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芙跳了起來,大聲道:“三姐姐,你現在是沈二夫人了,威風了,就不管孃家了嗎?人家是怕窮親戚打秋風,我看三姐是怕我們連累你的富貴生活吧。”
顧月芙也開始口不擇言了,顧芸兒敢不幫忙,那就休怪她亂咬一氣。哼,反正她是光腳的。
徐璐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挑眉笑道:“楊五奶奶,你也是閣老家的兒媳婦,怎的不去求楊閣老?顧煜中可是你的親生父親呢?你自己都不使力,非要讓隔房的姐姐使力,未免強人所難了。”
因爲凌家與楊家是死對頭,顧芸兒也討厭徐璐,像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尖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就沒想辦法?我若是能想辦法,也不會靦着臉去求她了。”
徐璐毫不客氣地打斷她:“既然你都想不出辦法,芸兒又能想出辦法不成?她是人,又不是神。朝廷又不是她家開的,顧煜中這個人我知道,就是個取巧賣乖,溜鬚拍馬,於朝廷無半分功勞,貪污好色踩低捧紅倒是樣樣來。這樣的人,朝廷沒有處置他已是格外開罪了。還想官復原職,做夢吧。”
反正已是抱着收拾顧家的目的前來,徐璐倒是不怕得罪人,狠狠地把顧煜中給貶得一文不值。
“顧煜中出了事,你們身爲親人都不想辦法,居然逼着隔房的閨女想法子,柿子撿軟得捏呀。”
“你,你……”顧月芙被徐璐罵得發懵,順了半天的氣,才叫道:“這與我顧家的私事,你插什麼嘴?多管閒事。”
徐璐又毫不客氣地罵道:“衝着你以前曾對芸兒做過的那些醃贊事,若是換作我,怕是此生永無顏面再去求她了,你倒是好,臉皮還真是厚得跟城牆一樣。”轉頭又向姚氏開火,“姚氏,你好大的膽子,一介婦道人家,居然敢拿孝道壓沈二夫人干涉朝廷律法,企圖干涉官員任免事,這可是犯了大忌,今兒回去本夫人就上書朝廷,治你個以孝道轄制朝廷誥命夫人,意圖干政之罪。讓朝廷奪去你的四品恭人,本夫人說到做到。”
徐璐說得鏗鏘凌厲,威儀凜然,殺氣騰騰,此話擲地有聲。姚氏嚇得魂飛魄散,半天回不了魂。
徐璐輕蔑一笑:“顧煜中犯得事可不小呢,若是放到普通官員身上,就是幾條命都不夠抵的。姚氏,你既然嫌你兒子活得不耐煩,就儘管鬧吧,鬧得越大越好,看誰救得了你。”然後又轉頭,埋怨顧芸兒:“你也是的,這樣的長輩理他做甚,倒是敬出個得寸進尺的。什麼醃贊事兒都要來找你,也不管你做不做得到。哪是拿你當孫女對待的,分明就是要把你往絕路上逼呢。就是位高權重如方公,怕也沒本事讓犯事的官員官復原職。他們倒是好本事,當你是神仙下凡呢,什麼都能替他們辦到。顧煜中的事兒,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又出錢又出力,還要落得個忘恩負義不顧孝道的名聲,何苦來哉?依我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就成全他們給你安上的惡名吧,讓他們知道何謂忘恩負義。”
徐璐這話可是毫不留情的,說得顧家人臉青一陣白一陣。
一些知廉恥的,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也深恨長房鬧也這麼多事來,更恨姚氏的得寸進尺,沒有拿捏住顧芸兒,反而讓顧家百年清譽悔於一旦。
徐璐能這麼痛罵,顧芸兒露卻是不好說的。顧芸兒暗自感激,心頭激盪。
“你,你……徐氏,我們顧家的事,你不嫌管得寬麼?”顧家人被罵得不敢再開口了,姚氏也不敢再嚎了,花着一張老臉,手足無措地撲在羅漢牀上。唯獨顧月芙氣不過,又跳起來指着徐璐指責。
徐璐目光輕蔑掃了她一眼,目光冰涼,不屑,嘲諷,顧月芙只覺全身發涼,一身的氣勢就那樣軟了下來。
顧芸兒長長嘆口氣,對姚氏幽幽地道:“祖母,您剛纔那番話,可是從不曾拿我當親孫女對待呀。”
姚氏剛纔聚積出來的高昂士氣已消散無幾,這時候只剩下恐惶的份了。她還想說什麼,卻讓顧四太太打斷了,說:“芸兒,你祖母人老了,就糊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與她一番見識,老太太也是受人攛掇所致。”顧四太太也是沒法子了,老太太的爲人她本來就不喜,爲了長房就不顧其他房的利益,爲了讓顧大起復,還逼得他們幾房四處奔走,銀子倒是花了不少出去,還要捱罵,泥巴也有三分土性的。
顧二太太和顧四太太也是有私心的,長房失勢,雖然對顧家有影響,不是還有三房麼?到時候靠着三房就是了。
老太太爲了已是爛泥的長房還要往死裡得罪三房五房,到時候顧家就是真的完了。顧二太太和顧四太太可不願這樣的事兒發生。也顧不得孝道不孝道,先讓顧芸兒消了氣再說。
顧芸兒卻捂着臉嚶嚶地哭着,也不說話,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衆人也理解她的苦楚,未出嫁之前,顧家對人家也不好,但孃家出了事,顧芸兒也還是全力相幫的,偏還得寸進尺。求也沒個求人的態度,還要陰險地挖坑給人家,這分明就是逼着人家舍了老命相幫還要再打上一棍子呀。
任誰遇上這樣的親人長輩,也要寒心的。
顧芸兒只負責傷心地哭,徐璐則負責氣憤地善後。
她拉着顧芸兒的手恨聲罵道:“這樣的孃家,這樣的親人,你還認來幹嘛?你忘了你以前的名聲是誰給你敗壞的?你忘了你孃的嫁妝是誰給吞了去?你忘了是誰逼着你去認下本不是你的錯?”
