知道了?”徐璐訥訥地問着。
朝陽公主笑道:“猜的。想不到輕輕一詐就把你詐出來了。不過看在你不曾抵死相賴,也沒有刻意蒙我的份上,本公主就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反正裘千帆本就是該死之人,死了也好,我反而能清靜些。”
裘千帆因罪大惡極,被判了斬立決。因顧忌裘德太妃和朝陽公主的臉面,在天牢裡就被處死了。對外宣稱,裘天帆暴病身亡。
徐璐越發擡不起頭來,訥訥地解釋道:“那個,我也不是故意要瞞公主的,只是覺得不好啓口。加上那裘千帆被收拾了死不悔改,還說要報復我們,團哥兒他爹這才火了……也正因爲他是公主你的小叔子,我原想着,先高高舉起,等公主一過問此事,再輕輕放下。誰知……”
“誰知我還巴不得裘千帆去死?”朝陽公主大笑,“難怪你能嫁給凌峰,並還得了他的青睞,原來你們兩個天生狼狽爲奸,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
路玲玲不明所以,就問。
朝陽公主簡單把裘千帆的事兒說了,路玲玲縱然有一肚子的怨氣,也不得不笑道:“是呢,你們夫妻倆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坑起人來,都是臉不紅氣不喘。朝陽說你不要臉還真是說對了。”然後又嘆口氣,“看來,我也得學學你的不要臉了。”
徐璐大窘,“姐姐可別聽她胡說,這哪叫不要臉,只是把臉皮練厚些而已。還有,只要把名聲面子什麼的都看淡了,做起事來就可以無所顧忌了。對付那種人,只有比她更不要臉更不要名聲纔可以治住她。”
朝陽公主說:“聽到了吧,虧你虛長人家整整十歲,連人家小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路玲玲捧着頭哀嚎,似是被打擊到了。
朝陽公主卻不放過她,踢了踢她的腿,笑罵道:“行了,別裝死了。還是趕緊給我想個辦法,你瞧瞧我,前陣子吃了你做的什麼辣椒餅後,臉上就長了痘痘,這馬上就要過年了,總不能讓我頂着痘痘進宮吧?”
徐璐這才發現,朝陽公主如剝了蛋殼的滑膩臉蛋兒上隱約有幾個痘痘,雖然有粉脂遮了,仔細看還是有些痕跡。
路玲玲說:“活該,要你少吃些,你偏不聽。”
朝陽公主指着她同樣長有痘痘的臉罵道:“咱們五十步笑一百步。你瞧瞧你,比我的還多呢。”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呀?”路玲玲摸了摸臉上的痘痘,“我這是被氣的,就算要消掉也得等火氣降了才行。你的大概也有些時日了。”
“不行,你一定要給我想辦法。不然我也就四處宣揚你是個庸醫。”朝陽公主使出撒手鐗。
路玲玲卻沒有生氣,只是無賴地道:“庸醫就庸醫吧,最好召告天下。我就可以輕省些了。”
朝陽公主傻眼了,推了推了她,遲疑地道:“你不是最恨別人說你庸醫麼?”
路玲玲翻翻白眼:“小璐說得對,名聲只是聲外物,我又何必執着於此呢?唐醫就庸醫吧,這些年來給人看病我也累了。好處沒得到多少,反惹得一身騷。二伯早就與我說過,我爲人太過實誠,碰上好說話的病人還好,可這世上多的是違疾忌醫又死愛面子的人,我又沒法子像那些太醫那般,把不舉說成壓力太大,先天不孕偏要說身體健康,只是有些小毛病,房事過多說成尊夫人貌若天仙,難怪大人疼若至寶。我說話就是太直接了,就算治好了這些人,別人非但不會感激,還要威脅我不許我說出去。我做大夫的,替病人保密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事情被別人知道後,就只會說是我泄密的,我冤不冤?”
朝陽公主一點都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路玲玲就瞪她:“你還笑?那些爲難我的,全都是你那些舅舅舅母表兄弟們居多,你還好意思笑我?有沒有良心?”
徐璐安慰她說:“姐姐勿怪,你是大夫,行醫濟世,只要盡到了職責就是,何必耿耿於懷?”
