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即去打聽華家最近的事兒,是不是又有了什麼新的變化。尤其是我那位瑛表妹。”回去後,徐璐回憶起華瑛的神色,陰鷙中又帶不懷好意,看自己的眼神即痛恨,似乎自己就是那鮎板上的肉,將來就得任她宰割,這婦人哪來的底氣呀?
左思右想,徐璐又覺得自己並沒什麼可以讓人拿捏的把柄,凌峰一如以往的尊重自己,內宅幾乎是她說了算,銀錢也是任她支配。御賜的妾早已不成氣侯,唯一能夠讓外人說道的便是子嗣和遠在京城的公婆。但凌峰已向她交代清楚了,她也沒了子嗣上的煩惱,公婆想來也是溫和不過的,所以她實在想不明白,這華瑛還能拿什麼招數來針對自己。
但反常必有妖,徐璐出於小心謹慎的性子,還是派朱小航前去打聽了。
“我那表妹端得好福氣呢,居然嫁進了承恩伯的朱家,成了朱家四奶奶。”徐璐決定雙管齊下,一邊派朱小航出去盯梢華瑛,一邊從凌峰這兒找珠絲馬跡。
凌峰看着正替自己寬衣的妻子,“今日你見着她了?”
徐璐看她一眼,又低下頭來,繼續解他的腰帶,“見到了,表妹看起來過得很好。”
凌峰只着淺紫色的中衣,坐在牀沿,雙手按着膝蓋,沉吟了會,說:“朱家與凌家交情還不錯,朱貴妃再是聰明不過了,絕不會與凌家爲敵。朱家老四,是個庶子,這回因承恩伯朱開明即將走馬上任,朱家老四倒也幸運補了泉州城南門副指揮史的差事,倒也是個實權人物。”
徐璐微微一笑,“爺與承恩伯華家交情如何?”
凌峰看她一眼,“還好。承恩伯即將抵達泉州,我也得盡地主之宜招待朱家人,到時候還得勞煩你多受些累了。”
徐璐點頭保證,不就是宴客嘛,輕車駕熟了的。就是怕到時候華瑛仗着夫家身份在她面前扯高氣揚,她估計會得內傷。
“以前在京城,我與朱老四還頗有些交情。你那個表妹,禮數盡到了便成,沒必要深交。”凌峰儘可能把話說得委婉,但語氣裡的輕蔑也讓徐璐亂不爽一把的,別人家的姐姐妹妹在閨閣時再有齟齬,但嫁人後,關係卻能大爲緩和,並能夠緊緊團結在一起,爲什麼她的姐姐妹妹卻總是與她越行越遠呢?反而還跑來與自己別苗頭。
……
葛長青家的果然是雷厲風行,不出兩日,便找出了那私自給戚姨娘傳達消息的丫頭。不是別人,居然還是徐璐從孃家帶來的陪嫁,叫夏竹的丫頭。
因徐璐這幾個梅蘭竹菊都只是臨時買來充數的,而凌家這樣的門楣,沒有規矩的丫頭是不會放到正院裡的,所以這幾個梅蘭竹菊可是在文媽媽那兒呆了大半年,才被放到各處,從二等丫頭做起。去年冬梅有了別樣心思,被凌峰當場摔死後,另外三個蘭竹菊的則很是安份。
但沒想到,這纔多久呀,又出了個背主的。
夏竹性子好,人也靈活,便被安排在衡芫院的後院當中,專門替屋子裡的大丫頭跑腿辦事,儘管不能自由進出主屋,但在院子裡也還是頗有自由的。也因夏竹是徐璐從孃家帶來的陪嫁,大丫頭們也不好過多使喚她,以至於這丫頭生出了些驕傲自滿的心態,因姿容不俗,卻又得不到男主子的垂憐,只好奮發向上,朝銀錢方面靠攏。