顧大太太弱弱地反駁:“凌少夫人,無憑無據的事,可不能亂說的……”
徐璐毫不客氣地道:“是不是亂說,大家心知肚明。芸兒,咱們走吧,我知道你性子軟,又顧念孝道。我卻是看不下去了,現在咱們就回去,我要參姚氏一本。哼,敢拿孝道要脅朝廷誥命夫人干政,好大的膽子。”
徐璐說得殺氣騰騰,又對着顧月芙開炮:“你身爲顧煜中的女兒,自己父親犯了什麼罪你是再明白不過的。虧得你還是楊家的兒媳婦,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居然也干涉起朝政大事。哼哼,楊家果然好家教。”
“你,你……”顧月芙氣得說不出話來。
徐璐不屑地冷哼一聲,拉着顧芸兒就走。
……
基於幫人幫到底的原則,徐璐回京後的第二日,就上書朝廷,狠狠告了姚氏一狀。
姚氏本不成氣候,兒子又還犯了錯,能留着性命已是邀天之幸,還敢拿着祖母的身份逼迫沈二夫人讓其官復原職。這事兒若放在平常也沒那麼打眼,但在特殊時期,姚氏只有被炮灰的命了。
然後徐璐就大大風光了一回。
徐璐進京三年多的時間,兩回上書,就使得兩位朝廷夫人被貶爲庶民。
定國侯世子夫人徐夢雅被貶爲庶人後,被葉家送到通州莊子上養病。苑平顧姚氏也被收回四品恭人的身份,貶爲庶人。
那些曾得罪過徐璐的人,人人自危。
包括先前曾惡意整過徐珏的秦氏姐妹。
在姚氏被朝廷申飭後的第二日,秦氏也回保定去了,說是參加秦老夫人六十大壽。
當時徐璐還恨恨地想,該不會是後悔惹了自己吧?
不管怎樣,徐璐的威名是打出去了。而恰在這時,凌峰又大開大合地收拾山西布政使王文東,更是讓整個仕林震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
王文東身爲一省布政使,本身就是三品大員,原本進京述職極有可能留京任用。當時連身爲吏部尚書的方公都認爲王文東可得重用,舉薦王文東、河南布政使、陝西布政使等三人,侯補吏部右侍郎。次日皇帝在朝堂上垂問,百官推薦王文東,稱冷靜果決,不貪不腐,是位經得住考驗的好官。誰知凌峰卻持反對意見,認爲王文東主政山西期間,山西經濟下滑,軍民暴動次數比往年大副增加,認定王文東不擅治理地方,或處事不公,纔會引發軍民暴亂。連地方都治理不好,又豈能進入朝廷中樞?
凌峰的話自然就引起羣臣攻擊,因爲王文東爲官清廉、公正無私也是有口皆卑,稱凌峰血口噴人。凌峰毫不退讓,稱公正無私的人,並不代表就有治理百姓的能力,清官裡頭也有昏官,還稱,貪官亡國,而昏官卻誤國。並舉例王文東在山西推行訟之可疑者,與其屈其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貧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以救弊也。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以存體也。由此可見,王此人不想方設法去弄清案件的是非曲直,而是按照古老的道德標準,根據當事雙方的身份和地位來做出判決。可以想像的是,以主觀標準來裁定案件,其結果必然是有失公正。僅憑此一點,必會製造不少冤假錯案。王此人如何還能當得起明察秋毫的明官。恰恰相反,稱他是個糊塗官倒是有點名副其實!
