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戚氏從泉州回來,按規矩是都是要去拜見主母的。至於拜見爺們,則留在晚上過後。
芝蘭身爲新擡的姨娘,在兩位御賜姨娘面前,也只能排到最末位,是以到了晚上,芝蘭早早就來到正房候着了。
芝蘭來的時候恰恰夠好,也是凌峰前腳回來,她後腳便跟了來。
徐璐從來不會當着男人的面,把他的姨娘呼來喝去,不但賜座,還上了茶水,禮遇有加。
芝蘭靜靜地坐在墩子上,不時擡頭看着側面那道被放下簾子的門。
凌峰正在裡頭寬衣,而服侍他的卻不再是自己了。
“兩位姨娘從泉州回來了,已經向我磕過頭了,等會子也會來向爺磕頭。”璐一邊服侍凌峰寬衣,一邊說。
“到底是御賜的姨娘,所以我把她們安排在了倚梅院。倚梅院環境不錯,地勢也好,也算對得住她們了。”
“你自己安排就是了。”對於兩個御賜的姨娘,凌峰格外的膩歪。
徐璐莞爾,這男人脾氣果然不好,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擺佈了。難怪洪氏戚氏二人如此的國色天香,也不入他的眼。
凌峰雙手大張,頗是享受妻子的服侍,“芝蘭怎麼也在這?你沒有處罰她?”
徐璐眨眨眼,“罰她什麼?昨晚就讓劉勝好家的訓過了。”
凌峰便不再說什麼,昨晚他正在緊要關頭,被芝蘭給敗了興,一時氣急敗壞,才說了口不擇言的話,如今他消了氣,自然就什麼事都沒了。
到底服侍了自己一場的。
凌峰笑着摸了徐璐的臉,“也是,昨晚是我衝動了。”
徐璐在心裡撇脣,看來借凌峰的手給芝蘭下馬威是不成的了,得另外想辦法呢。
給凌峰寬了衣後,他便去了淨房,徐璐這纔出來。廳子裡坐着的三位姨娘騰的一聲就起來,朝徐璐施禮。
徐璐淡淡地道:“免了吧,都坐。”然後自己也坐在臨窗大炕上。說實話,她真的不實慣京城的傢俱,尤其這些炕,非常寬,又設在臨窗的地方,除了中間擺着個炕幾外,周邊都沒個靠背的,害得她只能正襟危坐,坐得久了可不舒服。就算身後墊了大枕頭,枕久了也頗不自在,她還是喜歡那種軟榻,可以坐,也可以躺,還可以靠,比這大炕方便多了。
不過京城冬天的氣候又是如此的寒冷,這炕的實用性也還是頗大,只是她還沒能習慣罷了。
觀察了幾位姨娘,徐璐沒有太多的話,只是問了戚氏洪氏對新的院子可還適應,可需有什麼需求的。問完後,這才道:“以後有什麼需求的,都可以與我講,只要在規矩內,我都可以滿足。”
二人又磕頭謝恩,至始至終,還真是安份的。
徐璐不敢保證這二人是真的安份,還是故意示弱迷惑她,反正防人之心不可無。
至於芝蘭,平靜的面容,低垂的頭顱,古井無波,倒讓她心中捉摸不定了。當然,她對芝蘭的戒心可是從來沒有官過的。
徐囊不願與姨娘們說太多話,她得在她們面前保持主母的威嚴。
過了會,外頭響來葛長青家的聲音,“少夫人,奴婢葛長青家的,有事向少夫人稟報。”
“進來吧。”
一身暗繡花紅絨掐牙邊比甲的葛長青家的沉穩地進來,對徐璐躬身道:“稟少夫人,舅老爺贈您的那處三千頃莊子,手續已辦妥了。這是官府過戶文書,請少夫人過目。”
徐璐接過,看了上頭的地圖契書手印,忍下心頭的震驚,“表哥也真是的,一出手就是三千頃的良田沃土,未免太大手筆了。也不怕表嫂吃味。”
李駿對徐璐這個表妹不可謂不看重,送的見面禮居然是京郊八十里處的一個大莊園。足足有兩千頃良田,上百畝山林,以及近千傾的土地,光這個莊子的收益,也足可以濟入京城的二流富豪。