“不過是三四兩銀子,及幾盒京裡來的胭指,就叫你把主子給賣了。你這樣的丫頭,我可要不起了。”在聽說了夏竹與戚氏來往的前後經過後徐璐沉下了臉色,“若是旁的丫頭也就罷了,可你是我的陪嫁,居然背主棄義,真真是替我長臉來了。”她扭頭對葛長青家的道:“你們也是知道我的脾性,但凡有個錯處,只要不是要緊的,我都可以容忍。唯獨一樣我是萬萬不能忍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葛長青家的恭身答道:“少夫人對下人再是寬厚不過了,奴婢們能服侍少夫人這樣的主子,那簡直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但咱們做奴才的卻不能因主子寬厚就不當一回事兒了。少夫人雖好性兒,卻也是有原則的,那就是心術。”葛長青家的說得鏗鏘有力,她坦然直視徐璐,“其實少夫人對奴婢們的要求並不高,只要盡心盡力完成主子交代下來的差事,一心忠心主子,那便是好的了,若是有二心,縱是千好萬好,也是留不得了。”
徐璐心道,難怪香草要向自己推薦這葛長青家的,果然是個明白人,於是點頭道:“虧得你夠明白,也不我枉重用你了。”
葛長青家的趕緊跪了下來,叩頭道:“少夫人對奴婢的恩典,奴婢沒齒難忘。奴婢也不是那冷石心腸之人,更不是那一根筋的,先夫人沒了,奴婢改而孝忠爺。如今少夫人進了門,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聽少夫人吩咐的。”
徐璐很是滿意,“你明白就好。其實我也不是那種自築番籬的,不管曾經服侍過誰,只要明白事理,我都可以一視同仁。”她對葛長青家的態度很是滿意,便把夏竹的賞罰交給了她。
葛長青家的也不負她所望,當下把家規一擺,指出夏竹所犯的嚴重錯處,奴才無論犯了何過錯,首要的一條便是背主。她私通姨娘,把主母的事兒與姨娘通風報信,絕對算得上是見利棄主,不管說到哪裡去,都只有被打死的份。
沒過幾日,香草已出了月子,徐璐讓人在後院裡整了幾桌酒席,算是給孩子慶祝。府裡的各大管事也紛紛送了禮物過去,甚至連在漿洗房裡粗稍大的洪姨娘也讓人送了一對碧玉金花生的金手鐲。
香草持了這對金手鐲呈到徐璐面前,“少夫人,這洪姨娘的禮物,奴婢可以收下麼?”
徐璐打量了眼前的手鐲,設計得非常不錯,蜀身帶赤金,並可申縮,上頭掛了個純金打造的小金花生,另一端還掛了個小小的碧玉,上頭挖了個小小巧巧的花,旁邊還掛了個金鈴鐺,搖晃間便有股清脆的響動,看起來非常可愛,很適合小孩子佩戴。
墊了墊鐲子的重量,徐璐淡淡地笑道:“還不錯,也能值些錢,洪姨娘也算是有心了,既然送給了小虎頭,你就代爲收下吧。”香草的兒子乳名小虎頭。
香草卻微微蹙起眉頭,“可就是怕拿人手軟。”
徐璐呵呵一笑,“沒事,你就收下吧。”
香草收下鐲子,發現徐璐神色輕鬆,不由得心中一動,回去後就着人打聽朝陽軒洪姨娘戚姨娘的動靜。發現戚姨娘被移到了偏院裡閉門思過。而洪姨娘忽然變得老實安份起來。恍然大悟,原來這洪姨娘被戚姨娘的下場給嚇破了膽,不敢再生收妖蛾子了。難怪少夫人讓她放心收下洪姨娘的禮物。
收拾打點行襄的日子在忙碌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轉眼間,恩伯朱開明一行人已抵達泉州,凌峰交代了徐璐一番後,自己去城門外迎接去了。