“說得倒是容易,可患者總愛把不屬於我的過錯推到我身上,換作是你,怕是也會心寒吧?”
徐璐說:“我又不是大夫,請恕我無法理解你的苦楚。我只知道,你每一次出診,都是幾十兩上百兩銀子的診金,我正妒嫉你呢。看到遭受這些不公平,我心裡就平衡了。”
“……你,你……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路玲玲氣得不行。
朝陽公主樂得不行,笑得東倒西歪,指着路玲玲道:“得了,彆氣了,不遭人妨是庸才。反你是沈三夫人,他們也就是嘴上過把癮罷了,還能怎的?何必與那種人見識?”
說了會子笑後,朝陽公主這才轉回正題,對路玲玲說:“你的性子是有些軟,你應該學學凌峰。該橫的時候就要橫,該霸道的時候就該霸道。就拿我那小叔子一事來說吧。”
錦衣衛出馬,這些蒐集罪證的祖宗,就是沒有證據都會整出一籮筐的證據,更不用說,裘千帆本來就一屁股的屎。當如山鐵證據擺在御案前,天子震怒,連裘德太妃都不好再求情,裘千帆被判了斬立決。不過到底要顧惜裘德太妃和朝陽公主的臉面,裘千帆在牢裡秘密行了刑。裘大夫人萬氏去收屍時看到兒子如此慘狀,當場暈死了過去,之後身子就不大好了。
朝陽公主看着徐璐,道:“裘千帆的死,雖說起因是因爲你們家凌峰。但因凌峰兇名遠揚,裘家也不敢有半分怨言。那日在裘千帆的葬禮上,你那前定婚夫一家子也去了。文徐氏婆媳更是在萬氏等人面前說了你不少壞話。只差沒有把你說成紅顏禍水,裘千帆就是爲你而死了。不過也因爲有凌峰的兇名鎮着,她們也不敢妄動。倒是白讓文徐氏做了回惡人。”
路玲玲若有所思。
徐璐則說:“裘千帆死有餘辜,那日若非有我家世子爺在,怕是連我都要受折辱吧。裘千帆的德性你們又不是不清楚,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朝陽公主說:“所以爲了一勞永逸,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消失在這世上。”
徐璐訕訕地道:“我和世子爺可沒想過要他的性命的,真的,公主可要相信我。”只是想讓裘千帆在牢裡吃足苦頭,讓他知道凌家不好惹。不過就算不死也會有番罪受,至少會被髮配邊疆數年,等他出了京後再另行動手,神不知鬼不覺。
誰會想到,他會被上頭安排秘密死在牢裡。
朝陽公主說:“我知道,這是皇兄的意思。”
徐璐並不意外,裘千帆的犯罪事實可謂鐵證如山,就算看在裘德太妃的面上也是不行的。凌峰早就說過,今上的馭人之術非比尋常。以一個無關緊要的紈絝子的性命,來換取朝廷重臣的感激和忠心,聖上做起來輕車駕熟。
就算知道這是皇帝在收買人心,凌峰也甘願讓他收買。
有了朝陽公主的告誡,以前眼面前的事實相證,路玲玲似乎腦袋開了竅,她說:“那我現在就去顧家,要回屬於我的診金。若是不給,哼哼,我就砸爛他家的門。”
徐璐取笑她:“你敢嗎?”
路玲玲瞪她:“你能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徐璐想了想,說:“我也沒有,總不至於真去砸爛他家的門,那樣一來,有理都變成沒理了。姐姐也只能把消息放出去,稱顧家爲了逃避診金故意裝病誣賴於你。並放出話,從今往後,與顧家老死不相往來。雖然我瞧不上濫好人,但姐姐在帝都的名聲還是很好的,姐姐這麼一說,不管怎樣,外界肯定會認爲是顧家沒理。以後顧家再請大夫上門,怕是就沒那麼好運了。”
路玲玲想了想,沮喪道:“也只能這樣了。”
朝陽公主說:“也只能這麼着了,以後長長記性吧,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樣好說話的。”惹來路玲玲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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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邊還有一章,因爲兩個故事安在一章不好起章節名,所以分開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