幾位姨娘心裡一驚,三千頃田莊,居然說送就送,那位護國侯的身家可以想像。
芝蘭心頭閃過妒忌,戚氏二人也是滿面的羨慕,心頭苦澀不已。
誰說這個主母小門小戶的?原以爲在泉州還可以耀武揚威,但到了京城,肯定就得夾着尾巴做人。誰會想到,人家進了京,反而是蛟龍入海,越發如魚似水。可嘆她們還妄想着,靠天時地利人和把她壓下去呢。
真是妄想了。
正胡思亂想着,又聽葛長青家的道:“少夫人說笑了,舅老爺舅夫人待少夫人那可是沒得說。這過戶文書,還是舅夫人親自交代辦的。”
簡單說了下莊子裡的事,葛長青家的又說第二件事,“第二件事,這就不是什麼喜事兒了。”
“昨兒個少夫人外出,車馬房的不是說轎子壞了正在修麼?奴婢可是特地打聽過了,凌家總共有馬車二十一輛,轎子十二擡,車把式二十六位,腳伕三十人,除了請假或差事在身的外,府裡預留下來的車把式和腳伕也是隨便夠用的。而那車馬房的劉喜發家的當時因爲正在與人賭錢,賭得正興起,這纔對違心對少夫人說不止馬車壞了,腳伕也不在府裡。”
昨日徐璐要外出,原本乘坐馬車,那車馬房的劉喜發家的卻說武夫人坐了馬車出府,另外的車子剛好正在維修。徐璐知道這裡頭有貓膩,但因爲要急着出去,也就改換轎子。那劉喜發家的又說腳伕不在府裡。徐璐再好的性子也被挑起了火氣。當下就命葛長青家的去徹查此事。
葛長青家的也算雷厲風行,一個晚上的功夫,就把事兒調查得清清楚楚,連同與劉喜發家的一道參與賭錢的幾個管事也查了出來。
徐璐冷淡地說,“夫人三令五申,在差事期間,不許喝酒,不許賭錢,這些參與賭錢的,統統捆了,一人打上二十板子。手上的差事先卸了,以觀後效。”後來又想到,如今府裡還是武夫人當家,她私自處罰這些人,就有些不妥了。於是又改口道:“得了,先把她們捆了吧,暫且關進柴房。”先關一晚上再說。明日等請示過了武夫人,再收拾這些人。
“是,少夫人。”葛長青家的應了聲,卻沒有立及下去/。
徐璐又說:“還有別的事兒麼?”
葛長青家的道,“爺屋子裡的描春,年紀也不小了,按着規矩,也該放出去配人了。先前少夫人就把這差事交到奴婢手上。奴婢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描春模樣兒好,又是服侍過世子爺的,自然不愁婆家。這不,奴婢才放出消息,沒出三日,不止府裡頭的諸位管事,連莊頭裡的那幾位管事也都來問奴婢。說要給自己的兒子討娶描春呢。奴婢謹記着少夫人吩咐,要仔細給描春謀算,可不敢馬虎。經過幾天的挑選,奴婢總算挑了三戶人家出來。請少夫人過目。”說着便把一張白紙遞了過去。
徐璐接過,隨意掃了眼,淡聲道,“說吧,這幾個小子的優勢脾性。”
葛長青家的趕緊說,“頭一位是世子爺外書房的小廝端硯,今年十九歲,生得眉清目秀,頗得世子爺器重,他老子娘也是府裡的家生子,也很受主子看重。第二位是外頭飛躍山莊四管事的兒子龐海天,今年十七歲。爲人憨厚,是個厲害的莊稼把式。第三位是御珍坊掌櫃的小子連小青,這小子很是機伶,也會做人,靠着那張嘴巴,御珍坊生意越發蒸蒸日上。描春嫁過去,定能吃香喝辣的。”
華馨苑一干原來的丫頭,總與自己格格不入,她使起來確實不怎麼順手,雖說如今收攏了大部份丫頭,可總有幾個冥頑不靈的,就不得下重手處置了。
畫眉不說了,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唯獨這描春,卻讓她頗爲無耐。你說她對自己不忠心吧,人家又沒算計過自己,也盡到了奴才的本份。你說她做事懶散吧,人家又非常勤快,但就是一顆心不在她身上。