打聽清楚了朱家人的行程和隨行人員後,徐璐迅速行動起來,雖說她這個主母平時並不稱職,但管家還是滿有一套的,但凡主母下達的命令,底下人也不敢推萎扯皮。等凌峰接了貴客臨門,徐璐已新換了衣裳,坐着滑竿事先等候在前廳。
承恩伯朱開明五十餘歲,麪皮白晰,略爲富態,中等個兒,看上去挺和氣的一個老人,一道隨行的還有承恩伯的嫡次子朱清日,庶子朱清辰及兒媳婦華瑛,以及從京裡帶來負責照顧朱開明起居飲食的兩位妾室,一個周氏,一個季氏。
徐璐穿着白底玫瑰紫遍繪紫荊花細娟刻絲刺繡斜襟夏衣,下身月白色繡大朵紫荊花六福湘裙。斜墮髻上插着一支金託底紅寶石紫荊花攢珠釵,右邊鬢邊斜戴一枚杯口大的鑲青金石和貓眼石的偏鳳釵,端莊溫雅,柔和溫厚。
瞧着衆人進得廳堂,徐璐趕緊上前,襝衽施禮,“這便是世子爺時常掛嘴邊的朱家世叔了,妾身徐氏這廂有禮了。”
承恩伯朱開明一身寶藍繡富貴祥雲紋的長衫,金腰玉帶,懸綴美玉,頭戴黑色忠靖冠帽,貴氣逼人。男女有別,在隔了三步遠的距離,朱開明就雙手虛扶狀,“侄媳婦免禮,都不是外人,不必見外。”語氣溫和,笑容滿面,一派的親切和氣。
凌峰今天一身月牙白底子藏青八團花紋長衫,頭捶三鑲銀金簪,直領箭袖,玉帶纏腰,正中紫金二色嵌寶石的玉扣閃亮富貴,腰間垂着枚通體瑩白的羊脂玉墜,整個人顯得玉樹臨風,氣勢昂揚。他脣角含笑地對朱家人介紹着徐璐,“拙荊徐氏。”然後又對徐氏說,“朱家與凌家也算是世交,你就與我一道稱老伯爺爲世叔也就是了。這是世叔二子,朱清日,字太元。”
徐璐又襝衽施禮,口稱“太元世弟。”朱清日趕緊作輯還禮,“嫂夫人好。”
凌峰又指着朱清辰道,“這是世叔幼子,清辰賢弟,字止悠。弟妹與咱們家也是親戚,就不必介紹了。”
徐璐飛快地看了華瑛一眼,笑得端莊喜悅,“那還用說?”她看着華瑛,笑得脣齒不露,“表妹,近來可好?自那日在卓家一別,也不過半月功夫,表妹似乎清減了?”
華瑛神色高傲,正待說話,朱清辰已搶先長笑道:“嫂夫人果真好眼力。最近瑛娘爲了安頓一大家子,確實累壞了。我原叫她來請教嫂夫人,她偏怕麻煩,生怕擾了嫂夫人的清靜,死活不肯來。”
徐璐嗔怪地瞪着華瑛,“表妹也真是的,你我表姐妹一場,還有何見外的,你偏不來找我,可是不拿我當表姐?”
華瑛穿着金紅色的金銀刻絲對襟夏衣,頭上斜斜館了支金螺絲花卉金步搖,紅寶石鑲的喜鵲登梅簪,富麗喜氣,明媚的臉龐優雅尊貴。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徐璐,撫着袖口精美的刻絲刺秀,慢悠悠地道,“表姐說笑了,橫豎我都嫁了人,自該負起身爲妻子的責任,哪還能回回麻煩表姐的。我呀,人雖笨了些,不過好歹託了老爺的福,泉州城的那些官太太們倒也幫了我不少忙,也沒怎麼受累。”
華瑞說話慢吞吞,雖然帶着笑,但語氣裡的傲慢卻是無法忽視的,朱開明皺了皺眉,朱氏兄弟也滿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