凌峰又還稱:“冤假錯案嚴重引發朝廷公平公正,而誤判或亂判更會使朝廷失去公平公正和公義,以致腐風彌綸,人心散佚,法綱流離,社會動盪,其禍害之烈,不亞於貪官之禍。”
一些向着王文東的人就與凌峰打起了嘴仗。有的甚至指責凌峰因爲在吏部一家獨大,不願權利被瓜分,故意讓右侍郎之位空置,其心可誅。
凌峰毫不理會,只一口咬定王文東清廉有餘,變通不足,公正有餘,卻毫無明察是非之心,不可委於重任。
經過一場舌尖上的較量後,凌峰又甩出王文東在任上製造出的諸多冤假錯案。
果然如凌峰所說,王文東在斷案判案時,非常的想當然。
因同情弱小,就偏向弱小。富者與貧者打官司,不問原由,必是富者錯。
更是極力推祟禮法大於津法,使得家務事裡的矛盾不問對錯,父無錯子錯,伯叔無錯,子侄錯。婆無錯媳錯,弄得好些有冤案在身卻處於弱勢地位的人都不敢再進公堂。
爲求蔽端,寧屈鄉坤。使得鄉坤滿腹怨氣。
爲爭言貌,寧屈小民,使得百姓怨氣沖天。
件件樁樁,無不發人深醒。
最後,凌峰大勝,王文東被迫致仕。
最後便宜了陝西布政使顧天放,由顧取代任吏部右侍郎。
凌峰憑藉一張舌頭,就生生斬斷三品朝廷大員的仕途之路,狙擊了王家前進的步伐,王家人恨透了凌峰,卻又無可耐何。
但凌峰卻以囂張跋扈的姿態繼續碾壓王家,再一次狙擊了王文東的族弟王向南的仕途之路,從貴州右參議的位置上被迫致仕,這下子王家除了憤怒外,還恐懼起來,認爲有人故意針對王家。
王家人仔細過濾了王家的政敵,都不得其解。最後只好靦着老臉,去求姻親秦家。
秦家也莫名其妙,不過仍是攜王文東兄弟進京來,找上了雙榆衚衕張家。
雙榆衚衕張家與保定秦家已是實打實的姻親,自然要共同進退的。而當初張夫人求娶秦氏時,姿態可是擺得極低,秦家這才同意把嫡女嫁給張瑞。
只是讓秦大爺沒有料到的是,張如海卻是苦笑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不止在朝堂上說不上話,甚至在禮部,我的一畝三分地上,也開始有人頂撞我。那可惡的李少秋還處處與我作對,我如今在朝堂,也是舉步維艱。”
張如海立馬道:“這些年年我在朝堂上可是一直和稀泥的,也少有得罪人的時候。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故意針對我。”
張如海進取不足,守成有餘,加上張家自張老太爺去後,越發低調謹慎,輕易不敢得罪人。也正是因爲張家一直保持低調的作風,在朝堂上幾乎沒怎麼樹敵,所以秦大爺納悶起來。
秦大爺又問:“那李少秋又是誰的人?”
“是誰的人我也不大清楚,不過,他們家與凌家向來交好。”忽然張如海如遭雷擊,瞪大了眼,震驚道:“我自認與李少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可好端端的他就與我作對,該不會是受人指使吧?”
秦大爺目光一閃,“難不成,會是凌峰主使?”
張如海下意識就搖頭:“應該不至於吧,咱們家與凌家雖無交集,可也沒交惡呀。更何況,我家老二,還與凌峰的小舅子是同窗好友,靠着這層關係,與凌峰也還漸漸有了些交情。”張如海還不知道他的二兒媳婦早就把凌峰的妻子小舅子得罪狠了的事兒。
秦大爺又向張如海打探凌峰爲何要針對王家。
張如海也是一臉茫然:“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我好像隱約聽了點風聲,有朝臣也覺得凌峰無緣無故針對王家,很是奇怪,就問其原因。凌峰就指着官衙
外頭那一片槐樹,稱:這些樹大概有百十年了吧,都已長出藤藤網網了,想要砍掉這棵樹,也只能先除掉這些藤藤網網。”
秦大爺狐疑地看着王文東,和王文東兄弟都不是笨蛋,很快就品出其意味來,臉色微變。
王文東神色微雯,猜測道:“聽起來,不是我們王家得罪了凌峰,而是與我們有關係但勢力比我們還要大的人家得罪了凌峰。”
王向南也點頭分析道:“凌峰暫且沒法子對付對方,所以就先朝咱們家下手。”
兄弟二人同時點頭,但問題又來了,王家姻親衆多,並且個個背景不俗,究竟哪家得罪了凌峰,以至於讓他們遭受無妄之災呢?
能比王家還要厲害,又與王家有關係的人家,也就那麼幾家,其中,秦家就是其中一家。
王文東兄弟就忍不住看向秦大爺。
被無端猜忌,秦大爺皺眉,壓下心頭的不悅,說:“我們秦家一直在保定,與凌家素無交集,也沒利益上的衝突,就算想得罪也沒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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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對不住了,腦袋還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