若是藉着人家不忠心自己就處置人家,未免說不過去。安置服侍過爺們的貼身大丫鬟,是每個新媳婦必經的考驗。
如今,也只能把她放出去配人這一明正言順的藉口了。
徐璐放下單子,若有所思,“三個小子都各有千秋,我都不知該挑哪個了。”
葛長青家的笑道:“是呀,三個小子都很優秀的,也是少夫人慈悲,這描春不管是嫁給哪個小子,都是吃穿不愁的。”
芝蘭撇脣,什麼慈悲,不過是找理由把描春攆出華馨苑,好安排她自己的人手罷了。不過這描春也是活該,若是當初和她聯手,哪還有這徐氏的囂張。
這時候,已洗完澡的凌峰從裡頭出來,幾位姨娘趕緊起身施禮。
凌峰披撒着頭髮,身上只着中衣,肩上罩着件天青色短氅,坐在炕上,目光懶懶地看着葛長青家的,“放描春出去配人?”
葛長青家的趕緊說:“是的世子爺,描春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放出去配人了。奴婢奉少夫人的吩咐,特地給描春物色了幾位婆家,正由少夫人定奪呢。”
“挑好了沒?”
徐璐說:“還沒呢,三個小子都滿優秀的,我都不知該挑哪個了。要不,爺來作主吧。”說着便把手頭的名單遞了過去。
凌峰接過,淡淡一掃,“端硯老成持重,又是我的左右手,不適合。龐大海在莊子上,幹得是莊稼把式,描春早已養得身嬌肉嫩的,恐怕不會習慣莊子裡的生活。這連小青倒不錯,雖有些腿疾,卻是個沾上毛便是猴的。描春性子內向,這二人倒也相配。”然後輕敲桌面,“就這連小青吧。”
芝蘭心中一悸,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
葛長青家的說:“爺的眼光那是沒得說,又是親自挑的,當然差不到哪兒去。奴婢替描春謝過世子爺。”
凌峰說:“描春服侍我一場,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雖然性子……軟了些,好歹沒有犯什麼大錯。罷了,多給她些嫁妝吧,也算是成全了主僕之情。”最後一句話是對徐璐說的。
徐璐微笑着說:“爺說得對。描春性子是有些軟,不過好歹也還算守本份。雖然服侍我不久,卻也還算盡心。罷了,就聽爺的,多給她些嫁妝吧。”然後又把這事兒交給葛長青家的去辦。
凌峰又說:“屋子裡原先服侍我的丫頭,年紀好像都大了,也該放她們出去配人了。”
徐璐正有此意呢,不過卻是不好開口的,如今凌峰親自開口了,正是求之不得的。
凌峰喝了口茶,對戚氏洪氏訓戒了幾句,不外乎是,“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總而言之,須得聽從主母吩咐,謹守規矩,不可擅專。爺承諾,只要安份守已,凌家便是你們的依靠,若有二心,必不輕饒。”
幾位姨娘唯唯稱是。
凌峰目光淡淡,卻無比的威嚴,又盯着洪戚二人,“雖說你二人是御賜姨娘,比一般姨娘來得尊貴,可姨娘便是姨娘。依你二人在泉州的所作所爲,打死都不爲過。也虧得少夫人心慈,再一次給了你們機會。今後再有任何差錯,家法侍候。”
凌峰的脾氣幾個姨娘早就領教了,哪裡敢抗拒,全唯唯諾諾地應聲稱是。
“至於芝蘭……”凌峰頓了下,說,“罷了,你們下去吧。”
芝蘭期翼的目光漸漸化爲失望,她再一次望了面無表情的凌峰,後者卻不再看自己了,心下一酸,帶着慘淡的笑,垂着頭,悲苦離去。